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萌芽

　　长剑贯穿胸口，艳红的血喷溅而出，洒在对面的男人脸上。

　　长离踉跄着往后倒去，男人松开剑柄，倾身抱住她。长离想抬眼看清那张被血污弄脏的脸，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直到温热的泪水滴落到自己脸上。

　　然后她就醒了。

　　脸上似乎还残留着泪水滑落的酥圌痒感，她翻了个身，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

　　长离已经很久没做过这个噩梦了。

　　山上的日子无忧无虑，快乐得她几乎要忘记自己死后重生回到十二岁这个事实。

　　而每当这时候，噩梦就会跳出来反复提醒她。

　　长离已经习惯不再去挖掘噩梦背后的记忆，因为每次她试图从中找出点什么，得到的只有剧烈的头痛。

　　她躺着发了会儿呆，很快就再次陷入沉睡。

　　等她再次醒来时，连这个噩梦也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出门时遇到了两天未见的叶沐影，长离欢喜地过去：“师姐，我得到朱雀了！”

　　其实不用她说，就在朱雀被炼化的当天，这个消息立刻传遍了整个剑宗，叶沐影回来后到处听人说起，现在人人都已经认定长离是下一任宗主的有力竞选者之一——毕竟，这可是连玄云真人也无法炼化的神剑朱雀啊。

　　叶沐影冷着脸看也不看长离，径直向前走去。

　　长离这才想起上次见面闹的一点不愉快，她拉着叶沐影的手晃来晃去撒娇道：“师姐，我错了，你别生我气了。”

　　叶沐影冷哼一声：“我哪敢生你的气。”

　　长离缠着她好一阵闹，叶沐影才勉强消气：“行了别拽了，袖子都被你给拽长了。”

　　两人来到叶沐影的房间，叶沐影从包裹里翻出一件毛领斗篷递给她：“我哥带给我的，多的这件我也穿不上，就送给你吧。”修为到了她们这般地步，早就不再畏凡世间的严寒。

　　长离接过斗篷，那毛领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雪白的很衬她肤色，手圌感也十分舒服，她越看越喜欢，开心地抱在怀中对叶沐影道：“谢谢师姐！”

　　叶沐影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说：“行了行了，我先去拜见师尊，待会儿再来找你。”说完披上她自己的那件黑色斗篷出门了。

　　长离一个人往竹林深处走去，路上雪渐渐下得大了，寒风呼呼地挂在脸上，她把兜帽拉起来，温暖的感觉瞬间将她包围。

　　雪纷纷扬扬地从天上落下，她伸手接住一点，然后看着它们在指尖慢慢融化，冰凉的触感将手指冻得通红。

　　她喜欢雪，这画面让她感觉就像回到了朔北。

　　以前过年的时候，爹会提前买好一堆好吃的，从早上开始就忙着张罗，隔壁的叔叔婶圌婶也会带着小孩到家里来拜年，长离和同龄的孩子们在院子里打闹，到处都充斥着欢快热闹的气息。

　　二虎子有时候会偷偷弄些火圌药做成炮仗，他们瞒着大人跑到外面，用炮仗去炸冰层下的鱼。

　　长离回想着那些原本平淡无奇的过去，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微笑。

　　她正沉浸在回忆中时，叶沐影来了，跟她一起的还有莫少堂。

　　两人穿着很相似的黑色斗篷，叶沐影笑着在莫少堂耳边说着什么，后者低头认真听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他们并肩走过来，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两排整齐的脚印。长离看着他们，突然觉得他们是那么般配。

　　叶师姐那么好看，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时常会说些她完全听不懂的话题，这么优秀聪明的女子，哥哥会不会喜欢她？

　　这个想法圌像针一样扎进心里，痛得她几乎要颤圌抖起来。

　　一向高傲的叶师姐只有在对着哥哥时才会笑得那么温柔，为什么以前就从来没注意到呢？

　　心里原来的那一点欢喜被忽如其来的嫉妒吞噬，长离紧紧圌抓圌住衣领，关节因为太过用圌力而发白。

　　无法言说的情绪冲上头顶，她想把这件原本很喜爱的披风扯下来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

　　或者拔剑冲上去，打败叶沐影让她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靠近哥哥。

　　她恶圌毒又怨恨地想着，直到叶沐影走到她身边说了句“久等了”，她才如圌梦圌初圌醒，脸色发白地抬起头来。

　　莫少堂担忧地看着她：“怎么了？”

　　长离脸色发白地退后两步。

　　她在想什么？

　　叶师姐对她这么好，她怎么可以因为莫名的猜疑就这样嫉恨她？

　　如果哥哥知道了这些想法又会怎么看她？

　　她稳了稳心神，勉强扯出个微笑，问：“哥哥怎么和师姐一起来了？”

　　叶沐影道：“我去找师尊，正好莫师兄也在。”

　　莫少堂点头道：“今天去师伯那里拿最后一副药，吃完这次的以后就不用再吃了。”

　　长离楞了一下，随即欣喜地问：“那哥哥可以开始学心法了吗？”

　　莫少堂脸上的笑淡了些：“宗主说暂时还不行。”

　　长离知道自己的话又让莫少堂不开心了，连忙拉着他说：“没事的，我们先来练剑，昨天我教的那招，哥哥有好好练习吧。”

　　莫少堂拍了拍她铺满雪的帽子：“怎么，你要考我？”

　　长离解下斗篷，从背后拔出朔雪，一言不发地看着莫少堂。

　　莫少堂已经习惯她一碰到剑就进入六亲不认的状态，抽出短剑摆了个起手式。

　　长离昨天教的那一招叫有去无回，是长离专门给他改的一招保命技能，只有在面对明显强于自己的对手时才能施展，放弃所有防守只求同归于尽——但凡惜命的人面对这一招时都会选择退避。

　　两人拆解了几招，朔雪在风中每一次挥动都发出清脆的呼啸声，叶沐影在旁边大声喊：“你小心点，别伤了莫师兄。”

　　长离听到她关心的话语，心头便是一紧，那种厌恨的情绪又不受控圌制地漫了上来，她呆了呆，莫少堂的短剑已来到面前，她只来得及匆匆仰头避开，锋利的剑锋从她额前扫过，险险削落了几缕发圌丝。

　　莫少堂和长离喂招多年，从没在她手下讨到这种好，欣喜之下，一招有去无回直奔长离胸口而去。

　　反正有法器护体的长离是不会受伤的。

　　长离只觉电光火石间，那当面刺来的一剑和记忆深远处的另一剑重合在了一起，她忽然间回到了那个火焰肆虐的空间，胸口隐约传来被剑洞穿的剧痛，霎时间，漫天飞雪皆化作无边杀意，她想也不想，朱雀应声而鸣，红光暴圌涨之下，剑气透体而出，罡气将她四周一切全部弹开，脚下积雪瞬间清空，就连空中零落的雪花也在刹那间被搅得粉碎。

　　莫少堂毫无防备地撞上剑气，手中短剑毫无声息地直接断裂成数截，接着，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雪地里。

　　长离站在那里，看着叶沐影惊慌失措地跑到莫少堂身边跪下，大声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耳边响起一阵阵的轰鸣，之后，她感觉到了冷，那种冷窜入四肢百骸，顺着喉圌咙一路爬上头顶，山呼海啸般将她淹没。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抬脚走过去。

　　莫少堂倒在雪地里，大量的血顺着他的鼻腔和嘴角流圌出，纯白的雪映着殷圌红的血，交织成一幅凄艳哀婉的画面。

　　冷到麻木的身圌体渐渐有了痛觉，长离猛地一抖，扑上去推开哭泣的叶沐影，抱起莫少堂化作一道白光飞向听风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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