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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太岁


  阿离倒是颇为守信,下了早课便来寻我。他迈着小短腿跑在前头,本祖宗闲庭信步气宇轩昂跟在后头,他隔了半丈的距离往后瞧我,无奈道:“小兮你快些啊。”我撇过头,懒得理他。他往回走,笑眯眯道:“昔日凤九表姐嫌我腿短跑不快,今儿瞧见你这小短腿,我甚是欣慰。”他一脸窃笑,我脸色不虞,他笑的更欢,还蹦跶着围着我打转。此路林茂,我瞅准时机,绊了他一绊,他一个蹦跶不稳,脑门磕在树干上,哐地一声,听得我心情舒畅。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他哐的响,这反弹的力度也大,他一屁股在地上弹了好几下,音色沉重浑浊,不甚悦耳,我不耐地皱了皱眉。

  他似是撞傻了,跌坐于地,半天没爬起来,许久才抖着嗓子道:“前几日令羽师兄替我卜了一卦,说我近日犯了太岁,恐遭些磨难,我以为抄了那些经,便是煎熬了,哪晓得···不若我们回去罢。”他起身,拍了拍尘土,作势欲走。我懒得理他,一来我不信这些个虚的,二来本祖宗便是那被动了土的太岁,阿离你若是孺子可教就乖乖跟本祖宗走。他见我径直走了,果然蔫巴着跟上。

  此处遍地菩提,蓊蓊郁郁,遮天蔽日,我瞧着最小的也有数千岁,大的怕是有上万年,都说菩提花开三千年,花落又三千年,大凡有菩提花开,便有神佛出世,也不晓得这般葱葱又是应了谁。

  阿离于其中一棵站定,高兴道:“这树上有鸟窝,鸟蛋又大又好吃,小兮你等着,我去去就来。”于是,本祖宗便在树下等着他的去去就来。阿离他撅着肥臀,小胳膊小短腿哼哧哼哧挂在树上,不上不下,哭丧着脸瞧我:“小兮,你推我一把。”

  忒不中用!我正欲把他从树上揪下来,哪晓得一抬头,他一个屁股比我两个头还大,遂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你究竟和谁学的爬树,这般不济。”他振振有词道:“成玉教导阿离,以万物生灵为师长。那日我恰巧瞧见树上有只毛毛虫,观察许久,终窥得上树之法,身子紧贴树干,用力往上扭动即可。我将此法告诉成玉,哪晓得她被三爷爷拉走了,临走前朝我投以赞赏目光。我又用梅花桩勤加磨练,觉得颇为合用。”

  我叹了口气,打了个印伽,使了腾空术,慢悠悠腾到他身侧,难得语重心长了一回,“成玉她不是赞赏,而是叫你保重。”又拍了拍他肩膀,继续缓缓往上腾。我眉头一皱,阿离他竟伸出手勾住我袍角,可怜兮兮道:“小兮,不若你捎我一程?”

  呵,我冷笑一声,轻轻挥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腾了约莫两丈,正巧有一树杈,我吁了口气,抹了把汗,又望了望头上黑黢黢的小点,顿觉有些心累。这些个杂毛鸟吃饱了撑的把窝搭这般高,也不怕摔死,再者此地是神仙洞府,即便你把窝搭的再高,还能比神仙高了去,瞎折腾个什么劲儿,傻不拉几的。我吐了口浊气,又往上腾了一丈。

  站在宽敞的鸟窝里,我数了数,近二十个鸟蛋,往怀里塞了五六个,满满当当,只是剩下这许多如何是好。本祖宗素来是个节俭的魔,自是不能浪费了,遂脱了外袍,一应包了,可惜还剩了七八个,罢了罢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在我打包的空档里,阿离竟用自创的挪腾大法往上挪了丈许,离了树杈不过半个身子。他一张脸涨得通红,瓮声瓮气道:“小兮,我···我第一眼瞧着你,就晓得你···是个厉害的,你这般厉害,定能拉···”

  他倒是个有眼力见的,晓得本祖宗厉害,诚然本祖宗是个厉害的,只是他这般恭维的居心,本祖宗听不太真切。我正欲往下腾,却听一阵高昂凄厉之声,竟是一只大隼叫嚣着朝我袭来。瞧它体型,我甚是满意,本祖宗前阵子被仲尹那只杂毛鸟坐骑坑惨了,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一只,不禁热血沸腾,正琢磨着先烤翅膀还是先撕鸟腿,哪晓得目露凶光,杀气太重,竟把到嘴的肉吓跑了。那大隼打了个旋儿,反身扑向阿离。”啊,滚开”,于是阿离惨叫着无师自通了下树之法,抖擞着小短腿与杂毛鸟痛并快乐着。

  凡间有句话叫做站着说话不腰疼,奉行道此语乃反言之讥,他又举一反三道,也就是说坐着说话腰疼,若是站着不说话,自是腰疼,坐着不说话,自是不腰疼。我觉得甚为有理,便揣着鸟蛋,寻了个离鸟窝远些的地儿,就着林荫,歇了。瞅着那处也闹腾的差不离了,才慢悠悠腾了下来。

  阿离很是狼狈,顶着一头鸡窝,脸上有数道抓痕,亏得肉厚实,才伤的不深,身上还挂着几坨鸟屎,和着他衣料上的熏香,气味格外的悠长。他突然扑过来拽我衣袖,我一时没防备,僵在原地,只得任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着,“你怎地不救我?”我用力扯出袖子,他又上前一步拽牢,我忍住劈晕他的冲动,硬着头皮道:“我上树掏蛋,你对付那鸟,若你掏蛋,我自是来引它。”我自以为说的甚是有理,却不想他一根筋,鼻涕越发汹涌,还顺带往我身上贴鸟屎。我本想着若是劈晕他,还得费一番功夫运回去,因而忍得很是辛苦,可若是再忍,本祖宗的手就要忍抽筋了。他却突然停了哭声,一张皱巴巴的脸带了丝自我安慰的笑,“我是哥哥,我要保护你。”他就着手中的布料擦了把鼻涕,郑重道:“小兮,你没伤着吧?”

  本祖宗真的很想弄死他。

  他迅速拉着我远离了此地,边走边道:“小兮啊,你可记好了,这鸟叫太岁,轻易惹不得,我不过是前几日发现这鸟窝,可惜上树不太利索,只得日日站在树下流口水,就遭它记恨许久,更别提你还掏了它的鸟窝,可需多加小心啊。”

  我:···

  阿离屁颠屁颠跟着我,我不晓得他是几个意思,便在门前拦他一拦,“你跟着我做甚?”他讶道:“自是分赃啊。”我脸黑了黑,有他什么事,上树的是本祖宗,掏鸟蛋还是本祖宗,本祖宗还未曾怪罪他把杂毛鸟打跑了,白白丢了到嘴的肉,他竟好意思来分东西。我正欲把门阖上,他扒着门缝愣是不松手,一脸委屈道:“你小气!”

  我点头,也不怪他,他与我相识不久,不了解本祖宗的为人。

  他见我点头,更是气急,这一气竟挤出一脸的鼻涕,耷拉着,越扯越长,本祖宗生生打了个哆嗦,他趁势推门而入。我叹了口气,从怀里货比三家了两个最瘦的递给他,大方道:“拿去。”他一脸不甘不愿,我只得教育他要有尊老爱幼的美德,毕竟本祖宗既占了个老,又占了个幼,即便一个不分,都是说得通的。他又问,“为何给我最小的?”我蓦地想起令羽,遂学着他的样子正色道:“不是小而是瘦,佛经有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大可多加参悟。”他似懂非懂揣着两蛋走了。

  我思虑许久,觉着当务之急便是要与荆生小童打好关系,遂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于说动他为我料理这些以及日后的鸟蛋。令羽从荆生处听说了我那番吃得好才能长得好的言论后,默了许久,吩咐了几句,大意是他不赞同我掏鸟蛋残害生灵,只把桃花羹换成了仙桃羹。我郁卒了半宿,才明悟了自己应说的是多吃肉才能长肉,这大抵便是所谓说话的艺术了。

  自打我随阿离一同掏了一次鸟窝,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越发高大了起来,也因此,我在昆仑墟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平静一去不复返。

  阿离他因着异香搅得整个人神志不清,连人带衣误入了令羽专用的三清池水泡了一泡,让令羽难得不细致了一回,教我摆脱了繁文缛节的桎梏,我心底十分满意他的识大体。令羽眉头都不带皱的,直接罚了阿离打扫半月昆仑墟前寓意三千大道的三千登天梯。我想着神族果然是个阴险的,修个不中看亦不中用的登天梯竟只是为了粗暴而委婉地略作小惩,不提前告知如何惩罚,而是一点一点磨掉你的血气、锐气、骨气,待你筋疲力尽时正好达到教你刻骨铭心的目的,就譬如用刀子一刀一刀割你的肉,待你即将血尽而亡时立马给你吃大补丹,让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不过此法颇有成效,日后可在魔族推广。

  令羽担心阿离又带着我闹出些什么乱子来,遂让我同阿离一道早课,听他念念佛经、论论佛理、学学茶艺,我想着聊胜于无,便也允了。我本意是要给令羽些面子的,然他说的这些个佛经,且不提佛理本就枯燥乏味,又都是些老生常谈的,故而打个盹儿神游天外实属正常。

  本祖宗七万余岁,正忙着同庆姜争地盘抢财产,哪晓得被庆姜一纸入学申请书扔到了父神所办的学宫。听奉行说,学宫里有个武备斋,日常便是要同各位同窗切磋舞技沟通情感,我想着学宫之行怕是跑不掉,不若在武备斋干架,还省了我找人的功夫,日子倒也过得有些盼头,遂迫不及待地去了。

  可惜父神连这点盼头也给抹杀了,把我分到了理文斋。理文斋就理文斋罢,本祖宗私底下找人干架也成,奈何理文斋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不得私自聚众赌博,也有条成了文的规矩,不得私自械斗。不械斗就不械斗罢,本祖宗用拳头便是,哪晓得···嗯,记不太清了,总之最后被延长了学龄,这简直就是戳本祖宗的痛处,待本祖宗修完学业回魔族再找庆姜算账,黄花菜都凉了。是以,本祖宗不得不好好学,况且若是庆姜晓得本祖宗的课业不如何,少不得要在族里乱嚼舌根,败了本祖宗的名声。

  唯独让本祖宗觉着安慰的,便是老友东华,他被父神扣在了理文斋不晓得几千年;也唯独让本祖宗气的牙痒痒的,还是东华,他从未在课上醒过,还能次次拿第一,样样拔头筹。本祖宗虽说时常瞌睡,但也总能醒来那么一两回,嗯,究竟是怎么醒的记不太清了,想必是奉行日日在我耳边念叨‘头悬梁锥刺股,彼不教自勤苦’起了作用,再者本祖宗亦是格外自勤苦,常常挑灯夜读囊萤映雪废寝忘食,奈何本祖宗一遇佛经就头疼、一碰数法就昏蒙,累死累活也不过是个···嗯,理应是个榜眼。

  阿离就是个缩小版的奉行,日日缠着我,要我教他腾空术,因这术本就是我自创的,方便如今还不能腾云驾雾的本祖宗少走几步路,而令羽那样的大神仙自是用不着,平日出门抬手一招,脚尖一点便到了半空,显得我这术越发神秘起来。他缠得紧,我晓得他是个不可以理喻之的,遂省了口舌功夫,只昂着头,背着手,一副讳莫如深的高人模样,却不想阿离他竟于此途造诣更胜一筹。

  因我时常瞌睡,影响不好,令羽温和而委婉地劝诫了我一番,他这态度恭敬而谦逊,我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遂以手撑腮,闭目沉思,参悟去了。前几日令羽讲了《楞严经》,抽阿离背其中一段。他断断续续背了几句开头,突然昂着头,背着手,一副讳莫如深的高人模样,默了许久,又在我讶异的目光中断断续续背了最后一句。

  我:···

  令羽:“小兮,你来。”

  我默默叹了口气,倒背如流。

  令羽满意点头,又对阿离道:“你先前摆那样子作甚?”

  阿离神色泰然,“师兄你常言,道无恒常,我心有道,正如阿离佛经不在手,我心有佛经,此意非常,难以言明,无声胜有声。阿离自觉从头发梢到脚趾头都得到了莫大升华。”

  令羽:“那你便再抄《楞严经》二十遍,再升华些罢。”

  令羽他果真是,高,忒高,妙,忒妙,本祖宗若有他一二分的古井无波,日后也不惧奉行那令人发指的唠叨。

  阿离自从晓得高人模样不顶用后,越发缠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很是心酸。我想着上回的鸟蛋没剩几个了,又瞧他学艺的态度虔诚而执着,便勉为其难教他腾空术,约定鸟蛋二八分,心情颇好地等着分赃。他用的不甚熟练,时常磕碰出些大包来,为此总是撂挑子,我只好忍着性子劝诫他,“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勤能补拙是良训,一分耕耘一分才。”多亏于此,阿离他瘦了不只两圈,竟隐约有几分娘炮的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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