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7
裴九出了书房，站在庭院抬头看着天空。
明月高悬，月光皎洁，繁星点点，本应该是一幅祥和静谧的月夜美景，裴九心中却是隐隐有些不安。他叹了一口气，脚步一转，往裴明五休息的院落走去。
房内，裴明五端坐在书案前，眼前摊开的是一本铸造孤本，这几日轻容刚寻到的。
若是往日，裴明五必定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研读起来。如今心中有事，没了那心思，书册翻开，却连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裴九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裴明五满怀心事的模样，心里不安逐渐扩大，他上前唤了一声，“父亲。”
裴明五才恍若初醒般回过神，见是裴九，招手让他坐下。
父子俩面对面坐着，谁也不开口。只有烛火静静燃烧，偶尔有烛花炸裂，发出微弱的噼啪响声。
昏暗的烛光下，裴明五饱经风霜的脸上那双昭示着坚强意志的眼睛，如今盛裝的是忧心愁苦。
裴九沉默了片刻，终是忍不住开了口，“父亲，可是主人有事？”
裴明五垂头叹了一口气，只道：“你如何得知的？”算是默认了。
裴九说道：“父亲一向固执，早已决定好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可是我和轻容早上去接你入府，您并不愿意。主人去了，您却同意了。这中间不过相隔短短几个时辰而已，想必是主人发生了什么事情，父亲才临时改变注意，决定入府就近保护主人。”
裴明五赞赏地看了裴九一眼，他知晓儿子一直以来都十分机敏聪慧，所以根本没想过要瞒着裴九，沉默一会便如实相告，“小霜她，身上有黄泉蛊！”
“黄泉蛊！”裴九震惊地站了起来，原本淡定自如的脸色满是惊慌，他原本想的是凌飞霜的仇家找上门，父亲不放心，所以跟着进府，哪曾想现实比自己想象的还严重了许多！
“是十几年前，引起江湖纷争的黄泉蛊？”裴九不可置信，又问了一次。
“是的。”裴明五点头，“因为它，巫教覆灭。因为它，江湖大乱。因为它，你我父子一路遭人追杀。原以为，它早已被毁灭，不想就存于身边。唉……”
裴明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可知，黄泉蛊的寄主身上会有何特性？”
“黄泉蛊的毒液会刺激寄主的经脉，使寄主功力大增。还有一点便是，寄主不可喝酒。若是酒后运功就会大大刺激黄泉蛊，使它躁动不安，释放更多的毒素刺激经脉，寄主在不知不觉中有可能……爆体而亡……”裴九说出最后一个字才发现全身早已被冷汗浸湿。
主人，今日回来的时候似乎满身酒气！
“正是如此。”裴明五接着说道：“今日，小霜去找为父，想说服为父搬入府里。为父原本想要拒绝却意外看到她的眼瞳泛蓝，这正是黄泉蛊在大量释放毒素造成的。为父心下大惊，但犹存几分侥幸。于是就先答应下来，想多观察几日。哪知，途中便得知她今日不仅饮酒还与人切磋，她眼中的蓝色也越加明显，为父便知晓了黄泉蛊寄宿在小霜身上。”
“那，那怎么办？可以直接将黄泉蛊逼出来吗？”
裴九是知道黄泉蛊的危害的，凌飞霜作为杀手树敌众多，若是让有心人知晓了，那主人……裴九摇摇头，不敢再深想下去。
“黄泉蛊不同于其他蛊虫。其他蛊虫都有相生相克之物，黄泉蛊作为万蛊之王却没有相克之物。”
“那主人她……父亲，你一定要帮主人将黄泉蛊除去啊!”裴九焦急道。
“这是自然。为父待会儿写养蛊所需的材料给你，你明日帮为父备齐。顺便将为父放在深巷庭院房梁处的蛊罐与书本拿回来。”
“是。”
“对了，此时暂且不要告诉小霜，免得她徒增压力。”
“这是自然。那父亲快写，孩儿天一亮就马上准备。”
……
*
裴九带着小厮小羽跟着风月楼的侍女一路进入风月楼，走过弯弯绕绕的小路，经过一次破败的庭院，墙壁倒塌，花草树木无一存货，唯一能看的便是那亭子了。裴九不免一愣，这风月楼还有如此破落的地方？
一晃神的功夫便落后好几步，侍女回头看了他一眼，温柔地提醒道：“裴公子，注意脚下。风月楼设有机关，公子若踩错一步，便会引发机关呢，还望公子小心。”
裴九忙收敛了心神，道了谢，大步跟上。
走至拐角处，迎面走来一身穿绛色长裙，差不多十七八岁的姑娘，皮肤白皙，面容姣好，只是美目通红，似刚刚哭泣过。
裴九与她打了一个照面，隐隐觉得有一股熟悉感。可是瞧着面生得很，他不由得失笑，心里暗想：应是这位姑娘与轻容年龄差不多，又穿着绛色衣裳，所以才觉得熟悉吧。
思索间，一抬头便看到霁风月。
入眼的是一棵巨大茂盛的古树，树叶密密麻麻不留缝隙，一丝阳光也透不下来。树下摆放着桌凳，霁风月正端坐在石凳上，见裴九来了，微微一颔首，道了一声裴先生，然后点点面前石凳示意裴九坐下。
只见霁风月执起青花瓷茶壶,将茶汤一点点地倒入同款青花瓷杯子里，只见茶汤色泽乌亮，汤色金黄，香气纯正，一倒进去，瓷器的白，汤色的黄，相互映衬，真是珠光微漾，水珠轻晃，妙不可言。
霁风月动作优雅地将对面的茶盏斟满,才有条不紊地斟着自己面前的茶盏，问道：“不知裴先生今日来风月楼有何贵干？”
裴九示意小羽将匣子呈上。一旁的绿柳上前接过，然后打开匣子，见里头装满是银票和黄金，面露惊讶。
霁风月看了一眼匣子里面的东西，面上依旧淡淡，“裴先生这是何意？”
裴九满含歉意道：“赔礼。我代风霜向霁楼主赔罪了。”更多的话却是说不出来，因为凌飞霜只说是赔礼，所为何事，为何犯错都没说，裴九只能选了个通用的道歉说法，站起来行了一个大礼。
“飞霜？”霁风月语气怪异地重复了一遍，也不叫裴九坐下，反而好看的剑眉微微皱起，“是她犯错，为何却是你前来？你们很熟吗？”
“我与她自小一起长大。”裴九谨记着凌飞霜的嘱咐，不透露任何有关他们关系的信息。
“哦？是吗？”霁风月挑眉，示意他坐下，这才慢慢说道：“凌飞霜是我风月楼的人，若是有人胆敢欺骗她，那就等于挑衅我风月楼！我作为风月楼的楼主定不放过他！”
平淡的字眼，温和的语气，却字字暗含杀机。
裴九心道：“霁楼主看上去俊秀儒雅，想不到竟是如此霸气！主人要是知道霁楼主如此袒护她必定万分高兴。只是，为何霁楼主似乎对我有些敌意？我与他统共才见过两次面，是哪里得罪了他吗？”
殊不知，裴九在心中暗暗回忆着与霁风月见面的场景，霁风月却以为他是心虚不敢应答。
“裴先生以为呢？”
裴九非常确定自己没有得罪过霁风月，想来是自己错觉吧。他听得霁风月的问话，回答“正是。若是有人有负飞霜，我裴九必不放过！”
“哈……”霁风月轻笑一声，“那裴先生会背叛凌飞霜吗？”
“自然不会。”裴九十分肯定。
霁风月又是一阵轻笑，隐含讽刺。他示意绿柳收起匣子，打开折扇轻摇，说道：“飞霜的赔礼，我收下了。只是……毁坏的是我居住的院落，如今要重新修建需要些时日，只能到贵府上叨扰了。”
若是平时，裴九肯定会想风月楼那么大，难道就只有一个院落可以居住吗？这人要进入府里是不是有什么目的？是不是要对主人不利？不管如何，裴九定会千方百计推脱掉。
只是，霁风月是主人寻找多年的好友，如果他能到府上居住，主人一定非常开心。因此，裴九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霁楼主客气了，应该的，还请霁楼主不嫌弃寒舍简陋。”
霁风月面带三分笑，笑意却是不达眼底，他客套道：“贵府景致优雅，霁某怎么可能会嫌弃呢。”
只是……他心中暗叹，罢了罢了，收了你的玉佩，我就不辞劳烦地帮你一把，让你看清眼前这人的真面目吧！
裴九，并非凌飞霜的良人！
*
裴九向霁风月告辞的时候，霁风月也跟着站起身，说道：“既是要在贵府寄住一段时间，我便随裴先生一起走吧。”
裴九自然不会拒绝，反而十分高兴，“如此甚好。也无需让侍从收拾物什了，原是我们对不住霁楼主，怎好意思再让楼主操烦？府里应有尽有，务必安排得妥妥当当，保证霁楼主满意！”
霁风月笑了笑，道了声有劳了，也不推辞，与裴九并肩走出庭院。
两人行至那破败的院落时，突闻里面传来争吵声，裴九隐约看到一片绛色裙摆，想来是刚刚遇见的那个女孩吧。
只听得一尖酸刻薄地声音说道：“哟，躲在这哭有什么用啊？就算找到仇人又如何，你武功如此低微也报不了仇啊。”
另一个有些低哑的声音附和道：“是呀。找到了也只是去送死而已。”
“我武功低微又如何？最起码我有勇气去挑战，不曾惧怕死亡。你们呢？”清脆的声音顿了顿，满含讽刺道：“胆小如鼠。知晓阿凌武功远在你们之上，便串通起来，在斗武场跟教导老师说她武功低微，不忍欺负她，实际上你们是怕了她，不敢与她对战，不敢做她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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