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遣南
安陵加若放下手里的机笺，想要叫人去神策府知会一声，又觉得很是不好意思，才刚刚打伤人家伊晗，这么快就求人家进宫去面圣，说属国南诏要裂疆，实在是很抱歉。
可是国事为大，安陵加若虽然觉得十分抱歉，也亲自备上些礼物去看伊晗，指望着伊晗能进宫。
安陵加若趁夜到神策府来，好不容易敲开了神策府的大门，大半夜的跑到神策府来也来不及寒暄，直奔正题要见伊晗，把伊晗从温暖的被子里拖了出来，来意还没有说清，将军却赶了过来。
“安陵女公子夜半来我神策府，是来探伤的吗？”将军话里有点生气，不管怎么说安陵加若大半夜的过来打扰人家确实是非常不礼貌的事情。
安陵加若也没想到将军在府上，更没想到将军竟然如此看重伊晗，她只不过是半夜来有几句话要说，一个关乎国家的托付，居然引得将军亲自来伊晗房里。
“是在下唐突了！”安陵加若也是当即道歉，又继续说道：“加若方才收到千机殿的机笺，千机殿主时越夜观星象推测出南诏要造反，这才来叨扰将军及早入宫面圣，好早做打算，免得日后火烧眉毛来不及备战。”
“胡说八道些什么！”将军平生最不信这些卜筮之事，听了安陵加若的话只当是听了几句梦话，既不放在心上，也不准伊晗入宫。
安陵加若心里就算再怎么着急也没有办法，自己身上没有官职不能进宫，父亲还卧床养伤没有好转，又不能在坊间大肆传播，唯恐害了时越。
安陵加若心里着急，难得露出些小女儿情态，跺了跺脚出去了，回到家中不知如何是好，抱着小青嘟嘟囔囔不知道自言自语了些什么，只回信给时越说是神策府不肯转达天听。
南诏这边倒很是安宁，乔九回到神教已经有些日子，见过教皇和皇帝陛下，舒舒服服地过了几天日子，与黎睿始终保持书信往来，也常常互相寄一些吃食。
日暮后乔九躺在神教里的祭坛上，把所有的蛊虫都散了出来，给它们见见风，晒一晒月光。
回到房里的时候窗下的书桌前已经坐了一个人，眉清目楚甚为疏朗，正在读一些零散写就的东西。
“小哥哥干什么呢？”乔九乍然扑到桌子前面，趴在桌子上东瞅瞅西瞅瞅，最后盯着对面人的脸问道。
徐一把纸拎起来，字朝着乔九问：“你写的？”
乔九瞅了一眼，点点头，“嗯！”
“那这个‘不夜谈’是什么意思？你最近好像汉书读多了，总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徐一把纸放下，学着乔九把头搁在桌子上，不过由于身高问题显得很是不舒服。
“就是……不能在晚上说的话啊！”乔九觉得哪里怪怪的，于是坐直身子斜倚着窗棂回答。
“那什么是在晚上说的话呢？”徐一看见乔九将一绺头发绕在手指上玩自己也觉得有点手痒，摸摸自己的头发没什么好玩的，就朝乔九的头发伸出了手。
“嗨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乔九往后躲了躲，“重华令收好了吗？”
“当然收好了！”徐一收回手端正起来回答。
屋里忽然安静下来，整个房间里浮动着什么奇怪的气息。
不多时也就收拾了案几吹灯休息了，至于如此良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大概就没有人知道了。
天宝十年的十一月已经过去了一大半了，还有一个月多一点点就要过年，按例又到了南诏向唐朝贡的时候，往年南诏也不过就是遣乔九等人往中原走一趟，送一些南疆特产过去，再让几个蛊术修的好的人去表演几个节目也就罢了。
是以当腊八都过了而乔九还没有听到关于朝贡的任何动静的时候，她就有点坐不住了。身为圣女做这些事本来是理所应当的，倘若差事落到了别人手上，岂不是说她平日里做的不合格得罪了皇帝陛下或者教皇吗？
乔九在腊八的晚上去见了南诏的皇帝陛下，当时南诏皇正在殿间批阅奏折，见了乔九有些吃惊。
“你不在家过腊八，跑到我这来干什么？”南诏皇放下手里的折子。
“我此次前来，所为乃是朝贡之事。年夜将近，再不出发，只恐要来不及了。”乔九躬身作答。
“杨教皇没有和你说吗？今年咱们就要和唐裂疆，所以今年不去朝贡了。”南诏皇笑了笑，眉眼里温和得不像一个生杀在握的君王，反而像邻家的兄长。
“师父并没有知会我这件事。”乔九垂下眼睛思索了片刻，又提起来另一个话题，“敢问……璃瑧现在何处？”
南诏皇在皇位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答道：“璃瑧在中原，回老家了。说是当初许配的人家以为她早就死了，于是另娶了别人家的女孩，她回去看看，了断了断。”
乔九略微有些不高兴，“这个丫头是我费了力气从澜沧江里捞上来的，怎么走了也不给我打个招呼，倒是报到你这来了！”
说完也没有过多理会南诏皇，自己转身走了，南诏皇显然没有把乔九这种所谓“大不敬”的行为当回事，自己也收拾收拾回了寝殿。
老话讲过了腊八就是年，所以长安城里的年味儿也由腊八开始越来越重，因着各属国来使也要回到本国去过年，所以朝贡之期定在每年的小年夜，各国来使在宫城里的禄华台办过夜宴之后也就可以自由活动了，倘若急着回家就趁夜回去，想留在京中一起过年的朝廷也可以安排。
可是直到元宵节都过去了，所有的使臣都已经离京，南诏却还是没有动静。
将近三个月过去，伊晗的身手很是长进，将军已经能够放心让伊晗自己去上战场了，可是要想保住今年的红榜第三还差的远，于是对伊晗更加严苛了许多。正月十六复印开朝，头一件事就是遣使去南诏，问问怎么回事。
遣南使团正月十八出长安，一行人等磨磨蹭蹭二十天才到南诏边境，还没进南疆，在春城外就被人拦了下来。
“你们是唐皇派来的遣南使吧！”马上端正坐着的少女远远便喊出了声。
遣南使团中很快出来了一个代表，手中持着使节回答：“正是！我们此次前来是秉陛下旨意，前来商讨——”
“你不必解释。”少女声音很是清脆，听来令人觉得十分悦耳，只是话里的内容实在让人挂不住颜面，“你们陛下让你们来干什么，我们陛下的心里也一清二楚，你们回去吧，告诉唐皇，我南诏从今日起愿与大唐交好，但决不再是臣属关系，已经没有什么其他好谈的了。”
遣南使脸上顿时浮现出愤怒之色，气氛忽然尴尬起来，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下来心情，努力让自己和颜悦色地捧了几句，“你既然能出来迎接我等，想必在南诏朝中地位非凡，假如我不是眼拙看错的话，想必你就是那位在中原也小有名气的南疆神教圣女吧！”
“嗤！”少女很是不以为然地嘲笑了一声，“这位大人恐怕确实眼拙，也许是老眼昏花了！我并非你口中所提到的圣女殿下，我名璃瑧，只不过是圣女殿下身边的掌事。圣女殿下自元宵以后在此驻留十日都等不到各位大人，实在等得烦了才命我留下来等你们，没想到诸位竟然磨磨蹭蹭这时候才来。”
遣南使闻听此语只觉得这个璃瑧非常没有礼貌，根本没有一个迎接使团的样子，当下也不再忍着脾气，拉下脸来冷漠道：“我不和你这个黄毛丫头废话，我等要进大理去见南诏皇，你既然身份不高，就让开吧！”
璃瑧也不高兴起来，重重地“哼”了一声，“我们陛下很忙，没有时间见你们，还是不要去大理自讨没趣了，各位到此就请回吧！”
遣南使觉得自己简直没面子极了，于是回到马车里预备不理会璃瑧直接去大理。璃瑧见了并没有当回事，反而是自己驾着马先走了一步。
而此时乔九正在宫中因为没有见到使团就回大理被教皇训斥，受罚在教中的诫塔跪塔三个月。南诏皇觉得罚得有些重，毕竟不是什么大错，就替乔九在教皇面前说情，于是改为跪塔一个月。
乔九在诫塔跪了不到两天，璃瑧赶了回来，多番找乔九复命却找不到人，终于犹豫着去寻了徐一，得知乔九受罚跪塔一个月之后，顿时就觉得天雷滚滚。
等璃瑧复命之后，乔九也觉得很无所谓地让她回去，仍然没有当作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不到五天，遣南使团入大理求见南诏皇，在确认了南诏要裂疆之后自然是十分气愤地回了长安。
乔九跪满一个月后出来，遣南使团还没到长安，唐皇等得险些认为这些遣南使留在了南诏叛变了，总算等到使团回京，向朝廷复命。
唐皇听了使团回复很是思量了几天，又再一次换了一批遣南使去试探南诏，本来这次使团中有伊晗，可是将军说什么就是不同意伊晗离开神策府，说是伊晗尚在闭关不能出门，假如要伊晗去，就把伊晗的腿打断，伊晗也很是头痛怎么就改在了这么一个大魔头的门下，只好上书说自己不能遣南，又向朝廷推荐了安陵加若。
唐皇对安陵加若早有耳闻，此次得伊晗推荐也激起了心中的好奇，想要见一见这位从长安到金陵人人称颂的女公子，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于是就命诏安陵加若次日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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