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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阿离


  近来因与令羽同席,故而本祖宗需得净脸一次、搓手两周、洗手三回,敛容端正坐姿,参汤漱口一次,用膳。

  前几日,吃的是桃花羹、桃花露、桃花拌菜。前一日,吃的是桃花羹、桃花豆腐脑、桃花春卷。连着几日桃花宴,本祖宗吃出一脸桃花色。先前从奉行处学了个成语叫人面桃花,说的是凡间女子擦脂抹粉,装扮成一朵朵大桃花招蜂引蝶,要本祖宗说,擦什么粉抹什么脂,光吃桃花即可,何须麻烦。

  今日却有些不同,来了个不速之客。

  令羽脸上瞧不出喜怒,只淡淡道:“阿离,《道德经》可抄好了”

  “师兄放心,阿离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挑灭七盏灯油,写坏五只狼毫,于昨夜修得正果···”阿离还欲喋喋不休,却被令羽打断。

  “食不言寝不语,个中精妙,师弟可多加参悟。”又抬手让荆生多备了一副碗筷,招呼阿离坐下。

  仍是一桌绯红的桃花宴,我忍着不适随意扒拉几口,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阿离亦吃的极少,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大抵是参悟去了。令羽约莫与我想的差不离,扰人参悟可是罪过,便也省了提醒他好好用膳的功夫。

  一席饭,吃的诡异而艰难。饭毕,在令羽的带领下,我与阿离装模作样细细地净脸洗手。他打量我许久,终是开口道:“姑娘,敢问芳名?”

  他对着瞧着不过岁余实际上几十万岁的本祖宗一口一个姑娘地叫着,一口一个芳名地问着,没问出情趣,倒惹出一捧一捧的鸡皮疙瘩,抖落在地,成了一地鸡毛掸子。令羽很适时地瞅瞅我,我定了定神,僵着脸摇头。

  令羽沉思道:“昔日,帝君因生于碧海苍灵——东荒一方华泽,指生处为名,自号曰东华,我觉着此法甚好。那日我恰巧行至发鸠山,在此地救的你,其又在昆仑墟以南,不若就叫南发?”

  我执茶杯的小手歪了一歪,一滴清茶落在袖上。东华你个祸害,又来搞事!

  阿离亦应和道:“前些日子,三爷爷从龟砚山得了一只小龟,养在华清池里,我瞅着甚是欢喜,此山在昆仑墟以北,我看就叫北龟罢。”

  我哆了几嗦,虽说名字不过是个叫法,且又是个假名,怎么叫由着欢喜,但本祖宗若是真从了他们,叫的什么北龟南发,还不如一头撞死了去。这笔帐先记着,本祖宗改日再与你们好生清算!

  我抬眸,极目远眺,所见唯昆仑墟滚滚仙浪,琼楼玉宇叠错,玉树琼花掩映,一片繁华清胜光景,全无南荒破败苍颓之势,不由自嘲一笑,本祖宗既生于斯长于斯,也将归于斯,“便叫南兮罢”。

  是夜,我解衣欲睡,摸了摸空瘪的肚子,喟然长叹。蓦地窗外飘来一阵肉香,我循味望去,竟是一只肥大鸡腿,还好巧不巧的滴着两滴油,又见一线齐整的黑,微有隆起,约莫是··呃,是个头。我不动声色候着,他果然撑不过一盏茶,苦着脸爬了进来,圆润的身子搭在窗台上晃了晃,临了还蹬了一脚窗户纸,捅出个洞来。他颇有微词,“怎的瞧见了也不唤一声,累我踮着脚站了许久,都酸麻了。”阿离也不过六七岁的模样,比窗台还矮了一截。

  我冷笑一声,这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本祖宗没找他,他还竟敢找上门来。我噌的从床上跳下,又噌的蹿到他面前,阿离分明吓了一跳,杵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仰了脖子瞧他,感觉有些微妙,我抖了抖面皮,还是窜回床上的好,本祖宗俯视蔑视他。

  阿离见我上蹿下跳又一本正经坐着,愣愣道:“我以为你是要来抢鸡腿的,你莫急,本就是给你备着的。”

  我不动声色瞧他,神情严肃。

  阿离干干笑了两下,径自坐到我身边,他这一坐下,感觉仍是有些微妙,我刷的站了起来。阿离一脸惊讶,“你站着作甚?”我梗着嗓子道:“臀疾。”他忙道:“可是严重,我让令羽师兄给你瞧瞧。”说罢,拎着鸡腿欲走。

  这光景不太对,我低低咳了两声,“无碍,你来做什么?”他猛地转身,想起此行目的,讪讪道:“我来是给你赔罪的,那日害你伤口崩开,是我的不是,又想着你初来乍到,怕是吃不惯此处的膳食,特意备了鸡腿,也好让你补补。”

  我伸了伸手,示意他把鸡腿递过来,又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阿离只听懂了半茬,一屁股坐在我床上,长了根似的怎么也不肯挪窝。他满手油腻,从袖袋里掏出块帕子擦了擦,笑眯眯道:“你尝尝,味道如何?”他又颇自得道:“今儿打了一只野山鸡,个头挺大,拔了毛烤着吃,又撒了孜然胡椒,味道极好,也不晓得你口味···”他从怀里掏出些瓶瓶罐罐,颜色不一,“红的是辣子,黄的是胡椒,绿的是芥末”各式调味品一应俱全。

  我嘴角抽了抽,这小屁孩可真奢侈,本祖宗平日吃烤串也不过撒些盐巴凑合着吃,独独一瓶的白胡椒粉还被奉行供在宝阁里,轻易见它不得。他既这般大气,本祖宗自然是要成人之美的,遂很给面子的一应都撒了,花花绿绿的,瞧着像是发了霉,咳,瞧着色香味俱全,一口塞进嘴里,我一个哆嗦,这味道委实有些难以言喻。

  阿离张大了嘴,半晌才道:“味道如何?”我僵着脸点了点头。他若有所悟,“没想到你竟是这般重口味的。”

  我包了泡泪,一边用茶水漱口一边默默舔着鸡腿根,总亏是有些鸡油的。阿离打量我许久,满是无奈道:“你该不会是咬不动吧?”这难言之隐一朝被戳破,也就没什么难不难的了,我犹豫着点了点头。阿离思忖片刻方道:“我听闻母鸟哺育雏鸟,都是先咬碎了再喂,不如我也这般喂你?”我忍住一掌劈晕他的冲动,忍得生生翻了一打白眼,哪晓得他愣是没懂,一把抢过鸡腿,还一副慷慨就义的形容,“不承认就是默认。”话毕,脸色微有酡红。

  阿离盯着手中花色鸡腿默了默,新换了盏茶,放入其中涮了许久,才咬了一口,不过须臾便吐了出来,火急火燎道:“哈···水,哈哈···”我赶忙给他递了一盏茶,正是先前涮鸡腿的一杯,他咕咚咚喝了一大口,脸色红橙黄绿青蓝紫的走了一遭,‘噗’的全喷了出来,又抢过茶壶,大口灌水,许是水肿了撑不住,身子一歪,就床躺了。他躺躺也就罢了,还非得在床单上印了个鸡腿印子,我眉棱骨突突地跳,登时一脚过去,他哎哟怪叫了一声,隔了两寸的距离又盖了个章。

  赐死,赐死,本祖宗非得弄死这小祸害,我以手作刀,作势欲劈,阿离慌忙跳起,讨饶道:“意···意外,纯属意外,我···”“啊,对了”,他把鸡腿往茶杯一扔,又在怀中一阵鼓捣,掏出个小布袋,方方正正的,“糕,萝卜糕,可好吃了。”他一脸肉疼的皱了皱眉,终是恭恭敬敬递给我。我黑着脸接过供奉,吐了口浊气,有吃的一切好说,咳,本祖宗既是个宽仁大度的魔,又不得以受了贿,总不好与一个小屁孩计较,太有失身份。

  我庄重吃糕,吃的那叫一个分外细致,连点渣都没落下,从言行到举止都充分体现一介祖宗该有的模样,实乃众生典范。阿离咽了口唾沫,腆着脸道:“好吃吧,这可是凤九表姐做的,我···”他自个儿都舍不得吃,阿离在心里默默包了泡泪,叹了口气,不再瞧着,方觉好受些,又道:“昨夜抄完《道德经》,休息到正午,得了空闲出去打野鸡,特意留了个鸡腿,想着晚些时候给你赔个礼。”他叹了口气,扁着嘴继续:“那日令羽师兄将你带回昆仑墟,我瞧着你受伤颇重,本想照顾你一宿,哪晓得夜里瞌睡,莫名其妙遭了暗算,顺道还打伤了你,也不晓得是哪个不开眼的竟敢在昆仑墟放肆。唉,还因此被罚了抄书,冤冤相报何时了,师兄他怎就不明白个中精妙,明明我也很无辜。”话毕还委委屈屈地扭动起来。

  他不提这事还好,他这一提,本祖宗就来气,还冤冤相报,还无辜,本祖宗差点就一命呜呼了,此时不报更待何时,令羽他果然是个有前途的,此事做的甚合我心,他给本祖宗起名一事就此揭过。本祖宗素来是个赏罚分明的,阿离暗算我一事外加起名还没算,他蹬破窗户纸外加盖两大章,看在糕的份上,不与他计较。嗯?本祖宗的小本本哪去了,奉行,记仔细了,省得忘了,又突的想起奉行不在,一时很是心塞。

  这糕味道不错,竟不比奉行做的差,就是少了些,这四海八荒里难得有人烧火做饭赶得上奉行,确是个有前途的,等改日本祖宗得了空闲可以挖他一挖。我朝阿离伸了伸手,示意他再拿些来,说不得这帐便两清了。

  阿离似是舞动的正在兴头上,只瞥了我一眼,顾自扭去了。

  我:···

  “昆仑墟一脉修的是逍遥道,尤以令羽师兄为最,早午晚课,从不曾落下一毫。我初到那会儿,师父还未闭关,吃的好些,后来师父闭关,嘱了师兄教导我功课,从此日日桃花,人比桃花瘦,时而见见萝卜白菜,还是择了黄道吉日。后来向阿娘讨教,才晓得···”他啰里巴嗦一大堆,大意是:讨教后才晓得别有门路,他阿娘心疼他,派了个小仙娥照顾他,他硬气,非要偷鸡摸狗偷鸭摸鱼作奸犯科,竟也偷成了一门技术。再然后就是他阿娘要生孩子,他父君嫌他争宠,一包袱扔到此地交给他伯父,三年过后回去呆了几十年,他父君又嫌他老大不小看着碍眼,又丢了回来,总而言之,就一妒妇争宠失败化身怨妇,差一脚就赶上泼妇了。

  我打了个哈欠,听着怪累的,又没甚营养,便挥手赶人。阿离愣了一愣,一把扯住我衣角,颇为不舍道:“小兮呀,你甚合我眼缘,改日我带你掏鸟蛋,你跟着哥哥我有肉吃,日后阿离我罩着你。”他拍着胸口信誓旦旦保证,煞有介事似的,又摸着墙角摸出了门。

  翌日,令羽来瞧我,瞧着我满屋子的狼狈,只神色沉静的吩咐荆生一应收拾妥当了,又瞧着我一头鸡窝脏乱差,默了默,仍是神色沉静地执了象牙玉梳替我细细把头发梳散了,绾了个道髻,来来回回折腾了五六次,有道是慢工出细活,细致得人心。他松了口气,温和道:“按例,昆仑墟是不留女子的。”他说到此处带了丝笑意,“不过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是人破的。你虽小,倒也不好明面上违了规矩。你若无处可去,大可暂留此地,待师父出关,再做打算,但须切记,莫要擅闯后山,扰了师父清修。”我点头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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