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谈判
安陵加若刚刚听说的时候还当是自己听错了，怎么这位皇帝忽然就要召见她，后来听说是伊晗推荐的也就不觉得哪里奇怪了，心里还一直很抱歉当初对伊晗的不恭之举，想着能替人家办一回差事也好，也就答应下来，反正也不是什么凶险的事。
第二天早朝毕后，安陵加若自朱雀门入，经飞曜栈进政阳宫去见皇帝，避开了群臣，将近午时还没有见到皇帝，反而见到了景澜长公主。
景澜长公主见了安陵加若觉得亲切极了，拉着安陵加若回了自己的寝宫，还遣人去回唐皇，说要想见安陵加若就到她这里来见，安陵加若一向善与人交好，也觉得却之不恭，就跟着景澜长公主回去等唐皇过来。
唐皇惯着景澜长公主是朝中上下皆知的事情，听了景澜宫人的回话也只是笑笑说中午要在景澜宫吃饭。
午饭时唐皇果然到景澜宫来，正见到景澜长公主和安陵加若两个人在庭前空地上过招，粗粗看过去果然十分出彩，两人见唐皇过来也匆匆停手过来见礼，景澜长公主见过礼之后就吩咐上菜，三人也就移步暖阁边吃边聊。
景澜长公主早十几年前也是赫赫有名的女将军，出身神策府，后来因为军功卓著赐了玉碟受封长公主，反而是明王不知为什么自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以王爷的身份自居，而是住在神策府，让别人只称呼他“将军”，不能再叫他王爷了。
安陵加若早知其中秘辛，虽然找不到源头也不敢随便说话，然而每逢开口偏偏都语出精妙，令唐皇很是赞赏。
不过就是一顿饭，用罢后唐皇说自己有些累了，要直接在景澜宫里歇住，安陵加若当然不敢打扰，连忙起身告退，景澜长公主送安陵加若过飞鸿栈，令安陵加若自司马门出，临别前还拍了拍安陵加若的手，“女公子记住这条路了吗？”
安陵加若心中领会，点头微笑道：“回长主，加若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以后恐怕要劳烦女公子常来宫中走动，宫中路多且杂，四面八方通往不同的贵人居所，女公子往后再来，千万不要走错了。”景澜长公主磕打着说完，也不等安陵加若回话，自顾自回宫去了。
安陵加若思索了好一会儿，似乎并无破解之法，于是缓步出司马门，在二月尚冷的风里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家，希望冷气能清醒清醒她的头脑，不要搅到宫中这趟浑水来。
到了安陵家门前仍是没有应对之策，似乎只能被唐皇和景澜长公主牵着鼻子走，既然没有办法也就不作他想，很快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景澜长公主回到景澜宫的时候唐皇果然还没走，已经换好寝衣在寝殿里躺下了，景澜长公主摒退左右只身进了寝殿，将披风解下来随手丢在地上，又到唐皇跟前把冻的冰凉的手往被子里一搁，唐皇极其自然地给景澜长公主捂手，丝毫不觉得僭越。
“怎么样？”唐皇眼睛里盛满笑意问道。
“不怎么样，这么点路冻的手这么凉，可见臣妹是老了。”景澜长公主眯着眼睛回答。
“你明知道朕不是在问你这个。”唐皇略微有些无奈，“你要是老了，朕岂不是更老？”
景澜长公主一下子把双手抽出来，远远地坐到火盆旁边，好像委屈极了似的，“皇兄连问都不问臣妹一声，心里就惦记着那个女公子！原来皇兄心里是早就不把臣妹当回事了的，要不然臣妹还是领兵去边疆吧，对皇兄来说还算有用些。”
唐皇见景澜长公主忽然在此时撒娇，心中便知大概是没什么问题，于是好言好语地哄起来，“好好好，是朕错了，好不好？不要置气了，来给朕讲讲你今天都和安陵加若聊什么了？”
景澜长公主扁着嘴不高兴道：“随便聊聊，此人虽然年少，但是见闻很广，懂得比我这个粗人多上许多，后来过了几招，是很有天赋的孩子。”
说着景澜长公主叹了口气竟然像是要哭出来了似的，“假以时日必定就超过臣妹了……朝中得此惊世大才，岂不是越来越显得臣妹无用了……”
唐皇听了上前去小声接着哄说：“不会的不会的，朕偏爱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人尽皆知对不对？女公子纵有一天在武学上超过你也没关系，反正在朕心里还是你比较重要。”
景澜长公主这才浅浅露出笑脸来，唐皇紧接着又问，“那你觉得此人能堪大用吗？”
景澜长公主正经起来答道：“的确可堪大用，方才臣妹所言并非夸大事实，此人心性非常，家世出身，本事天赋都远远超过常人，臣妹说她终究会超过自己，其实也不过几年而已。”
唐皇听了心中自然晓得，拍拍景澜长公主的手起身，景澜长公主自然知晓唐皇用意，取了衣服来伺候唐皇穿上，唐皇怔怔地盯着景澜长公主的手看，忽然觉得年岁真的很远了。
景澜长公主那双曾经挽弓持剑，策马扬鞭的手，如今也变得白嫩幼细起来，整日描眉画鬓，调香抚琴。唐皇大略一瞥照了照镜子，镜子里不仅仅有唐皇自己，还有身后的景澜长公主，铜镜里映不出当年十八岁的女将军，只剩一个傲气凋尽乖巧至极的所谓妹妹。
“皇兄要去皇嫂那里吗？”景澜长公主最后替唐皇整了整衣领，平整了之后又抱住唐皇的脖子问。
“是啊，说好了今天晚上要去看你皇嫂的。”唐皇摸摸景澜长公主的头，故意取笑，“怎么，不想让朕去？”
“岂敢岂敢！只是看皇兄和皇嫂情义深重，臣妹心里羡慕！”景澜长公主说着松开手，送唐皇出去。
“天气还冷，你不要送了，朕自己去便可，你好好休息。”唐皇微笑着留下景澜长公主，自己继续往前走。
景澜长公主点头称是，也就不再送了。
唐皇走着走着忽然叹了一口气，景澜长公主的乖巧明明是一件好事，可不知为何他却更希望她能不要这么懂事，仍如她刚刚进宫的时候那样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懂撒娇不懂退让，率性洒脱形骸放浪。
像极了安陵加若满身的江湖气。
唐皇并没有直接去中宫探望皇后，而是先去了政阳宫写了一道手谕，特命安陵加若为御阶遣南使，明日早朝时与百官共事，而后才摆驾中宫留宿在皇后那里。
晚饭前旨意便到了安陵家，安陵加若领旨后又问了一遍来宣旨的大太监海润百官上朝应如何进宫，确认了正是今日景澜长公主领着走过的那条道，安陵加若才谢过海润回房休息。
第二天安陵加若初次早朝，仍是与百官格格不入的一袭粉色长裙，却有些鲜少有人具备的清高气度。
安陵加若自小受教就是雷厉风行不能拖沓，是以当天下午就点好了遣南使团的人员，次日一早连皇帝的饯行酒也没喝就就直接走了，唐皇心里有些惆怅，明面上却大大赞赏了安陵加若这种效率极高的行为。
百官俸禄尽是民间税赋汇聚而来，动作越快，越早解决问题，那么开销就越小，国库充盈无非两条路，要么就开源，要么就节流。显然安陵加若这种节流节到极致的速度让皇帝很满意，众人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安陵加若这种对比下显得自己庸碌里各自在心里腹诽起来。
安陵加若出长安之后更加追求效率，整合了队伍之后没日没夜的向南诏行去，八天之后就已经全体在春城休整完毕了，第九天进入大理如愿见到了南诏皇，除了教皇杨斯没来，其余人都在朝上与南诏皇一同接见遣南使团。
遣南使团乌泱乌泱入得南诏的朝堂，大殿里忽然多出这么多人竟然拥挤得有些可笑，有一些使臣不可避免的已经笑出了声，南诏皇听了十分不悦，觉得整个南诏门楣似乎都被嘲笑了，于是冷冰冰的问：“此次唐遣使来是有什么事吗？”
安陵加若依礼答道：“大唐陛下圣安，同问南诏公安。此次陛下遣我等前来，意欲与南诏共修前好，再见亲如一家之景，重领挽手相携之色。”
南诏皇探过身子，“怎么个共修前好法？”
安陵加若注视着南诏皇，“自然是与从前一般相处，便能得从前安好。”
南诏皇露出了些许失望之色，“我以为安陵女公子前来，当是有些非同寻常的想法，没想到同凡夫俗子没什么差别，都是一样的提议，想让我再像以前那样供着唐国。”
安陵加若更站直了些，“有此想法并非加若驽钝，而偏偏证明了我大唐上下无论皇亲贵胄，还是平民百姓，江湖高人或凡夫俗子，都对大唐和南诏同怀亲近之心。本来两国就应该亲如一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任由南诏公裂土分疆。”
“你们汉人就是大道理多，说起冠冕堂皇的话真是一套一套没完没了。”南诏皇捏了捏眉心，“说到底只是想让南诏每年如常上贡，再假装愿意服从唐皇的意愿罢了。”
南诏皇说到此处已经十分不客气，言语间很有些不耐烦了。安陵加若心里斟酌了一下，到底也忍不住这口闲气，于是朝前迫近南诏皇，一连向前数步才开口。
“假如加若此次前来，非要让南诏公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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