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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分离


  静玄真人从屋里出来时,长离还跪在院子里。

  静玄真人进去之前她就跪在那个地方,三天过去了,她仍然像个雕塑一样跪在原地,似乎一步也没有挪动过,厚重的积雪几乎将她淹没成雪人。

  听到开门的声音,长离蓦地抬头看过来,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静玄真人。

  静玄真人叹口气:“好了,你起来吧。”

  长离跪着没有动,两行眼泪顺着冻得通红的面颊流了下来。

  静玄真人到底心疼这个宝贝徒弟,过去扶她起来,嘴里说道:“你不进去看看少堂吗?”

  长离听了这话,连忙点头,同时抬手胡乱地抹了把脸。

  静玄真人拉着她没让她进去,对一旁守着药炉煎药的丁瑶道:“打盆热水来给师妹洗洗脸。”

  丁瑶应声去了。

  也是道祖保佑,长离那日带着重伤昏迷的莫少堂飞到听风阁时,莫南辰和静玄真人恰好都在,见到浑身是血的两人时都惊呆了。莫南辰一摸莫少堂脉门,二话不说立刻取出贴身珍藏的回天丹捏碎给他灌了下去。

  静玄真人仔细看了看长离,发现她身体并未受伤,脑子却像是受了什么刺圌激,不管问她什么都没有反应,只是紧紧地抱住莫少堂不肯松手,具体情况还是而后赶来的叶沐影告诉他的。

  莫少堂立刻被送到了悬崖上的石屋救治,进屋前,静玄真人对守在门外不肯离开的长离道:“到院子里去跪着,没我允许不准起来。”

  莫少堂没有真气护体,硬接了朱雀剑气,全身经脉内脏都遭受了巨大的创伤,幸好莫南辰及时喂他服下极为珍贵的回天丸,又得他二人连续三天不断以真气为他接续经脉,这才终于保住了性命。

  静玄真人从丁瑶手中接过绞干的毛巾,轻轻地给长离擦去脸上的污渍,看着上面大大小小的冻伤,他有些心疼又有些气恼,对旁边的丁瑶道:“你这大师姐怎么当的,就在旁边看着师妹挨冻?”

  丁瑶低下头没敢说话。她满心委屈地想,明明是师尊您让她一直跪着来着。

  静玄真人给长离收拾干净,见她还木着一张脸没反应,便冷下脸道:“进去后不许再哭了。”

  长离红着眼睛点头。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草味,莫少堂躺在房间中圌央,身上插满了细细长长的银针,莫南辰正坐在他旁边闭眼打坐。连续输入了三天真气,又以银针不停地接续经脉,加上心绪焦虑,饶是莫南辰这般修为也有些扛不住了。

  长离站在门口,两只脚像是在地上扎了根,半天挪不动步,直到静玄真人在身后推了她一把,她才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去。

  莫少堂安静地睡着,那张原就白圌皙的脸此时毫无血色,浓黑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似乎随时都要睁开眼睛醒过来。

  长离在他身边跪下,颤抖着去握他的手。

  她居然打伤了莫少堂。

  整整三天,这个想法像是一条毒蛇盘旋在她的心口,只要稍稍想起来,胸腔里就痛得像是被毒牙咬住且不断撕扯。

  那样的疼痛让她想要呕吐。

  如果可以,她宁可真的被莫少堂在胸口刺上一剑,也好过这一遍又一遍剖心般的折磨。

  静玄真人摸着她的头低声说:“会好起来的。”

  师尊淡定的话语一如既往有种安心的力量,长离用力地点头。

  莫南辰调息完毕,一睁眼就看到长离,他怔了一下,心里已开始叹气,开始烦恼该说些什么才好。

  长离见他睁眼看着自己,慌乱地对着他磕了个头,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莫南辰一向喜爱这个侄女,从没对她说过重话——事实上他本来也很少说重话,没想到两个小孩过招居然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他不训斥几句也实在说不过去,便冷着脸说:“离儿,你这次可太离谱了。”

  长离伏圌在地上,闻言颤抖了一下,哽咽道:“弟子知错,请宗主责罚。”

  莫南辰沉默着,静玄真人在长离身后递了个眼色过去:人都没事了,你也差不多就行了啊。

  莫南辰咳嗽一声,道:“罢了,就罚你留在这里好好照看少堂,直到他复原为止。”

  长离知道二叔疼爱自己,可这时候他越是宽容,她心里就越是难受,只盼着他狠狠责罚,仿佛这样才能纾解她内心的折磨。

  莫南辰说了几句后便离开了,静玄真人待了一会儿,将莫少堂身上的银针尽数拔去,嘱咐了一些事宜后也去休息了。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静得只能听到莫少堂缓慢的呼吸声,这声音让长离紊乱的心绪稍稍平静了下来,她俯下圌身,额头轻轻抵在莫少堂肩膀上,鼻尖嗅到熟悉的气息,她的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莫少堂醒来时,觉得全身痛得像是被人从中间撕扯开,然后又一片片地装回去一样。他盯着头顶的石柱,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这里是师伯的住所。

  昏迷前的画面是一片刺眼的红光,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朱雀清脆的长鸣。

  是长离失手伤了自己?

  他给了自己一个嘲讽的笑,看看你,和自己妹妹练个剑也能弄到这般田地,像个废物一样,活在世上到底有什么用?

  莫少堂试图坐起来,然后他发现身边还躺着一个人,他侧过头去,就看见长离挨着他蜷成一团,脑袋紧紧地缩在他肩窝处,那张巴掌大的小圌脸上还挂着未干涸的泪痕,看上去憔悴又可怜。

  莫少堂挣扎着抬手去触碰那湿漉漉的脸颊,长离并未睡熟,一碰之下就醒了过来,见莫少堂已经清醒,立即坐起身,满脸惊喜地问道:“哥哥你总算醒了!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莫少堂轻轻摇头。

  长离看着他的脸,初时的喜悦渐渐褪去,她低下头,嗫嚅着说:“对不起……”她咬住下唇,艰难地吐出模糊不清的字来:“都是我的错,哥哥你不要讨厌我……”说着又要落泪。

  短短几天,她好像把这辈子的眼泪都要流光了。

  莫少堂轻轻拉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话和泪水:“我不怪你。”他淡淡地笑着说,声音带着些嘶哑,却又极尽温柔,像是怕一不小心就弄碎了她。

  盘在心尖的毒蛇挥舞着獠牙,冒着毒液的齿尖在柔软的心脏上滑动。

  长离反手握住那只手,没有再说什么。

  天气慢慢转暖了,莫少堂休养了一阵后,就从静玄真人屋子里搬了出来。

  他身体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只是双腿经脉不畅,行动暂时有些不便,长离整日里陪着他,一切功课都暂时搁置了下来。

  那天天气很好,莫南辰来的时候,莫少堂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长离蹲在旁边给他按捏小圌腿。

  莫少堂按住她的手:“好了,你别做了。”

  长离冲他笑了笑:“我不累的。”

  莫少堂依然按着她的手,长离脸上的笑慢慢淡了下来,她垂下眼睑,阳光下,那张白净的脸覆上了一片阴影。

  莫南辰眉头一皱,过去问道:“今天好些了吗?”

  长离站起来向他行礼,莫少堂靠在椅子上,表情淡然地说:“好很多了。”

  莫南辰嗯了一声,对长离道:“你先下去,我有些话要对少堂说。”

  长离低声应了句是,又看了一眼莫少堂才转身离去。

  莫南辰走过去,一只手搭在莫少堂肩上,声音少有的有些哀伤:“少堂,你是不是恨我不肯让你修行?”

  莫少堂冷淡地说:“我只怪自己无能。”

  莫南辰苦笑一声:“你连语气都和他一模一样。”

  莫少堂怔了一下,回头看他。

  莫南辰拉过来一张椅子,挨着他坐下来,两人靠在一起,像是普通父子那般闲话起家常:“我跟你说说你大伯的事吧。”

  莫少堂没有反应,莫南辰自顾自地说道:“大哥和我是双生子,可惜他和你一样,一生下来就因为经脉问题不能修习幻月心法,那时他跟你现在很像,觉得自己不被父亲重视,整日闷闷不乐。我那时什么都不懂,只想逗他开心,就瞒着大人偷偷把幻月心法传授给他,结果他练完后,经脉承受不住真气,差点爆体而亡。”

  “父亲尽力施救,也只是保住了大哥一条性命,但经脉全废,从此再也不能修行任何内功心法。”

  “后来大哥觉得在剑宗呆不下去了,就求我送他下山,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他临走时看我的眼神,可我知道他恨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你生下来时比大哥情况还严重些,你的母亲甚至因此离世,所以我一直严令你不准修行剑宗的任何心法,本想多等几年让你调养好身体,再送你去其他门派修行,可是你这孩子的性格——我这样说你可能会笑话我,师兄听了肯定又会骂我没用——我每次看到你都很害怕,怕你恨我,恨你自己,最后像我大哥那样远走他乡,数十年来都不肯回家见我一面。”

  莫南辰说到这里时,脸上依然带着他惯有的那种云淡风轻的笑容。

  莫少堂抬头仰望着他,忽然觉得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

  莫南辰低头迎上他的视线,微微一笑道:“其实没用的那个人是我才对。”

  莫少堂忍不住打断他:“父亲。”

  莫南辰停口,莫少堂安静地看着他:“父亲一直是我最仰慕的人。”因为仰慕,所以追逐,所以失望,所以最后自我厌弃。

  莫南辰抬手摸摸他的头:“好孩子。”

  他沉默了一下,接着道:“我前日给墨音谷的商谷主写了封信,问他可否收你做亲传弟子,商谷主的回信今天才送到我手里,他同意了。”

  莫少堂一震,惊愕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对莫家这样的修真世家而言,拜入别派基本上等同于脱离家族派系,从此与家族再无瓜葛。

  莫南辰温柔地看着他:“少堂,你已经长大了,可以为自己拿主意,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你永远是我莫南辰的儿子。”

  莫少堂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人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良久,他才轻轻说了一个字:“好。”

  长离听到这个消息时没太大反应,只是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往煮药的炉子里添火。

  莫少卿难过地说:“父亲说墨音谷的环境更适合养病,让我明天一早就送二弟出发。”

  终于还是来了,长离恍惚地想。

  哥哥到底还是记恨着我。

  他要离开我了。

  长离木然地将煮好的药倒进碗里。

  应该的,她想,这就是对我最好的惩罚。

  烧得滚圌烫的药汁溅出来,有几滴溅到手背上,她却仿若未觉。

  这样小小的伤痛,比起心头烂了数月,已经快要腐烂化脓的伤口来说,又算的了什么。

  长离不知道莫少卿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里,又是如何熬过了整个通宵,等天蒙蒙亮的时候,她从床圌上坐起来,认真地梳洗好,换上最喜欢的一套衣服出门了。

  只有少数几个人来给莫少堂送行。一行人御剑来到山脚下时,已经有备好的马车在那里等着了。莫少卿背着莫少堂到车上,将他安顿好,又将分量很轻的包裹放进车厢,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莫少堂掀开窗帘,冲莫南辰他们挥手告别,目光最后落到长离身上,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对上到后者有些呆滞的视线,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莫南辰道:“此去路途遥远,少卿你要好好照顾弟弟,少堂,你先安心养好身体,墨音谷不比剑宗,出门在外,不可再由着性子,切记尊师重道,潜心修行,不可坠了我莫家声名。”

  莫少堂听得眼眶一热,轻声应是。

  莫南辰又说了许多,最后静玄真人打断他道:“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至于吗。”他这才收口。

  莫少堂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放下窗帘。

  车夫一甩缰绳,马儿长啸一声撒开四蹄向前跑去。

  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沉默的长离,此时正出神地望着那辆马车徐徐离开的背影。

  走了,真的走了。

  爹爹不理我,现在连哥哥也走了。

  长离觉得冷,如同那个雪意深寒的清晨,莫少堂浑身是血倒在她面前时,那种席卷四肢百骸的冷。

  然后她突然追了上去,没有御剑,甚至也没有运气,她就这样像发疯一样追着马车拼命地跑,嘶哑的嗓音被风吹得像是断了弦的瑶琴。

  “哥哥!”

  “你一定要回来!”

  “我等你回来!”

  “哥哥……”

  ……

  莫少堂听到身后带着哭腔的声音越来越远,他忍不住掀开车帘,却被莫少卿一把拉住了手。

  莫少卿问他:“你下去又能怎么样呢?你不去墨音谷了吗?”

  莫少堂错愕地看着他。

  莫少卿叹气:“少堂,父亲一直想提醒你,却没能说出口;小离是你亲堂妹,你们都姓莫,她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吗?”

  莫少堂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

  车后那一声声哥哥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他抓住车帘的手,终于也慢慢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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