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章 遗憾

是夜，黄蓉才将小郭襄和小破虏哄睡，坐在屋中等待郭靖回来。

        不管有没有紧急战事，郭靖从早到晚都是要巡城的。

        黄蓉一想到这个辛勤的丈夫，嘴角不禁挂上了笑，忍不住走到婴儿床旁，瞧那个方头大耳，肤色黑，与父亲如出一辙的郭破虏。如今郭家儿女俱全，黄蓉终是放心，心驰神往，十几年之后，郭靖和郭破虏两父子一般威武地习武练功、保家为民，心中竟生出了自豪之感。

        只听黄蓉柔声道：“孩儿啊，你的父亲是大英雄，大豪侠，为人敬仰，万民钦佩，你以后也要像他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笑吟吟地看着一双安睡的儿女，过了一会儿，不禁叹了口气，面挂愁容。

        恰在此时，郭靖推门而入，巡城结束归来。他见妻子守在儿女身边，昏暗烛火中，场面恬静安然，会心一笑，走了过去，轻轻揽着黄蓉的肩头，柔声道：“蓉儿，辛苦了。”以为黄蓉面上愁容是倦容，温言安慰，想不到黄蓉是想到了杨过，对这个大好青年生出惋惜，却又想不到法子将人拉出迷途。

        黄蓉后倾身子，靠在丈夫的身上，笑道：“跟你比起来，我算哪门子辛苦。”握着郭靖的手掌，摩挲着，又道：“靖哥哥，鞑子可有异动？”

        郭靖笑道：“鞑子此番损失严重，不敢轻易来犯了，咱们今年能过个好年，一家团团圆圆，安安乐乐。”

        黄蓉心道：“一家团圆里头，可没有你的好侄儿，人家不愿意留到过年啊。”不愿郭靖多添忧愁，决然不提杨过之事，温言道：“靖哥哥，早些休息吧。”

        郭靖道：“好，我先去洗漱一番，蓉儿，你也赶紧躺着吧。”

        黄蓉点头，站起身来，为郭靖去了身上的铠甲，拿出干净的里衣塞进郭靖的手里，看着郭靖又出了门后，才上床安歇。

        不一会儿后，郭靖回来了，熄灭了烛火，躺在了黄蓉的身边。

        黑暗中，夫妻二人都没立刻入睡，沉默了一会儿，说起话儿来。

        只听郭靖道：“蓉儿，今天师父跟我说，咱们家芙儿又看上耶律齐了。”口中的师父自然是洪七公。

        黄蓉叹道：“是啊，我也瞧出来了，咱们家这个姑娘是见一个爱一个，也不知道她到底想怎样，对耶律齐是个什么意思，是一时感兴趣儿还是真心相付。”翻了个身，面向郭靖，接着道：“靖哥哥，我看耶律齐对咱们芙儿也生了情意，这才认识了两天，虽然不似以前敦儒、修文那般讨好咱们的乖女儿，但眼里都是爱慕呢。”

        郭靖道：“这个我倒没注意。”

        黄蓉心道：“除非人家当着面对你女儿表白，否则的话，你这辈子不见得能注意。”暗暗好笑，问道：“靖哥哥，你什么意思？”

        郭靖道：“蓉儿，你是知道的，我一直想让芙儿嫁给过儿，亲上加亲，以全郭杨两家世代情谊，但过儿是岳父大人的徒儿了，生生比芙儿高了一辈儿，虽然不是不能结亲，但终究说出去不好听，这就跟自家亲舅舅、亲叔叔成亲没什么分别。再来，芙儿看不上过儿，过儿也不喜欢芙儿，只好作罢。耶律齐是周大哥的徒儿，为人很是不错，武功、家世、相貌、性情都不差，也是个大好青年，芙儿若跟了他，也不委屈。”

        黄蓉笑道：“可好归好，有了过儿在头，怎么比都差了一点儿，是不是？”

        郭靖如实道：“背后比较二人本来不好，实际上，耶律齐虽然武功不如过儿，但在其他的方面没有一样不比过儿强，单论沉稳的性情就比过儿好很多，但过儿毕竟跟咱们亲厚，真论起事来，不免照顾自家人了。”

        郭靖和黄蓉都知道，耶律齐资质与杨过不相上下，但境遇就差得远了。耶律齐有老顽童这个师父，本来是不错的，但老顽童孩子气，时而教，时而耍，教得不算尽心。而杨过不同，初时有古墓传人真心教导，后来又有欧阳锋、黄药师、洪七公这三位宗师指导，武功能不一日千里，远同辈吗？

        黄蓉道：“这有什么的，大家伙都这样，哪一个不是亲自家的孩子。”想了想，说道：“靖哥哥，过儿是个好孩子，可你也看得出来，他一定是成不了咱们家的女婿了，别强求了。他性子里有他父亲杨康一分狡狯，二分风流，又有穆世姐七分果敢，主意正得很，想让他老老实实听从安排，那是比登天还难。你可别忘了，当年穆世姐为了杨康，那是刀山火海都敢闯，龙潭虎穴都敢入，义父的话都敢不听，可比我这个小妖女还放肆呢。”

        想到穆念慈和杨康的一段情，郭靖也难免觉得可惜，说道：“是啊，过儿跟穆世姐一样重情义。欧阳锋对他好，他便对欧阳锋好，龙公子对他好，他就对龙公子好，这么一比，我这个伯伯还真是比不过，既没有养，又没有教，怎么管他。”

        不能亲自教养杨过，一直是郭靖心中抹不去的遗憾，而如今，连为义弟亲子安排婚姻之事都不得如愿，可想而知，郭靖是又后悔、又自责。

        黄蓉了解丈夫，一旁听着，想到杨过和龙每日相伴，已然做下事来，担忧郭靖现二人苟且之后，心情沉痛，不知该如何安慰。

        郭靖接着道：“眼下，天下大乱，谁的未来都不可期，我想亲眼看着过儿成家立业，也好了却心病。”顿了顿，翻身看着黄蓉，说道：“可是过儿只听龙

        公子的话，而龙公子对我又有成见，多有不待见，不愿跟我多接触，此事我是插不上手了。”

        黄蓉握着丈夫的手，说道：“我的靖哥哥有长进，还能看出别人不待见了。”

        郭靖笑道：“我是憨，脑子转的比别人慢，可眼睛不瞎。龙公子虽然性情冷淡，可这么长时间以来，府里这么多人，唯独对我翻过脸，看也看得出来他不喜欢我，哪里用的着心里盘算。”

        黄蓉道：“那可不，人家辛辛苦苦把过儿养大成人，你张口闭口就要带着过儿冲锋陷阵，出生入死，换了我，我也不愿意，别说跟你翻脸，早就带着过儿撂挑子走人了，还能留下来跟你一起守城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此番，又为了对抗金轮国师，留了一身的伤，咱么可欠着人家恩情呢。”

        抛去杨过和龙的私情不谈，二人的仁义之举颇得黄蓉赞赏。

        郭靖点头道：“是啊，咱们人情欠得不少呢。”微微沉吟，接着道：“龙公子品貌出众，力压同侪，实在不可多得，连我那个周大哥都喜欢得紧，才一见面就把双手左右互搏术教了，比当年教我还上心呢。”

        黄蓉道：“我也听说了，但看龙公子能把欧阳锋管得老老实实，可见他能耐不小。”

        郭靖“恩”了一声，续道：“这回能把蒙古高手歼灭大半，欧阳锋功不可没。”

        黄蓉道：“别想旁的，人家出手打架为的是自己的徒儿，自己的儿子，不为你郭靖，也不为你襄阳城民，全为自己痛快。”

        郭靖长叹道：“话虽如此，可算了，反正在见到大师父以前，不至于双方生出祸端，事到临头再说吧。”

        黄蓉劝慰道：“这事情已经这样了，靖哥哥，你只能受夹板气了，如果哪天大师父找了过来，你多劝劝吧，劝不过也不怕，反正过儿他们不会一辈子留在襄阳，轻易碰不到面的。”

        郭靖听到这儿，又是一叹，说道：“我听师父说了，待龙公子伤好之后，他们就要走了，听说是要回终南山的活死人墓。”

        黄蓉劝道：“人家要走，咱们也拦不住，任他去吧，只要过儿心里头有你这个郭伯伯，必定还会再来看你，不会忘了你的。”不想郭靖低落，岔开话题，说道：“不知道我爹爹他们如何了？算算日子应该已经到绝情谷了，或许已经折返了。”

        郭靖道：“岳父和周大哥武功高强，二人联手世间无人可敌，更有渔隐师兄和朱师兄相帮，顺利取得解药应该不是难事。”

        黄蓉道：“可惜还跟着个疯疯癫癫的武三通，就怕他疯坏事，连累了旁人。”

        郭靖道：“算了，鞭长莫及，咱们想也没用，蓉儿，时间晚了，赶紧睡吧。”为黄蓉拉拉被子，换成平躺姿势，合目睡去。

        黄蓉却抱着郭靖的手臂，依偎在郭靖的身边，暗想女儿和耶律齐的事情，直至夜半方歇。

        清晨，黄蓉被因为肚饿而哭闹的一双儿女吵醒，睁开眼的时候，郭靖已经不在身边，摸了摸被褥的温度，已经凉透了，轻声道：“别急，妈妈来了。”披了衣服下床，先给两个小的换了干净的尿布，然后左手抱着一个，右手揽着一个。

        不多时，敲门声响。

        黄蓉知道是女儿过来帮忙了，笑着应道：“芙儿，进来吧。”

        下一刻，郭芙推门而入，笑吟吟道：“妈，我来吧。”将弟弟接过来，让妈妈专心喂妹妹。

        黄蓉见女儿一身红衣，颜若春花，心道：“我女儿虽然不聪明，但是模样确可在武林排得上名号。”笑吟吟道：“芙儿，你去把妈妈的饰盒拿来。”

        郭芙不知黄蓉打算，笑道：“妈，你要打扮吗？今天要出门吗？”边说，边走到梳妆台前，拿了饰盒过来，递给黄蓉。

        黄蓉伸掌一推，笑道：“我女儿貌美如花，可惜头上穷酸了些，既然要见情郎，当然得花枝招展些。”

        郭芙嗔道：“妈，哪儿有情郎，你别胡说。”低头看着方头大耳的弟弟，轻声道：“还是弟弟好，我来看弟弟。”

        黄蓉见郭芙面红过耳，羞羞涩涩，会心一笑，说道：“芙儿，你先别害羞，跟妈妈说实话，你是喜欢龙公子还是喜欢耶律齐？”

        郭芙不答，扭扭捏捏，抱着弟弟在屋里转悠。

        黄蓉笑道：“芙儿，跟妈妈好好说，昨天，你师公已经跟你爹说过了，你爹后来也跟我说过了。”

        郭芙心道：“哎呀，师公真是大嘴巴，听风就是雨的，这要是让耶律大哥知道了，我还怎么见人啊。”不情不愿坐到黄蓉身边。

        黄蓉道：“你爹没意见，就剩下你的意思了，妈妈看那耶律齐对你也有意思，若是你愿意，让你俩成了，未尝不可。”

        郭芙奇道：“耶律大哥对我有意思？我怎么不知道？”这话一出口，无非直接表明了心意。郭芙大羞，红潮上脸，起起伏伏。

        黄蓉借机道：“芙儿，婚姻之事不可儿戏，你总不能见了一个喜欢一个，这里没外人，就咱们娘几个，说说无妨。”

        郭芙犹豫一阵子，轻声道：“龙公子那样的，可看不上我，我现在也知道，我自己配不上人家。”顿了顿又道：“至于耶律大哥吗？

        ”忍不住娇笑，糯糯道：“他人好，不介意我任性。”

        耶律齐是贵族出身，平时见到的都是高门大户的闺女。郭芙虽然难脱大小姐的脾气，但因为沾染了不少的江湖习气，比一般的高门小姐洒脱得多，加之她承继了黄蓉的美貌，娇美可人，耶律齐便一眼看中，生了情意了。可能对别人来说，郭芙的脾气骄横，但对耶律齐而言，反而觉得刁蛮、任性才是大小姐的正常脾气，因此丝毫不介意，反而觉得郭芙可爱。

        黄蓉心道：“我闺女也算有脑子，知道找一个愿意容着自己的，这样一来，自己不受委屈，还有人护，日子过得也能美满。”

        郭芙见母亲不说话，心头怦怦，羞怯道：“妈，你什么意思啊？”

        黄蓉将饰盒重新塞进郭芙手中，笑道：“我的傻女儿，妈妈的意思还不懂吗？”手指一弹，将饰盒的锁扣弹开，说道：“这里头的饰都是你外公给我寻摸的，上好的东西，款式、做工无一不精，乖女儿，你随便挑。”

        郭芙心中一动，轻声道：“妈，你同意啦。”

        黄蓉笑道：“你爹都同意了，我有什么好反驳的，再说了，耶律齐确实不错，配得上我女儿，只是”

        郭芙急问：“只是什么？”

        黄蓉道：“只是他今年才丧了亲，得守孝，芙儿啊，你轻易嫁不进他耶律家的门儿呢。”

        郭芙“哎呦”一声，低着头不说话。

        黄蓉笑道：“好啦，要把你弟弟闷死啦。”

        郭芙赶紧低头，见郭破虏憨憨笑着，伸出白玉般的指头，碰了碰弟弟黝黑的脸蛋儿，娇嗔道：“妈，你开我玩笑，带坏了妹妹怎么办？”

        黄蓉笑道：“好啦，这个时候机灵了，把那个缠着玫瑰花的金钗拿走吧，正好配你这身衣服。”

        郭芙嫣然一笑，痛快将簪子拿在手里，手指头拨了拨饰盒，又拿了个束的金环，说道：“妈，我就拿这两个。”

        黄蓉道：“多拿些，你妈妈我不是小姑娘了，颜色艳的不敢往头上戴了。”

        郭芙关上饰盒，说道：“妈，你可一点儿都不老，再说了，还有妹妹呢，这些都给她吧。”

        黄蓉笑道：“还真有当姐姐的样子，也罢，你什么时候想要其他的，再来拿。”将吃饱的郭襄递给女儿，换了郭破虏。

        郭芙望了望窗外，说道：“妈，外头变天了，出门的时候多穿点儿。我听守城的赵将军说，今年天气冷得快，兴许今儿就会落雪，得把炭盆什么的备上”

        黄蓉随口道“是吗？”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瞧了瞧，果见外头铅云厚重，北风呼呼，见院中树木还绿，花朵还红，突感慨，说道：“可惜了好花好叶，昨日还能沐浴日光，今日却被寒风冰雪折磨，要被吹得散了。”

        拽紧了窗户，对郭芙道：“芙儿，等一会儿，你去安排应对入冬之事吧，好好照顾府里的江湖朋友，他们都是来帮爹爹、妈妈的，不能怠慢了。”

        走到衣柜前，拽了一件厚厚的大氅交给郭芙，说道：“芙儿，把妹子放下吧，她吃饱了就不闹了，你去把这个给你爹送去，等吃过了早饭，跟你小师叔、无双还有耶律燕一起商量、商量，到附近的城镇中买些羽绒、棉花、布料、皮毛什么的，府里其他人就不管了，咱们自家人得多做两件儿冬衣。咱们一家子多半离不开襄阳了，一年四季的东西都得重新置办。”

        郭芙点头应了，将白嫩的妹子放进婴儿床，说道：“妈，皮毛什么的不用咱们准备，今天一早，师公带着耶律大哥、欧阳先生和杨大哥一早就奔到城外林子打猎了，说要请大家一起吃野味，我来的时候，木炭已经堆在花园了。”

        黄蓉笑道：“新剥下来的毛皮怎么能用，得慢慢炮制，等做好了，雪都下了好几场了。”

        郭芙道：“呀，是啊，我把这个忘了，妈，我先给爹爹送衣服了。”

        黄蓉点了点头，看着郭芙跑了出去，刚把郭破虏放下，又见郭芙奔了进来，奇道：“芙儿，还有事儿？”

        郭芙笑道：“我刚才忘了，杨大哥要我拿针线给龙公子，可是我哪儿没有。”

        黄蓉奇道：“龙公子要针线做什么？衣服破了吗？”

        龙和杨过如今是欧阳锋的徒儿和义子，白驼山庄的主子，身后金银无数，用度奢侈，怎么会想起来拿针线？黄蓉一时不解。

        郭芙道：“不是，杨大哥要穿新衣服，求着龙公子给他缝。龙公子被磨得没辙，只能答应了。”

        黄蓉一怔，失笑道：“你这个杨大哥啊，真是想起来什么是什么，亏他说的出口。”

        郭芙也笑道：“是呢，杨大哥死皮赖脸地求了半天呢，我跟小师叔、无双他们都看到了，连师公都笑话了好一阵子呢。可我们越笑，杨大哥越来劲，又哭又闹的，逗得龙公子都笑了。”

        黄蓉道：“大早晨就这么热闹，针线等会儿我给拿过去，你去给你爹送衣服吧。”

        郭芙应了，说道：“妈，龙公子在花园画样儿，裁布呢。”

        黄蓉道：“行了，我知道了。”目送女儿出了门，心道：“好不容易过儿不在，正好跟龙公子聊聊。”


　　(https://www.xdingdiann.cc/ddk181400/28496492.html)


1秒记住顶点小说：www.xdingdiann.cc。手机版阅读网址：m.xdingdian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