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徐氏拗不过她，将花生、饴糖各倒出了一半，生怕倒多了，倒是甘妍在边上催促她多倒点，多倒点。余下的又依着原来的包装包好。才刚刚做完，东西藏好，那边李氏就踏进了外屋往里屋走。这是甘妍这辈子第一次见李氏，这李氏约五十上下，穿着一袭深蓝色细棉布做成的衣裳，头发整整齐齐的梳成一个髻，用根银簪固定在脑后，脸是长脸，瘦长眼，年纪大了，眼睑很下垂着，打眼看去，有着刻薄之相。甘妍眯了眯眼，如果她的记忆没有错的话，这身衣裳的布可是她二舅去年给她娘的，结果被她奶奶给要了去，说是颜色素净，她娘穿不合适。真够可以的，她娘身上的衣服补丁，她就当没看见。这古代的婆婆要你干嘛，你就得干嘛，不给可不就是不孝。
“徐氏，刘氏说你娘家给你送了东西过来？”李氏看了一眼甘妍她娘，其实刚才徐家二舅的声音她听到了，但是他没有像以往一样进去给他们见礼，她也明白他这是敲打他们呢。她也就当没有听到，省得出来尴尬难看，反正他们徐家女儿出嫁了就是他们甘家的人了，要怎么拿捏都是她的事，何必置这些气。“娘，妍儿醒了”徐氏气苦，婆婆难得进他们的屋子，一进门也不看下受伤养病的女儿，她气不过提醒了一句。李氏嗯了一声，瞟了一眼躺床上的甘妍不耐道：“醒了就在床上多养两天，没事就该下床多走走才会好，女孩子养那么娇贵，以后嫁人夫家可是要指责的。”徐氏没想到她婆婆的是这态度，难得的和言悦色，听她说让她女儿多躺床上休息两天，她不由面露惊喜赶紧答应，并拖着女儿让她谢谢她奶奶。甘妍故意用虚弱的声音道：“奶奶说的是，妍儿知道了，累的奶奶来看孙女，孙女一定赶快养病，快点好起来才是。”李氏脸色稍和缓，用鼻子轻轻嗯了一声，这事毕竟是大房的孩子淘气，他们是偏坦了大房，可这事要是闹开了传到外头去，人家会说大房的孩子过于淘气，差点害死堂姐，这养不教父之过，志勇还有哥哥在读书呢，到时要连累他们哥哥不得好名声，以后他自己还要读书呢，到时，哪家私塾敢收，这可不行。对于李氏来说，那妍儿的性命，还有公平什么的，和这一比，根本无关轻重，所以她不介意甘妍在床上躺两天，算是补偿吧。
甘妍知道他奶来的原因和目的，她大伯娘刘氏去和李氏说话时，一定少不了添油加醋的夸大事情，而且少不了说她娘坏话。“奶奶，刚才我二舅来看我，给我送了些东西，我娘正想着给您拿去，大伯娘就来了。”李氏狐疑看向徐氏：“是吗？”刘氏可不是这么说的，刘氏说徐氏紧着把东西藏起来，生怕她看到，让徐氏上交公中，她还破口大骂呢。徐氏低下眼，点点头。甘妍接着柔柔道：“嗯，是呢，您看东西都在这呢！”甘妍指指木桌上的东西，李氏打眼瞧着，事先她并不知道东西的多少，刘氏只告诉了她有哪几种东西。李氏头点点，确实东西都整整齐齐的放在那里。甘妍又轻声道：“大伯娘刚才来了，我娘要照顾我，让她帮东西转交给奶奶您，她说有事就走了，我娘正要把东西拿过去给您呢。”李氏听了皱了一下眉，刘氏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啊？！不过徐氏从来都不会撒谎骗人，倒是刘氏惯是个偷奸耍滑的。她还是选择相信了甘妍的话。
“奶奶，我二舅看我病了买了猪肉和鱼来给我补身体，我觉得我一个人吃也吃不完，晚上让我娘厨房另外烧了，给我和小叔和小姑一起补补身子，可好”甘妍问道，现在没有分家，想自己煮东西独吃，那在李氏的心里，那是绝对不同意的，但若是给她的心肝儿子、女儿一起吃，那倒是有可能。与其一点都吃不到，还不如她来开口，她还能吃到点。李氏想了下，头点点，那是同意了。“奶奶，这棉布也是二舅了给的，他说让我伤好了，去姥姥家时穿，我娘也不敢作主，还得问奶您老人家同意才行。”甘妍的神情带点讨好，又带点小心翼翼，姿态可是做的低低的，配着她大病初愈的身体说不尽的可怜。李氏见着她那模样，皱眉想了想，这事不能闹太僵，徐家舅子过来已经暗着敲打了一番，虽然她不怕，可两家面子总不好太撕破，再说这本来就是徐家送过来给这孙女的东西。“那就做一身衣裳，余下的料子给你姑，让她练练针脚”这一丈作的布做她一身衣裳也是有多，这什么练针脚的话就是好听的，其实就是和她小姑一人一半了。没关系，这也总比全被充公，啥也得不到好。李氏简单敲打了几句徐氏，总归意思就是要她孝顺听话，不要多事之类的，徐氏喏喏的应是，她没有想到她以为一点也得不到的东西，尽然这么容易就留下来了。李氏着急要回去扯刘氏的皮，她没想到刘氏胆子大到敢拿她去做畿子，她是不太喜二房，也可不喜欢被个儿媳妇耍得团团转，拿着东西她就走了。甘妍在李氏走出房子，赶紧让徐氏过来，悄悄的在徐氏耳朵交待了几声，让她跟着李氏。徐氏不由笑骂：“你个鬼灵精。”扭身跟着去了。
刘氏在东边院子里眼睛盯着对面的西院二房，她竖着耳朵听，原本她以为会听到李氏的呵骂和徐氏的哭声，结果啥也没听到。李氏进了西边院，除了第一声询问声音大了一点，的面就安安静静的，过了一会，她就瞄到李氏拎着二包东西出来了，后面跟着个徐氏。她正要跟上前去询问，徐氏则走到她面前道：“大嫂，刚才怎么就走了。”刘氏盯着李氏手里的东西，觉得不对啊，不止这二样啊，份量也怪怪的。但她被徐氏堵着，李氏也盯着她看，她突然就觉得心虚了：“我哪里突然就走了，我是告诉咱娘，你娘家来人，让她来迎迎，来了都是客不是？”“哟，这不是徐家舅子拿来的东西吗，本来不是就要上交公中的吗，怎么才这两样啊，鱼、肉，还有衣服呢，我就说你不愿拿出来吧”刘氏感觉还想接着再多说点，徐氏又柔柔的道：“嗯，我娘家弟弟拿了五样东西在那里，娘都瞧了，娘都交待怎么处理了。”“话说回来，大嫂，你娘家人好长时间没来了，怎么不来家里坐会？”刘氏的脸色变了变。刘氏娘家其实并不远，说起来，比起徐家村还要近半个时辰。这刘氏的娘家父亲，只生了一个儿子，女儿倒是生了三个，在刘家，女儿更是命贱，原本就家道一般，她父亲更是偏疼这个唯一的儿子。把这个儿子给宠的极自私自利，别家的姑娘出嫁后，娘家爹娘，兄弟是靠山。在刘家，她那个大哥不但不是靠山，还指望她这些出嫁的姐妹往家里捎东西呢。徐氏这简直就是踩了她的痛处，短处，让她没有说话的底气。这边李氏也不高兴的盯着她，这个儿媳妇惯是偷懒耍滑，但念在给老大生了三个儿子，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营头小利的事情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徐氏是还好，只是她看到那个木讷的儿子，她就连带的不喜他们一房人。李氏对刘氏说：“老二家的晚上灶上炖点东西，你就别管了。”转身不理二人，直奔西后厢房将东西锁起，刘氏还想追过去再说点什么，徐氏却将她扯住，让她气的直跺脚。刘氏原先的如意算盘是，李氏将东西要出来，她也可以趁机打打牙祭，她都多少天没吃过鱼了，还有那花生、饴糖可以给孩子们当零嘴时，虽然她知道李氏小气舍不得全拿出来，但分一点还是可以的。可徐氏这一说，却让她什么都没有了。这徐氏今天倒是长心眼了，她狠狠白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自己屋里，将门甩的梆梆响。
徐氏返身回到自己屋里，脸上止不住的笑容满溢。今天简直太开心了，东西留住了大半不说，还给刘氏下了脸子。她走到甘妍面前，摸摸她的脸蛋，笑眯眯道：“妍儿，还是你聪明，娘都不如你心眼多。这下好了，晚上可以给你炖点鱼汤，明天给你炖点肉。”甘妍好笑的看着她娘，这是个老实容易满足的妇人，全心全意的为了她的孩子，有吃的先紧着孩子，有穿的先紧着孩子，都不为她自己考虑一下。想着上世抛弃自己的父母，她突然觉得这也许是上苍弥补给自己的一次机会，来享受从来没有得到过的父母亲的疼爱，兄弟的手兄情爱。她提醒她娘，别忘了给小叔和小姑一起，徐氏开心的应一声，只要她孩子能吃上一口，分点他们又何妨。
晚上徐氏在小灶台上炖好了鲜鱼，在刘氏冒火的眼光下，将鱼汤分成了三份。她先给甘妍送去，她知道刘氏不敢朝小叔子和小姑子的鱼汤里下手，李氏可是在厨房门口盯着呢。“娘，你看志成这读一天的书下来也很辛苦，这鱼汤最是滋补脑子了，您看？”刘氏就不信李氏不顾念她的大孙子。李氏看她一眼，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理她，直接将两碗鱼汤端走。刘氏干瞪眼无他法，气的晚饭都不香。这边甘妍喝了一半的鱼汤，就不肯再喝了，无论徐氏说什么，都非要留给二个弟弟一会回来喝。徐氏依了她。
晚上二个弟弟回来，你推我让喝了鱼汤，吃了鱼肉，都满足的不得了。待大家都歇息后，就着月光，徐氏悄悄的将花生和饴糖拿出来，二个孩子乐的直笑，他们好久都没有吃过零嘴了，特别是小弟志远，更是见牙不见眼。甘妍笑眯眯的摆摆手，用手放唇上，指指大房和正房，示意他们不要弄出声响。二兄弟连连点头，三个人轻笑成一团。甘德正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徐氏，他没想到妻子胆子这么大，敢藏东西，徐氏不理他。她经过这次也更明白，吃了，用了，得到了才是正理，其他都是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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