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第 171 章
有人欢喜自有人忧愁，悲欢离合总是在生活中毫无征兆地接连上演，正因如此才让人应接不暇。
平城大街因为拓跋皇后的生辰一扫往日的阴霾，此时热闹非凡，人头攒动。那些因为满城戒严而按下不发的婚礼也在这几日加紧进行着，高昂的白马身后跟着大红的花轿，欢喜鼓乐声中夹杂着一丝悲凉的唢呐相伴着响彻天际。
与此同时从城北而来的马蹄声踏碎了这一腔喜乐，“让开！让开！八百里加急！”
迎亲的队列堪堪避开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来人的模样，众人只瞧见俊瘦的黑马驮着一个穿着甲衣的男人穿梭在漫天的红纸当中向着皇城去了。
今日这新娘的祖上也是军伍出身，送亲的兄长也是有军务在身，他只瞧那甲衣便知是前线的虎贲军，连忙催促着众人离开。迎亲的队伍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大街，只留着满街的行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从城外庄子里进城的王桑梓碰巧赶上了这一幕，那匹黑马近乎是从她眼前略过，害她一个没站住往后倒了去，想象中坚硬的地面没有感受到，倒是落进了一个充满着药香的怀抱。
“好巧。”温钰扬唇一笑，两只手往王桑梓手肘一托，帮助她站了起来。
“温先生？”这种重逢的方式让王桑梓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她还是马上回忆起了对方——那个救自家主子一命的年轻大夫温钰。
“没想到竟然在这儿碰上了您。”王桑梓给出了一个灿烂却又不谄媚的笑容，随后轻轻福了一礼，“这一别几月，桑梓还以为先生早已离开了平城。”
温钰受了她的礼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揶揄道：“我若是不在平城，怕是你刚才要狠狠地跌上一跤了。”
王桑梓不过是个年轻的女孩儿，面皮还是薄了一些，温钰简单的一句话便使她红了脸，饶是如此她仍是大大方方地福了一礼，眸光灿烂地道：“桑梓谢谢先生救命之恩。”
温钰朗声一笑，拱了拱手说：“救命之恩谈不上，姑娘若是真要谢我便请我喝碗茶吧。”
“这......”此话一出王桑梓心中有些犹豫，温钰此举确有些孟浪了，她到底是从皇宫里出来的，规矩这两个字纵然是在这民风豪放的燕国待了多时也是刻进她的骨子里磨灭不去的，她如今虽已不在公主跟前伺候，却还是公主的陪嫁，蓦然被人瞧见与男子私会，到底是与公主名声有碍。更何况今日她是同着庄子里的仆妇一同进的城，她出来已经太久也该回去了。
王桑梓眉头一皱，温钰便收敛了笑意，他道：“是在下唐突了，温钰方才瞧姑娘面色不佳，又闻姑娘呼吸有滞，一时心中痒痒，便起了想与姑娘切脉的念头，倒不是真的念姑娘这一杯茶。”
此话一出倒是教王桑梓又闹了个红脸，心中的防备便又放了一放，她又福了一礼道：“医者父母心，是婢子小人了。”如此倒是连自称也改了。
“这茶该是请，只是婢子今日要赶着出城，怕是无福让先生切脉了。”
温钰面露疑惑，“再过一个时辰，城门便要落锁，姑娘这时出城去，今日怕是要来不及回王府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温钰的神色太过诚恳，还是方才因为别的乱了心神，王桑梓竟然忍不住将自己已不在萧若珩身边侍候的事给说了出来，至于缘由她倒是略去不提。
温钰稍有沉默，随后道了句唐突了。此事虽非私事，但教他一个外人听了总归是不合规矩的，只是王桑梓此时对温钰好感倍增，心里自然而然地忽略了此事。对于离开王府，她心中自是愤懑，然而愤恨之话不能对他人而言，郁结于心久久不散倒叫她的病反反复复怎么也不见好，如此就有了温钰那句‘面色不佳’来了。
偏生她今日遇上了温钰，叫他这么一逗弄心中郁气倒是消散了一些。
温钰沉吟片刻，从袖中掏出一瓶药来，“姑娘如今在庄子里，身上的伤若是不好好温养怕是要留下病根，我这药虽称不上仙丹，但对固本培元却不在话下。”
王桑梓虽说不知道温钰师从何处，但也见识过他的医术，知道他的东西必定要比普通的大夫要好，甚至可能更胜于太医院。她心下犹豫，岂知温钰将药瓶塞进了她的手里，随后转身便往人群里去了。此时人流渐多，正巧此时自庄子里出来的仆妇久等王桑梓不到而出来寻她，远远地瞧见她随人流走动，赶紧上前拉了她一把，倒叫她彻底失了对方的踪迹
燕宫里鼓乐丝弦一一作响，歌姬伶人载歌载舞，欢乐的氛围好比仙境，一点也不比朱雀大街上冷清。
燕帝的子侄辈自昭王慕容瑜起携妻带子一一向拓跋皇后拜寿，献上寿礼，拓跋皇后含笑着接受众人或真心或假意的祝福，瞧上去倒真叫人觉得其乐融融。
眼前这般和睦的氛围让这位已过天命之年的皇帝燕帝很是高兴，他已过天命之年，身为一国帝王，有什么比国泰民安，子孙和睦来得更为使他顺心呢，哪怕此刻不过是各方所施展的一抹假象。
慕容永致嘴角含着笑意，她是燕帝仅存的两个姊妹，宫宴所处的位置是除却帝后之外视野最好的，让她可以清晰地看见御花园的景色与宴中众人的神色举动。或许是燕帝多年来对姊妹的纵容，使得她此时倍感优越，目光含笑地略过慕容瑜几人，随后停在身旁如石佛般安静的慕容永恊身上，而慕容永恊的眼神则是落在萧若珩的身上，久久不曾移动。
燕帝对于他唯剩的两个妹妹都是十分宽容并重视的，这一点可以从他对两个外甥女的宠爱上看得出来。可惜他自以为的一碗水端平在慕容永致的眼中却没那么平。慕容永恊虽说是嫡公主，但她才是和燕帝一母同胞的亲兄妹，那看上去的一碗水端平在她看来恰恰是对她最大的轻视。这两人说是姊妹，不过是仗着身体里留着相同的血液，冠着同样的姓氏，其余的与旁人并无不同。
仇恨与嫉妒依然会在心底滋生，而那单方面的妒恨在燕帝久而久之的平衡之中愈发的不平衡，直到二人女儿先后被赐婚于皇子，这一切才被打破，而真正平衡却是在独孤成莲死后。
或许是可怜，慕容永致从那以后倒是真的成了燕国的贵妇，少了年轻时候的锋芒，变得温柔了许多。
然而此时不知怎么的，面对亲妹妹的云淡风轻，慕容永致平静已久的心突然滋生了一股子妒忌之意，竟是想要打破这画一样平静的假象。
“挺般配的一对是不是？”慕容永致瞧着她妹妹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
慕容永恊回过神来瞧了她一样，没有说话。可就是她这般的举动，叫慕容永致心中难平，这一副样子做给谁看！
“七郎和阿珩还真是般配，我瞧阿珩是个好生养的，想来过不了多久晋王府便会热闹起来了。”慕容永致假笑着说。
慕容永恊没有回应，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五丈并肩的那对夫妻身上，面上泛着笑，眼睛里却瞧不见分毫。就在慕容永致气馁之时，慕容永恊蓦然开了口：“是挺般配的。”她唇角一勾，随后看着她的姐姐意有所指地道：“可是般配又有什么用？要有那个命才好呢。”
不过五丈之隔，被伶人妖娆的身形掩盖视线的萧若珩并没有察觉到此间如白日烟花般微妙的气氛，倒是高高在上的拓跋皇后瞧见了这一幕，轻轻地擦了擦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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