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移命
幽林竹海里零零散散住着不少人，若是能在幽林竹海中安置一处居所，其人也必定在江湖上很有地位，雅神居在幽林竹海靠近中心的位置，它的主人也很是不凡。
雅乐之神源博雅，只是这个人早就过世，留下空荡荡一座雅神居在幽林竹海中与其他碑人为伴。
夜在此刻显得多么短暂，休息也要紧赶慢赶，乔九在门外默念一遍《乱红》后进去休息，车夫却不敢进去，就这么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趁着朝阳再重新上路。
聚城的风越来越大了。
时越连续三天晚上夜观天象，总算不懂最近的星辰流转是什么意思，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可是究竟是什么事情便不得而知，即便是有安陵加若在一旁辅助也解不开星局。
这三天来时越都不曾合眼，安陵加若见时越如此辛苦忍不住想要掀开自己的眼罩去帮他，时越很想答应下来终究也不忍心。
安陵加若的眼睛是不能见光的，她不是看不见，她只是看的太清楚，生怕见得太多会把人逼疯，时越不忍心让安陵加若去解如此庞大的星局，怕她精神上吃不住，最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千机殿里伊晗也是赖着不走，伊晗此次前来千机殿也是想见见各路大神究竟是什么样子，究竟有没有传闻中那么令人心生钦羡。伊晗这几天什么都没看出来，只见时越和安陵加若每天吃吃喝喝到处去玩，忍不住有些怀疑江湖究竟是什么地方。
时越知道了伊晗的怀疑，只当做没有知道。这种怀疑古已有之，千百年来也没有人能给出一个答案。
时越最后放弃了星局，气得恹恹的回房间睡觉去了，安陵加若在第四天的晚上不辞而别，抱着她的猫在大风中趁夜而去，伊晗见安陵加若走了，忍不住骑着马跟在后面也往出走。
“你这个毛头，跟着我做什么？”安陵加若总算受不了伊晗这样一直跟着她，停住脚质问伊晗。
伊晗在马上略尴尬，搓了搓鼻子不答话，安陵加若左等听不到回答，右等听不到回答，哼了一声抱着猫继续往前走，伊晗想了想又驾着马跟了上去。
纪炎心里算着日子，义庄里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只等着乔九能早点来，能早点来救她。
可是乔九其实不愿意来。
奇家堡的马车进郾城的时候，纪炎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嫌马车不够快，要乔九下来与她策马回义庄，乔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纪炎，缩在马车里不想出来。
等到了义庄才磨磨蹭蹭从马车里下来，装模作样要和车夫说话，好像要交待些什么关于黎亚奇和黎睿的事似的，纪炎在一旁狠狠地剜了车夫一眼，吓得车夫话也顾不得听完连忙驾车走了，剩一个乔九甚为怨念地盯着纪炎看。
纪炎抱着手臂进了义庄，好一会不见乔九进来，忍不住出去抓着乔九的手扯进了义庄。
才一进义庄，乔九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本来郾城就是极北苦寒之地，一年到头有五六个月都在下雪，义庄更是因为要保存尸体常年用冰，冷得非同寻常，且义庄内有规定，除了厨房，任何人不准用火，喝热水要去厨房取，连纪炎本人十年来也从不曾破例。
但是有一件事只有纪炎和乔九两个人知道，在义庄深处，有一眼温泉。
纪炎做事从来干脆利落，一句废话都没有，共乔九到温泉之前，示意乔九下去。
乔九哆嗦着手在雪天里解开披风，褪下裙裳，脱了鞋袜，走进温泉里坐好，然后闭上了眼睛。
从泉水中渐渐浮起来一个男人，紧闭双眼，唇色惨白，纪炎的眼睛仿佛拴在其人身上，自他出来便不曾挪眼。
纪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倒进泉水里，水渐渐浑浊起来，白雾蒸腾而起，一时氤氲了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了，等水重新清澈之后，水里只剩乔九自己坐在原处，人已经晕了过去。
纪炎将乔九从水里捞出来用披风裹上，抱着回到自己的房间，丢进浴室也就不再管了，自然有侍女上去照看，纪炎整个人脚步都比之前轻盈了许多，一步一摇回到温泉旁跪在云岩上自言自语。
“哥哥，我找到办法救你了，这次她跑不掉的，明天我再带她过来，要不了几次你就能重新活过来了。”
“哥哥，等你醒了我就把这个庄子一把火烧了，十年不见烟火，太无聊了。”
“你都十年没有睁开眼睛看看我了，哥哥想不想炎儿呢？”
“一想到哥哥要醒了，我好高兴噢！”
“我回去了，哥哥明天见！”
纪炎走的时候仍是一步一摇，回到房间里盯着乔九。
乔九仿佛比来时更加脆弱了一点，唇色浅得仿佛与脸上的皮肤颜色相同，不多时睁开眼睛，见到纪炎也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
这是她和纪炎的交易，纪炎知道乔九出身南疆神教，又和奇家堡的黎睿关系很要好，通过黎睿认识了黎亚奇，就找上了门来，要做一个交易。
纪炎把乔九堵在奇家堡，要乔九帮忙救活一个死人，救活她心悸早亡的哥哥纪臻，交易的条件随便乔九开。
彼时的乔九正在缠着黎亚奇跳舞给她看，完全没把纪炎的话当回事，只顾着要黎亚奇快跳，黎亚奇见了纪炎，悄悄趴在乔九耳朵旁边说：“你可知道这是谁？”
“爱谁谁，我现在就想看你跳舞。”乔九也不管来的人是谁。
“你傻呀。”黎亚奇笑笑，“这是黑榜第一纪炎，你跟她要黑榜第一的位置，她若是答应了，我就跳《少司命》给你，好不好？”
乔九想都没想就问纪炎要黑榜第一，纪炎也是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一桩交易就这么成了，黎亚奇果然没有食言，跳了《少司命》，还附赠了一曲《湘夫人》。
第二天早上黎睿风尘仆仆从徐州赶回来，知道乔九在前一天晚上就和纪炎走了，又失望又生气，把从徐州到申城一路来给乔九买的零食全都丢了出去，梁溪的龙须酥，越州的黄酒，金陵的烤鸭，黎睿都用暖箱装着带回来的，进门的时候烤鸭还是热的，可是黎睿回来的时候，乔九不在了。
乔九第一次去郾城是在三月，草长莺飞的时节，雪都融尽了，纪炎领着乔九去泡温泉，乔九完全没有多想就下了水。
全没有想到，是在以命易命。
纪臻浮上来的时候把乔九吓了一跳，哇哇叫着就要上岸，纪炎绝不容许有人在她眼下反悔，一手按着乔九的头硬生生按了下去，任凭乔九抓着纪炎的手放了离魂蛊，纪炎都没有松手。
第二天纪炎白布裹手来接乔九，乔九咬着牙瞪着纪炎，一副被骗了的模样。
“你就是被我骗了，怎么了？你不止被我骗了。”纪炎朝乔九伸出完好的那只手拉乔九起来，“也被黎亚奇骗了。”
乔九气鼓鼓地在义庄歇了几天，试图反悔，可是纪炎怎么可能允许乔九反悔，连续几天被推进温泉里之后，被绑在纪炎房里的乔九趁着纪炎出去清点尸体，放了迷罗蛊，咬断绳子迷倒侍女，逃走了。
没命地逃出郾城之后，乔九盯着自己的左手，看着断掉的指甲和指尖上的血，心里面知道，种了两年的迷罗蛊完了。
纪炎为防乔九逃走，竟然连绑她的绳子都淬了毒，迷罗蛊虫咬了绳子，被毒得一个不剩全军覆没了。
乔九边走边在心里把纪炎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在郾城郊坐了一会儿，而后见到粉色纱裙手上抱着猫的女孩从她身边经过。
便是安陵加若和乔九的初次见面了。
而现在，乔九即便醒来也只是穿好衣服进屋休息，没有多的话要和纪炎说了。
纪炎确实说到做到，说要给乔九黑榜第一，果然就送乔九上了黑榜第一。
乔九在一次一次将生气给纪臻，引纪臻身上的死气到自己身上的作死行为之后，变得越来越畏寒，越来越畏光，看上去锦绣年华正当年，实则垂垂老矣枯朽了五内。
纪炎亲自端了晚饭来放到榻上的小桌上，乔九躺了一会儿才坐起来吃东西，只吃了一口就丢下了筷子，十分不满地开口，“你也是很过分诶！我命都搭给你了，就给我吃冷饭？我要吃热的！要喝酒！”
纪炎一脸难以置信的扫了一眼晚饭，“就这个，没别的了，义庄规矩，过了饭点就只有冷饭。”
“这是什么鬼规矩，烦。”乔九重新拿起筷子，勉强吃了几口又吃不下去了，实在吃不下去也就作罢。
“明天就是最后一次了，你今天好好休息。”纪炎收拾了桌子起身。
乔九躺在床上把被子蒙在头上，闷声闷气的说：“我饿，睡不着。”
纪炎听了也不作声，端着剩饭出门，不多时又端了碗面进来放在小桌上，“我偷偷给你做的，快吃，吃完赶紧睡觉。”
“哇！”乔九猛地掀开被子发出惊叹，眼神流连在面和纪炎之间，“你今天转了性啦？亲自给我端饭，还是亲手做的？”
纪炎有些别扭地转过头，“也只不过是谢谢你而已，快吃吧。”
乔九端起碗吃了一口，又继续惊叹道：“你手艺很不错嘛！等来年把义庄卖了，开个饭馆也好啊！”
纪炎越发觉得别扭，“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说完纪炎就出去了，也不管乔九，乔九吃完以后总算安静下来好好睡觉，桌子就摊着也没人收拾。
夜至何处？夜未央。
(https://www.xdingdiann.cc/ddk97028/5389478.html)
1秒记住顶点小说：www.xdingdiann.cc。手机版阅读网址：m.xdingdian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