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下山
徐晋转过山头，眼前是一条掩映在茂圌密山林之中九曲十八弯的崎岖山路。
他一早出发，头顶烈日走了小半天，此时已出了一身的汗，忍不住一边擦汗一边抱怨道：“这地方选得也太偏了。”
一个月后就是华山论剑，徐晋奉宗主之命，前来通知闭关的莫长离。
自两年圌前莫少堂离开后，长离就不再跟随大家一起修行，而是像其他修为到了一定地步的前辈那样，在深山里自寻了一处僻静之地闭关修行，中间出来过几次，但只和静心堂堂主探讨了一些心法相关的疑惑，接着又继续回去闭关。
听说莫长离上一次在人前出现，已经是半年圌前了。
徐晋叹了口气，他比莫长离早了好几年上山，可资质一般，没被三位堂主选中，只能拜了其他长老为师，到现在，幻月心法也只修到第三重，连御剑尚且不能做到。
眼看前面就要到头了，徐晋寻思着该不该直接进去，可又怕万一莫长离正修行到关键时候，自己一个不慎打扰到她。
正犹豫时，忽听得林中深处一声清冽长啸，徐晋循声望去，只见眼前一片红光闪过，冷冽剑气铺面袭来，他慌乱地后退数步，刚稳下心神，就听到背后有人冷冷问道：“谁？”
徐晋蓦地回头，就见一人反手握剑立于山涧岩石之上，一身白色道袍随风猎猎而动，黑色长发挽成团高高束起，雪白冰冷的脸上，印着两道刀刻般浓圌黑却又纤细的眉毛，那双寒若秋水的眼眸看过来时，令徐晋有种被当面刺了一剑的错觉。
“徐师兄？”那人突然开口，徐晋从震圌惊中回过神来，迟疑地打量着白衣女子，半晌道：“是长离师妹？”
长离点头：“徐师兄，好久不见了。”
徐晋错愕地地看着她，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白衣胜雪的清丽佳人，竟然就是那个一起长大，总爱追在莫少堂身后跑的小丫头。
徐晋叹息道：“确实许久不见，你都……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
长离脚尖一点，人已轻飘飘跃至徐晋面前，那张冷得像是也沾染了剑气的脸稍稍松动了些，显得不那么冷漠了，她开口问：“徐师兄来找我，可是因为华山论剑？”
徐晋笑道：“没错，静玄师伯担心师妹你闭关太投入，错过了一月后的华山论剑，所以特地叫我来通知你一声。”
长离略一点头：“我知道了，劳烦师兄跑这一趟。”
说完一跃而起，背后朔雪应声出鞘，徐晋回过神来时，长离已脚踏白色长剑，伴着破空声御剑而去，他追了几步，徒劳地挥手喊道：“诶，带带我啊……”
御剑不过十数息间，长离已来到听风阁外，她在外面绕了一圈，并未见到半个人影，便收回朔雪落到地上，徒步走了进去。
长离径直来到崖边小亭，静玄真人果然正在那里，与他一起的还有同样许久没见的莫南辰，两人正对坐下棋，长离快步过去，在亭子外拱手行礼道：“弟子拜见宗主、师尊。”
静玄真人拈着一枚白色棋子笑道：“刚才听到有人御剑而来，我就跟宗主打赌是你来了，果不其然。”
莫南辰没说话，只是含笑看着长离。
一年多没见，长离稚气尽蜕，彻底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碧玉少女，她垂首站在那里，整个人却如同一把出鞘的剑，秀丽容貌也掩不住那骨子里透出的凛冽剑意。
长离闻言，抬头冲静玄真人微微一笑道：“师尊说笑了。”
静玄真人冲她招了招手，长离步入亭中，在下首坐下后，拿起茶壶将二人空了大半的茶杯续满。
静玄真人问她：“修行如何了？”
长离放下茶壶，垂眉应道：“禀师尊，弟子不才，刚好练到第七重。”
莫南辰吸了口气：“第七重？”他从开始修行到跨入幻月心法第七重，花了整整二十五年的时间，别说长离这一代的弟子，目前整个剑宗达到第七重的，也不过寥寥十数人。
静玄真人放下手中棋子，爱徒进境神速固然可喜，但他总担忧长离速度过快，并不宜于今后的修行。
静玄真人道：“一月后便是华山论剑，虽然这种追名逐利的比赛没什么意义，但既然要去，就不能给剑宗丢脸，这段时间你就暂留在听风阁，随我共□□行。”
华山论剑是数百年圌前，武林正道为了抗衡魔教妖邪而创办的大赛，各门各派分别选出三名最出色的弟子参加，胜出者所代圌表的门派在未来三十年内可作为正道领圌袖，号令四方，至于只让年轻弟子上场，一来避免各大掌教直接动手伤了和气，二来也可确保该门派在未来几十年内有作为正道中流砥柱的能力。
能得师尊亲自指导当然求之不得，长离却站起来，在一旁跪下叩头道：“在那之前，弟子斗胆请宗主和师尊准十天假期，弟子想去朔北探望父亲。”
静玄真人瞥了眼莫南辰，后者点点头道：“算起来你和大哥也有五年没见了，也好，你就早去早回吧，路上注意安全，不可多生事端。”
长离大喜，又叩了一头，起身就要往外走。
静玄真人喊住她道：“走之前先去换一身衣裳，你看看你，半年圌前才做的衣服，这都又短了半截了。”也不知道吃了什么，长得也太快了。
长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领命而去。
莫南辰长叹一声：“这回没有问了。”
静玄真人疑惑：“问什么？”
莫南辰：“上次见面，离儿一直缠着我问少堂的事，这次却绝口不提，看来终究是放下了。”
静玄真人默然不语。
放下了吗？我看未必。
长离当然没有放下，她心里早就打好了算盘，先去朔北看望爹爹，之后再转道去江南墨音谷，虽然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的，赶路辛苦些，但为了这两人一切都值当。
长离一气不歇地连日御剑，花了三天时间才来到朔北。
朔北地势极北，终年积雪，离朔北城尚有百里之遥时，天气已骤然转寒，等长离来到朔北城上方时，已是风雪覆面，黑发染霜了。
凭着记忆寻到梦回无数次的家门，长离收剑径直落入院中，院门和房屋大门都紧紧关闭着，屋里空荡荡的，她转了个遍也没见到半个人影。
长离高声呼喊道：“爹爹，离儿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大门处有响动，长离欢喜地迎出去，却见一个高壮的小伙子推门进来，一抬头看见风雪之中一袭道袍仙气飘飘的长离，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原地。
长离皱眉：“你是何人。”再观那人眉目，她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二虎子？”
二虎子是邻居家的孩子，和长离从小光屁圌股一起长大，此时乍然看见一个神仙似的女子出现在面前，又听见仙女悦耳的嗓音喊自己的名字，猛地回过神来，一张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是谁？怎么……怎么会认识我？”然后转念一想，这人如果真的是神仙，知道自己名字不是很正常吗？想到这里，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脑门用圌力地在雪地上连磕了几下。
长离大为不解，连忙上去扶他起来：“你傻了吗？二虎子，我是长离啊。”
二虎子目瞪口呆地望着她，端详了半天，才依稀从那绝美的五官中看出点熟悉的影子，不可置信道：“长离？莫大叔不是说你回老家了吗？”
长离抿了抿嘴角，道：“我回来看望爹爹，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二虎子弯腰拍着膝盖上的雪渣子，闻言惊讶地抬起头来：“你这来得不是时候啊，莫大叔去巡逻了，一个月后才会回来，这不，我正要过来帮他打扫打扫屋子呢。”
长离万万没料到这一出，失圌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呆了半晌，直到二虎子伸手晃动她肩膀，她才回过神，勉强笑道：“看来我真是来得不巧。”
二虎子嘿嘿笑道：“这有什么，你就住下来，等一个月不就好了。”
长离神色黯然：“不行，我还有要紧事，等不了那么久了。”她想了想，回身进屋里找了笔和纸，写了一封信交给二虎子道：“等爹爹回来了，请转告他我来过，顺便把这个交给他。”
二虎子收好信，偷偷看了几眼长离的脸，恋恋不舍道：“你这就要走啦？”
长离长出了口气道：“大概两个月后，我忙完了会再过来，请转告爹爹务必等我，告辞了。”说完衣衫一摆，人已翩然离去。
二虎子只觉得眼前一花，人便没了影子，他转身追出门去，街上积雪铺地，可除了自己来时留下的外，哪里还有半个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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