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裂疆
安陵加若拍拍手上的余泥，抬步出去，伊晗还是要想办法拦住安陵加若，连忙跟了上去，扯住安陵加若的袖子正要开口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安陵加若反手便是一掌，将伊晗打得直翻回了海棠树下。时越看着都觉得伊晗怪可怜的，怎么就要赶在人家气头上的时候去招惹，本来想伸手拉伊晗一把，想了想也觉得伊晗这么做有些多事，挨了打也是活该，就没有去拉伊晗，反而是抬步去追安陵加若。
伊晗坐起来后在树下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强作无事的样子走出庭院，到马厩外取了自己的青驹，琢磨着自己这会子也是骑不上马的，也就牵着马出了安陵家的大宅，慢慢走着回了神策府。
而安陵加若此时完全没有注意到安陵大宅里少了个伊晗，只顾着清理门户，时越碍于身份不能帮着安陵加若做出这等有损名声的事来，时时陪在安陵加若身边保她性命无虞倒是可以。
于是这几日安陵加若走到哪里时越便跟到哪里，宛如头几天的伊晗一样。
话说回伊晗，回了神策府也就再也绷不住了，进了神策府的大门后表情顿时丰富了起来，连连唤人过来替他牵马，再扶他进卧房。
神策府的府官听说了伊晗带伤回来，着急忙慌地带上府里的大夫来瞧，入了伊晗的门还未见人，紧张的气氛四下已起了。
“伊学士！伊学士可好？”府官进门来急急呼道，又连忙叫大夫过来查探。
伊晗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个状况，并不敢胡乱说话，只等大夫慢慢把脉查探，又脱了上衣看了看背上发疼的地方。
“伊学士并无大碍，筋骨气脉均如往常，不过是些皮肉伤罢了。方才一道走回来没有休息自然是遍身疼痛，今天好好歇息，明日便可恢复大半，不出三日也就差不多了。”大夫仔仔细细查探之后长舒一口气回了话，又免不了面上几分轻松，笑道：“想来出手的人只是一时顺手吧，并没有真正要伤伊学士的意思，伊学士好生休息，晚上叫厨房多做些好吃的，明日我再来。”
说完大夫就出去了，只剩府官还在伊晗床前，不过也没有进门时那么紧张了，反而有些絮叨起来。
“哎呀你也是不小心……不过伊学士，也不是我说你，既然已经除名国子监，到了咱们神策府，文人气息也就收一收嘛！咱们神策府的内功心法纵观神州也是数一数二的，伊学士倘若勤加练习也不至于被人随手就伤成这样，你说是不是？你就听我一句……”
伊晗的门在此刻忽然被暴力地踹开，“自己也不怎么样，还有功夫说别人！练功去！”
府官听了吓得两肩不禁缩了一下，连忙起身行礼唤了一声“将军”，而后急匆匆地出门去了，仿佛多留一会儿就会挨打一样。
府官出门以后，那人又瞪了伊晗一眼，皱了皱眉，从鼻子里哼出四个字来：“难成大器！”
说罢也不顾伊晗，转身就出去了，临走前又是踹门出去的，仿佛来时一脚，去时一脚，就将伊晗的两扇门都拆了似的。
不过半个时辰，府官又悄悄回来，琢磨半天伊晗的门恐怕是合不上了，趁着天光还盛，赶紧换了两扇新的梨木门，盼着能多抗白日那将军几脚。
然而府官这番心思说到底是白费了，晚饭前将军又过来，手上还攥着一个白瓷瓶，进门来自然是“啪”一脚，一下子没有踢开很是丢面子，用了两分力气又是一脚，将门上的合页都踹断了，整扇门“轰”地倒了进来，扬起来的灰也大的很，只恐这一桌菜都不能吃了。
将军也不管，从灰尘里走过来，把手里的白瓷瓶“啪”地往桌子上一拍，看了看桌子上的菜，用手抓起来一块白切鸡放进嘴里，抿了抿又吐掉，“不好吃。”
伊晗默默地擦擦汗，心道沾了这么多灰当然不好吃，不过经此一试伊晗的晚饭也不必再吃了。
“这是什么？”伊晗用手指指白瓷瓶，小心问道。
“筑基丹。”将军言简意赅地回答，“从明天开始，每天一颗，配以六个时辰的练习，鸡鸣即起，日暮方歇。半年即可稳你红榜地位，不会跌落下来。”
伊晗分辩道：“我也不是江湖武人，入京来本是做学问来的——”
“放屁！”将军听不过去打断伊晗，“你在国子监与国舅爷的公子打架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你是个做学问的？来了我神策府就要服从神策府的规矩！诛尽宵小、守护国家才是正经，明天起我来监督调教你，敢一日不出，我就烧了你这间屋子，省的你天天抱着闲书看个没完！”
伊晗听了拍案而起，怒道：“堂堂神策府的将军，竟然是将我等求学之人这般不放在眼里的吗？”
将军听罢十分生气，运了气也是一掌拍在桌子上，“我并非看不起尔等文人，只是身在何职，应尽何分罢了！难道我神策府的好男儿在你眼里尽是不读书的莽夫吗？如此浅显的道理还要我来说给你听，竟是不知道从前的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
将军心里也毛毛的，若是继续吵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吵过伊晗，纵然身经百战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吵起架来必定是吵不过这些将书读死不懂变通的人的，于是也就不再纠缠，仍是带着一脸冷漠夹杂着愤怒的表情出门了。
出门之后又无声地笑了起来，这个伊晗即便功夫不怎么样，书也读得很是拘泥圣贤，可是脾气秉性倒很令人喜欢。不管眼前人是什么人，都能毫无惧色地维护心中看重的东西。
认死理不怕，孩子总要一点一点教，道理总要一点一点讲的嘛！
伊晗心中十分愤愤不平，抄起白瓷瓶恨不得顺着窗子丢出去，才刚刚拿起来，桌子的平衡即刻被打破，一下子就散了架子，桌子上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
“岂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粒粒皆辛苦啊！”伊晗忍不住痛惜大呼。
没多大一会儿，府官又过来了，领着几个粗使的丫头收拾了房间，几个丫头手脚很利索，很快就收拾好了，府官悄悄觑了呆坐在床上的伊晗，硬着头皮上前问：“伊学士……这新门新家具……还要梨花木吗？”
“不必了，红杉木便可……反正也都拦不住他。”伊晗看上去很不高兴地回答，又添了一句，“先生以后不要叫我伊学士了……我既然除名国子监，哪里还算得上学士呢！以后直接叫我伊晗就是了。”
府官听了也没有接话，转而又问了一个问题，“晚饭还要再备一桌吗？”
“不必了……”伊晗刚刚说出三个字，肚子却不争气起来，正在此时“咕噜噜”地响了几声，伊晗自己也觉得有些难为情，微微脸红着没有再说话。
府官也装作没有听见，笑了一下领着两个丫头去厨房又取了些吃食。
只是这次较先前那桌饭菜差了很多，过了饭点要想起火是不可能的，只能各院小厨房自己起火，伊晗哪里是个会做饭的！接了两大食盒剩菜也没有过多挑剔，大口大口吃了起来，竟是吃得一点没剩。
次日一早，果然已经有人等在门口了，趁着蒙蒙天光一招一式指点起来。
而安陵加若发现了伊晗整个人都消失了之后根本没有多想，仍是继续完成了清理门户的工作，结束后时越也没有和安陵加若道别就回到了千机殿。
连续几天没有夜观星象的时越终于好好看看今夜的星局，这一下可不得了了。
朱雀宫满宫亮得非同寻常，反而紫微星明灭不定，玉衡星已经完全找不到了，北斗七星中只剩离紫微星最近的璇玑星还如常明亮，其余的竟是多多少少有些黯淡了下去。
“朱雀宫……南疆……”时越在口中呢喃了几声，忽然大梦初醒般翻出了乔九的宗卷。
“南疆神教笼络纪炎，收买奇家堡，要裂疆……要裂疆了！”时越说到底还是太年轻，不太能稳的住脾气，乍然读懂失态起来。
时越紧忙伏到案前，提笔写了两行小字，落笔便是规规整整的八分篆，只是一时着急难免有些洇纸。
“南疆裂土，应提神策府入朝及早知会圣上。”
安陵加若好不容易忙完族内的这些烦心事，正厌着族内人数太多，可堪一用的人实在太少，一个家族壮大至如此居然也没什么好处，琢磨着怎么整治整治族内子弟，忽然从窗外飞进来一只青鸟。
“小青！”安陵加若叫了一声，青鸟便听话地飞了过来，落在安陵加若手上，温顺地眯着眼睛，任凭安陵加若抚摸它的头。
这只青鸟乃是时越和安陵加若从小一起养大的，感情深厚，与寻常传信的飞禽并不相同，千机殿往来传信最常用的当然是信鸽无疑，还有少数的专门养来传信的大雁，而青鸟只此一只，是只属于时越和安陵加若两个人传信用的，是以安陵加若见到小青也很亲切，唤来拆了腿上的信筒见到里面的机笺后，忽然大惊失色起来。
【注：璇玑星事实上是指北极星，北斗七星中没有叫璇玑的，北斗七星中第二星天璇，第三星天玑，感觉好像不太适合安陵加若的样子……于是组合而成璇玑星，然后就和北极星撞名了……望周知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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