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偷溜
云暖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道上。她偷穿了云逸的衣衫。松口的衣领歪斜，挂在肩膀之上。宽大的衣袖及膝，衣摆曳地。她故意把步子跨得很大，甩着长袖，看似步步生风。周围的人，看到她，都捂着嘴偷乐。
从城南好不容易走到了城东，街道上行人的服饰也华贵艳丽了许多。
云暖先拐进了一家钱庄，把一张大额的银票换成了一打小额的银票，又换了些现钱。云逸的衣服穿着着实不舒服，好在兜大，正好装满一兜子的白银。
出了钱庄，觉得腰杆子硬了不少。平日里，衣食住行虽都是云逸在打点，她在一旁也偷学了很多的本事。出门在外，换钱是第一步。
心中正盘算着这些银两能买几只烤鸭，却被一汉子给撞了个正着。她还没缓过神来，又被另一位汉子撞倒在地。
“搞什么啊！”云暖生气地从地面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袖口被刮花了，云逸的衣衫总共也就两套，她有些心疼。还未站稳，又被撞了一下。
这回那撞人的汉子开口了：“臭小子，别挡路。”他手指着云暖，一脸凶相。
云暖啐了一口：“你算老几？”话音未落，人早已没了踪影。
云暖闪进了一家成衣店，打算躲一躲汹涌的人流。抬头间，见墙上挂着一件胜雪的白衣，袖口纹着银丝云纹。云暖伸出了手，绸缎丝滑而又冰凉。
成衣店的老板半倚靠着柜台，手中拿着一把团扇，挑眉道：“客官真是好眼力。这可是镇店之宝。料子是曲记丝绸铺的高等绸缎，针织细腻，触感光滑。五两白银带走，同时赠送一条上好的腰带。”她打开抽屉，拿出一条乌墨的丝绸腰带，在云暖身上比划。
云暖按住了老板娘乱动的手：“不是我穿。你看那衣服和我身上的衣服是一个号子么？”
老板娘把腰带放到了柜台之上，又取出了皮尺在云暖身上一番比划。
云暖脸冲着屋外，街道上是人声鼎沸，乌压压的一片汉子向北边跑去。
“老板娘，他们都去做什么？”云暖好奇地问到。
“怡春阁的花魁演出。”老板娘见怪不怪了，“每次都是闹成这样，烦得要死。”
“花魁是什么？”
老板娘把皮尺一搁，从墙上取下衣衫，和着腰带包好递给云暖：“尺寸正好。五两。不还价。”
云暖付了银两，老板娘又倚靠回了柜台上，手中的团扇有意无意地扇出几缕香风。她眼皮一抬：“花魁就是青楼里最浪的女人。”说完，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云暖抱着衣衫，出了成衣店。老板娘的话语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决定去研究一下，什么是青楼的女子，什么是最浪的女人。于是脚下生风，随着人流奔跑了起来。
众人纷纷涌进了怡春阁。那三层高的小楼，是张灯结彩，暗香涌动。门口站着六位浓妆艳抹的姑娘，香肩半露，婀娜娉婷。
门口的姑娘眼尖，伸手拦住了云暖：“这位姑娘，走错了吧？”在怡春阁中可没少见女扮男装来闹事的，嬷嬷早就吩咐过了，不准放一个母的进去，连只母苍蝇都不可。
云暖心中不快，没想到这装扮那么失败，一下子就被认了出来。她指了指进去的人道：“这位姑娘，你看他们都进去了，我为何不能进去？”
那姑娘一抬眉，笑道：“您究竟是哪府的大小姐，竟然不知道我怡春阁是谢绝女流的。”
“好啦。我不进就是了。”云暖一脸失望。她回了个身，那拦她的姑娘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她心底有个主意，贴着身边一高头大耳的汉子，偷摸着跨进了大门。
那姑娘一个回头，见到云暖的身影，立刻大喊：“嬷嬷，有个姑娘混进了店！”
这一喊可倒好，云暖见到一楼的后台蹿出几个穿着黑色短打的壮汉。那胳膊，足有她的三个那么粗，上面还布满了青筋。那满脸横肉，健硕的小腿，无不预示着惨痛的结局。
云暖心里一个咯噔。门口拦着的是几个看似柔弱，却声色俱厉的悍妇。后厅走来的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她灵机一动，蹿上了台阶。
此时怡春阁中是座无虚席。那几个汉子块头很大，在人群中穿梭十分费劲。而云暖个字小巧，猫着腰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之中。她很快就上了三楼。三楼全是包间，需提前高价预约，因此倒是空荡荡的。云暖找了一间空的屋子，溜了进去，掩上了门。
她心中盘算着下一步的时候，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她慌忙地打探四周，瞥到了雕花的木床，连忙一个翻滚，进了床底，顺手放下了被单，世界一下子灰暗了。她捂住嘴巴，屏息凝气，静待着来人。
进来的却不是怡春阁的打手。听这稀疏的脚步声，云暖估摸着只有二人。
门被阖上了。云暖的眼皮一跳。
“韩大夫请坐。”此人的声音沉稳有力。
“三爷客气了。”这声音有些沧桑浑浊，似乎来自于一老者。
云暖虽对锦城不太了解，但也知道这城中能唤作三爷的可不多。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似乎在摸索什么。
只听那韩大夫道：“上次用药之后，只余半年的寿命了。这付药是控制时间的。若是三爷不愿用，半年之后，自然也就去了。”
“有心了。日后必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哪里。为三爷办事，韩某是甘之如饴。”
两人又客套了一番，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没一会，那位老者先行告退了。
一楼的表演开始了，欢呼声不绝于耳。三爷打开了窗，向楼下望去。场中的女子香娇玉嫩，粉腮红润，婀娜小蛮，也确实是女中的极品。她手执琵琶，轻拢慢捻，朱唇轻启。声音婉转娇媚，曲调香艳。他心中也有了计较。
门再次阖上了，云暖松了口气。
那群壮汉上了三楼，挨个地搜着房间，正巧在门口撞到三爷。见到来人，众人纷纷行礼，直接略过了云暖呆的房间。过了片刻，门外的动静也没了。
一楼女子的表演结束之后，是众人翘首企盼的竞价时间。新当选的花魁在怡春阁中表演造势了三个月之后，就会被作为商品竞价拍卖。运气不好的，被拍个初夜，沦为真真正正的妓子。运气好的，被有钱人相中，纳为小妾，赎了身，成了自由之人。真是流水的花魁，铁打的拍卖。
此时，场中的气氛到了□□。没钱的人，心疼花魁被人糟蹋。有点闲钱的，盘算着春风一度。再有钱的，想着便宜赚个美妾。
云暖悄悄出了房门，正了正衣裳，大摇大摆地下了楼，走出了怡春阁。此时，正在竞价的紧要关头，根本没有人注意她。原本守门的几位姑娘也站在了台上，静待谢幕的表演。
云暖听得身后一声“一百两黄金。”随即传来一阵倒吸气。
这以往的最高价才五十两黄金！
云暖虽然不懂这些，听得怡春阁内众人的反应，也是好奇的要死。她又折了回去，趴在门口偷看着。门口围着一群痴汉，云暖在其中也不是很显眼。
“这位公子好手笔，还有人愿意加价么？”台子上的嬷嬷满面春风。
站在二楼的男子，身披狐裘，手带翠玉扳指。一看就是华贵之人。
众人也是抬头打量着他。忽而，有人失声喊到：“那不是三爷么！”这一声，众人炸锅，窃窃私语不止。有羡慕，有嫉妒，有崇拜的。
没有人再敢加价了。
“恭喜这位公子，抱得美人归。”嬷嬷走到花魁身边，引导她向台下走去。身后的美人们抱着琵琶古筝坐定，手下音律缓缓流淌，算是今日的尾声。
哒哒的马声由远而近。铜铃声清脆，云暖撇过头，看到了铃身上的“曲”字。
一双白净丰润的手挑开了车帘，眉目清冷如月下之神。他唇边的笑意，又如春风过境。看者晃神，心景如火树银花，爱慕之情蔓生怒放。
云暖还记得初见之时，他一脸的倦色，满嘴的胡渣。这好生打扮之后，确实也担当地起南秀第一公子的称号。
曲水的眼眸定格在她的身上，随即喊停了马车。
下了马车，向云暖走来。他身子颀长，双手拢在袖中，笑着道：“正好要去找你和云大夫呢。我的娘亲醒了！”
一提到云逸，云暖的脸色微变。她是偷偷跑出门的，云逸那头估计快翻天了吧。她心中对云逸还是有气，倒也不是很愧疚，就是担忧责罚。
“怎么了？和云大夫吵架了？”曲水的观察细致入微，云暖微小的面容变化都入了他了星目之中。
怡春阁开始散场了，人潮向外汹涌。马车堵在门口不是很方便，一群生着闷气的男子把气撒在了此处，叫骂着曲家的下人不长眼。
曲家的下人寡不敌众，忙跑到曲水面前求助。
“云姑娘，吃午饭了么？不若顺道吃个便饭？”曲水眨了眨眼睛，勾起了唇角。彼时，人闲桂花落，月静春山空。笑意如惊山之鸟，鸣于心湖之畔。
云暖有些晃神。
“云姑娘？”
“哎？”云暖回了神，不好意思地笑了。
春光融融，落在她褐色的头发之上。她的长发柔软且卷曲，随意地披散在肩头。一缕碎发遮住了她的媚眼，曲水忽而有种想要挑开的冲动。
“云姑娘，我还在等你的回答。”他伸出了手。
她抬头，瞬间被吸入了黑漆的眸子之中。
“去……”她喃喃出声。素手搭上了他的大手。温温暖暖的感觉，令人舒畅。不似云逸的冰火两重天，冷的时候，云逸能冻到她发抖，暖的时候却又像熊熊燃烧的火炉。
曲水心底闪过一丝不屑，不过又是一个被美色迷惑的女子。可是，为何不排斥与她的接触？非但如此，还渴望接近她。他是不是也沦为了他最讨厌的这种人了？
马车启动了。
云暖垂着头。她心里有些难受。她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云逸，可是她刚刚心乱了。
“为何一直闷闷不乐？不介意和我聊一下么？”曲水一副好整已暇的模样，侧卧在塌上。在她的面前，他不觉得任何拘谨，随性地坐着。
云暖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快要离开锦城了。有些舍不得。”
曲水微微一笑：“莫要悲伤。我们曲家本家在江南的月城，山光水色，粉墙黛瓦，你若是去了，自然也不会想念这里的风光了。”
“真的么？”
“如假包换。”曲水水蓝色的锦衣衬得他双腿修长。他倚靠的姿态，肆意而慵懒。身上散发的檀香，勾着心动之人，也安抚着无意之人。
“锦城的砂锅真好吃。不知道那月城可有什么小吃？”
“你当真想知晓？”曲水坐直了身子，向她探过身子。
看到眼前放大的脸，云暖向身后靠去。身子贴上了马车壁，头“咚——”得一声也撞了上去。
云暖顿时苦着脸摸自己的后脑勺。
低低的笑声传来。曲水坐回了位置：“怕什么，我又不是洪水猛兽。我不过是想和你说个话，怕你听不清而已。若是想吃月城最好吃的美食，不若多讨好讨好我。月城最好的酒楼可是我曲家的产业。”
云暖撇了撇嘴：“那我考虑考虑吧。”嘴上虽倔，心底倒是做好来抱大腿的打算。白吃一圈月城，这么好的美事，她可不愿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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