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风起
聚城最近往来的人又多了起来，原因很简单。
一年一度更新双榜的日子又到了，无数人争相想要登上的榜单即将公布，有的人心中激动万分，也有人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比如安陵加若。
安陵加若在一个大风的下午来到聚城，她浅粉色的纱裙在大风里翻飞，眼睛的位置缠着一层粉红色的纱布，左手抱着一只白色的波斯猫，还没走近千机殿，远远的就看到了千机殿顶层悬下的今年的双榜大绸。她对自己红榜第二的排名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反而在看到黑榜的时候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了红唇。
“黑榜今年变动很大呢……这个第一名从哪里来的？”她自言自语似的发问，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看上去显得十分不起眼的名字。
乔九。
十年来在黑榜占据榜首的纪炎今年屈居第二，其余人顺次后延，末尾的几名每年都变，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安陵加若的惊讶没有维持多久，红榜第二的心性自然也非同寻常。
不多时安陵加若身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那人策马打安陵加若身旁经过，明明已经驾出去很远了，却又掉头回来停在安陵加若面前。
“女公子，需要在下载你去千机殿吗？”
安陵加若伸出手表示默认需要，上了那人的马，感受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等到了千机殿安陵加若下马进去，那人也跟着进去。
安陵加若才不管跟着进来的人是谁，满天下都知道这个喜欢养猫又偏爱粉红色的瞎子是安陵加若，他们只是不知道这个瞎子是怎么看到这个世界的，至于身后那人是谁，不重要。
二楼上少年清音朗朗，“啊喵，你来啦！”
安陵加若仰起脸笑笑，“我来啦！”
安陵加若身后的策马人拱了拱手道：“在下花城伊晗，见过千机殿主，见过安陵女公子。”
“呀，现在的江湖规矩这么多？”安陵加若转过身，手上还不住地抚摸的她的猫，“苗苗，给伊晗哥哥打招呼！”
伊晗是今年的红榜第三，面上生得甚是白净，两眉横连却不显凶相，眼睛大且亮，若是不报家门，只怕会被当作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凭谁也想不到他会是今年的一匹黑马，从默默无闻直破红榜闯到第三。
千机殿每年公布的双榜，红榜为正，黑榜为邪，排名则是实力的具象体现。然而天高地远，江湖无涯，总有些不世高人不愿意多在人间走动，所以双榜排名不能代表一切，但是能登上双榜的人实力总不会太差，千机殿每年也是根据各人一年来的行为来判断高下，像乔九这样一声不响就成为黑榜第一的例子还从未有过。
千机殿主时越自然是每年雷打不动的红榜第一名，安陵加若已经在红榜第二上第四年了，且安陵加若和时越从小就很是要好，每年安陵加若都会来看时越，然后讨论一下双榜排名的变化，今年也不例外，安陵加若还未发问，时越已经知道今年的关注点在哪里了。
伊晗在一旁听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讨论乔九这个人，心里不免觉得有点尴尬，一个红榜第三被晾在一边着实不太客气，时越很快发现了伊晗的尴尬，遣人领着伊晗安置，复又坐下来继续添茶谈起榜单变化来。
安陵加若一眼也不看时越，手上不住地逗着猫，“说了这么半天还不到重点，你只告诉我乔九为什么能杀成黑榜第一就是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时越喝了口茶，“她……不是自己一个人。”
“还有谁帮她爬榜不成，若是能助她登上榜首，何不自己冲榜试试。”安陵加若摸摸波斯猫的头，猫儿渐渐安静下来。
“助她登上榜首的势力不仅一股，这其中纪炎的义庄，黎亚奇的奇家堡，还有南疆神教都和她关系甚笃，还有一些零零散散助她的人，背景很是不一般，但是她自己本身的实力究竟如何……还不是很清楚。”时越伸手去逗猫，险些被猫儿抓了，不得不缩回手来。
“你不要碰我的苗苗。”安陵加若抱着猫偏过了身子，“这就很有意思了，纪炎身为黑榜第一，帮着别人干掉了自己，而且还是和红榜上赫赫有名的黎亚奇联手干掉了自己，双榜联合倒也罢了。”
安陵加若吞下了最后一句话没说，可是时越知道她吞下了什么。
不仅双榜上的人首次有了合作，竟然还允许南疆神教也掺上一脚。
而时越和安陵加若口中所谈之人，正在奇家堡听戏，边听边喝酒，浪得宛如一个登徒子。
一盏还没喝完，忽然来了奇家堡的侍女递了封信上来，乔九扫了一眼，见信封上端端正正写着“纪炎”两个字，连忙丢了酒盏抱着边上的女孩假哭起来。
“哎哟阿睿，我好像喝多了……嗯……头疼。阿睿你带我回房间去睡觉吧我好难受啊。”
唤作阿睿的女孩也不说话，侧身起来后还甚是嫌弃般拂了拂衣襟，摆摆手要走人，也不顾台上戏正唱了一半。
“黎睿！”乔九坐直身子喊了一声，黎睿想了想停下来。
“如果叫你去的人是纪炎的话，今天黎睿救不了你了。”黎睿见乔九还要继续开口，连忙又接了半句话，“黎亚奇也救不了你，自求多福吧我的九。”
乔九故意露出些微难过的表情，“我要是再来奇家堡看你，我就不姓乔，哼！”
“嗤！”黎睿没能忍住自己的情绪，回呛道：“先不说你每次来奇家堡到底是看我还是来看黎亚奇，就说你姓不姓乔，你本来也不姓乔好吗！”
乔九撇了撇嘴抓起纪炎的信，边拆边说：“行行行你说什么都对！行了吧？我走了，我死了，你可别来找我！”
黎睿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乔九，出了门吩咐底下的人准备一辆四驾的马车，车里要置一个银炭炉，多放两个垫子，连夜往纪炎的义庄去。
乔九穿戴好出门，见往常黎睿送她坐惯了的马车停在奇家堡门口，知道是黎睿特意给她准备的，不觉露出笑意来，提着裙子进了马车，见到车壁上挂的披风，在心里默默感叹黎睿真是不能更贴心了。
十月天最是有趣，奇家堡所在的申城还热的要用冰，聚城却有了几分凉意，大风频起，而义庄所在的郾城已经开始下雪了，自申城向郾城一路向北渐次转凉，纪炎经营的又是义庄，自然更加阴冷，没有御寒的东西可不敢去。
黎睿站在奇家堡最高的飞兰台上眺望乔九去的方向，皱着眉不说话，直到黎亚奇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的小阿睿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我？”黎亚奇一脸灿然朝黎睿笑道。
黎睿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黎亚奇，见黎亚奇穿了一身妖艳至极的蓝紫色，不免觉得有些辣眼睛，嫌弃地摇了摇头开口，“在想小九。”
“你想想我嘛！想想奇哥哥好不好？”黎亚奇双手捧脸朝着黎睿撒娇，全不顾两人究竟谁是哥哥谁是妹妹。
“噫！”黎睿一连退开好几步，“小九怎么就瞎了，能好上你这口。”
“咳咳，她怎么了？”黎亚奇清清嗓子开口，总算像个正常人问了句正常的话。
黎睿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黎亚奇：“我在徐州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既不怕冷，也不怕光，往来行动好像假小子，不会撒娇，不会耍赖，现在和之前几乎完全相反，变得……很不像她。”
黎亚奇吊着嗓子唱起来：“红尘误五陵年少，雪来问魂还几朝，恨未罢，风已销，叫一个冬扬乱红夏雪飘。”
“哦。”黎睿听完之后似懂非懂似的下了飞兰台，留黎亚奇远远朝着郾城的方向望了一眼，继续唱道
“纵生汝共月归乡，不我活兮褪罗裳，酒一壶，梦一场，原来是毕生枯荣不思量。”
黎亚奇在飞兰台上怎么唱，乔九也都听不到了。乔九夜渡雁城而来就为了听黎亚奇唱上这么一句，说到底都没能赶得上。
乔九估摸着今天只能在马车上凑活着安置一夜了，大概明天到宜兴，在幽兰竹海还可稍稍休息一夜，后天一早继续赶路，再不过两三天就能进郾城，又是耽误在路上的好韶华，叹了口气窝在车厢里试图睡觉，然则路途颠簸怎么也睡不好，干脆自己出去驾车，把车夫赶到车厢里休息去了。
乔九边赶路边想，要是这条路永远走不完就好了。
夜渐渐过去，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乔九也打了个哈欠，进了车厢叫起车夫赶路，自己钻进去总算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掀开车帘已经见到了宜兴的城门。
幽林竹海在城郊，是三城分界的地方，乔九到了幽林竹海也不管马车径自往里走，走到一处宅院停下来，在门外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好一会才推开院门进去。
雅神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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