八 动气

　　南诏皇冷冷一笑，“我会怕你吗？”

　　霎时间满堂寂静无声，竟无一人敢多有言语，只恐触怒两方中的任意一方，继而引发谈判崩裂，本来话说到现在就已经很互相不留情面了，要是再火上浇油那么一两句，只怕成为千古罪人。

　　遣南使团中有人见安陵加若出言无状，南诏皇更是有一句驳回一句，一点颜面都不留，心里已经急得火烧火燎，却又不敢多话，只是暗暗使一些小动作，发出一些小动静来引起安陵加若注意，想让安陵加若说两句软话缓和一下气氛，然后再继续谈判，看看南诏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安陵加若铁了心要无视他们，于是这些小动作小动静统统没有被安陵加若注意到，却被南诏皇注意到了，南诏皇抬抬眼，“诸位使君不远万里前来，大概是天热心里很有火气，于是忘记了应当如何在君前奏对吧！”

　　安陵加若听了这话不免生出不快来，刚要发作，被身后的副官扯了扯袖子按下来脾气，拂袖而去。

　　南诏皇眼见遣南使团都退了出去，心知这场谈判里南诏已经占了上风，就宣布退朝。等众多官员离开以后南诏皇也独自一人前往神教月塔去寻教皇杨斯，把今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杨斯。

　　杨斯听过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问：“赫朵身为圣女，今天不是也去朝上迎接使团了吗？原本将今日之事复我，是她分内应尽之责，怎么不见她？”

　　南诏皇也不明所以，“本来是在朝上见了她的，因为圣女身份有所不便，所以设了珠帘，帷幔各一道。谁知安陵加若一进来，她就没了动静，等退朝之后才发现她不见了。”

　　不见了，杨斯皱眉垂首，那就是在安陵加若进来以后悄悄的走了，看来是要躲着什么人。

　　南诏皇见杨斯不再说话，静立半刻就离开了，杨斯等了一会，叫过来一个弟子吩咐道：“你去圣女住处寻她来，若是不在，就去令弥那找她。”

　　历任教皇座下都有九名亲传弟子，每个被选中的孩子在被选中之后就会舍弃从前的名字，按师门排名重新取名，至于怎么取就要看教皇心意，不过现任教皇杨斯虽然一身本领通神，在取名字上实在没什么本事，只是把这九个孩子按数字取了名字，甚至连姓也没有，都是孩子们慢慢自己给自己冠上了姓，才算有了名字。

　　从前被舍弃的名字虽然是不被允许继续使用的，可是杨斯也觉得小一小二这么叫下去太难听，私底下还是叫了从前的名字，称徐一为令弥，称乔九为赫朵。

　　而此时乔九果然就跑到了徐一这里，仍是显得有些惊魂未定，一把扯下面纱，然后对徐一说：“我方才在朝上见到了安陵加若，她竟然受唐皇驱使来说服南诏重新成为唐的属国！”

　　“那你怕什么？安陵加若又不会吃了你。”徐一有些不能理解。

　　“你不知道。”乔九深呼吸一下平平气，“我曾是见过她的。”

　　于是乔九将去年三月第一次去郾城，从义庄里跑出来之后遇见安陵加若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所以我是不愿见她的，她只当我是出身云南寻常人家的女儿，并没想过我是南疆神教的圣女，若是互相戳破身份的话，怕是以后不知道如何相处了。”乔九将面纱放在手里不停地绞着。

　　“反正迟早会互相戳破身份的，没什么遮掩的必要吧。”

　　乔九听得徐一这么一说，心里觉得也是，反正迟早都是这回事，自己有什么好怕的呢。

　　于是房里一时寂静下来，两个人都默不作声了。

　　徐一见乔九不再说话，于是继续做之前手上的事去了，乔九静默着旁观了一会，数次想要开口挑起什么话题，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坐下来看着。

　　看了一会不觉有些出神，眼睛也瞟向了窗外，但见天色苍青，云气随风摇动，偶有一两声鸟鸣，是十分令人心旷神怡的静谧。

　　等乔九回过神来，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又转头看了一眼徐一桌子上的文书，那么厚厚的一大摞，不知道都是从哪来的，看来今天也等不到做完了，于是连招呼都没打起身便去了。

　　开门的声音略略有些惊动徐一，乍一抬头却连乔九的衣角也见不到了。

　　“璃瑧。”乔九边走边对璃瑧说：“你近日来常随我在徐一处，在外候值时可曾见到过有什么递文书的人来吗？”

　　璃瑧稍加思索后回答：“除教皇所遣，也就没有什么别的人了。”

　　乔九于是定下心来，回到自己的居处，一进屋就把所有门窗都关起来，窗帘也尽数拉上，房内顿时昏昏暗暗，看不真切起来。

　　璃瑧站在门口，看到乔九又把房间完全封闭上了，心知一会儿又要收拾屋子换新家具，心里不免哀嚎了一声。

　　屋里的乔九则确如璃瑧所料，不出多时顺手抄起桌上的石镇纸摔将到地上，镇纸窄细平长，纵然是石质的东西，一摔之下也四分五裂，随即什么玉臂搁，笔架，花瓶，甚至这张桌子本身也被推倒在地上，统统摔得看不出原样。那乔九心里仿佛还不解气似的，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将堂桌上的花樽，茶杯，冰碗又砸了个遍，还是觉得不痛快，忽然推门而出。

　　璃瑧也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架势，从前摔东西也没见过有这种摔法，而乔九似乎还不解气的要往外走，璃瑧抬步要跟上去，乔九却忽然顿下脚说道：“你把房间给我收拾了，我晚些时候回来。”

　　璃瑧一听心里面觉得苦不堪言，也只得应下来乔九的吩咐，乔九这下觉得没人跟着自己，孤身一人往城外去了。

　　边走心中又想：我倘若诸事缠身也可，纵情山水也可，凡有两分事做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一个能对酌说话之人也无！你忙吧！忙吧！我怎生寻不得乐子来了！偏是没个黑白的要等你！

　　于是乔九越走越快，顾不得发鬓歪斜，也顾不得脚下的路，离远了看甚至看出些许跌撞之意，行走时越发无状，甚至走到了江边，江风一吹，乔九才清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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