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细雪纷纷扬扬地洒落在人间，阳光透过挂在枝丫上的冰晶折射出耀眼的绚烂光彩。刚清完雪的庭院没过多久又敷上一层薄雪，银装素裹，世界一片纯净。

        赤司清坐在钢琴前，手指随意地在琴键上轻按，流泻出几个意味不明的音符。透过落地窗看向窗外，被白色覆盖的世界只能在某些地方依稀窥见其他颜色。

        有点无聊啊……算了，去道场练剑吧。

        赤司清在第一次参加体育课后，就开始积极从各方面扭转家里人对她身体的刻板印象。先是参加学校的每一节体育课，再是向父母提出要学剑道。

        当赤司夫妇听到自家女儿的请求时，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就连一旁的赤司征十郎都在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姐姐。虽然他们知道赤司清已经开始上体育课，身体也比以前好了些，但学剑道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以赤司清的情况，在达到强身健体的目的前，可能先会因为过度劳累而把身子练垮了。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赤司清这回出乎意料的坚持。在赤司夫妇眼中，自家长女无疑是他们的骄傲，优秀、乖巧、懂事。但赤司清除身体外，最大的问题就是太懂事了。赤司征臣平日忙于工作，虽然同样深爱家人，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在生活上对幼小的子女有些忽视。而赤司诗织作为母亲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赤司清身上的不同，她的女儿与其说是懂事，不如说是不在乎。

        诗织从未见过赤司清对什么东西抱有强烈的感情。她会对家人朋友的礼物感到欣喜，表示感谢，也会抗拒不喜欢吃的食物，偏爱喜欢的东西，但诗织总觉得长女的情绪不过只是浮于表面的假象，其实一切对她而言不过可有可无。尤其是在某些方面，作为母亲，她能感觉到赤司清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非人感——那种不属于世间的孤寂。

        但是这次，为了学习剑道，她第一次表现出了如此强烈的执念。于是，赤司诗织同意了。赤司征十郎虽然担心姐姐的身体，但也尊重姐姐的想法，在母亲表态前就站在了赤司清这边。三对一，赤司征臣只好答应下来，迅速为女儿请了与自己交好的剑道大家，还顺带修缮了两套常住宅邸的道场以供练习。

        赤司清来到道场，把外套挂在一旁，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袖。因为她总是不定时来道场练剑，道场的暖气在晚上十一点后才关闭，第二天的八点又开启，充足的暖气甚至让人觉得有些热。

        做了几个热身运动，赤司清拿着赤司征臣为她定制的长剑，按着自己记忆中的动作挥舞着。

        她在练无相剑法中的第一式——乾阳。

        脑子对这套功法已经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就算陷入昏迷，只要察觉危险，潜意识都能带动肌肉记忆把无相剑法一式不落地用出来。但以赤司清现在的身体而言，会又怎么样？熟又怎么样？哪怕你能把它的运动轨迹从头到尾一帧帧地画出来，没经过练习的身体也跟不上。

        提剑、前刺、下劈……她放慢动作，尽量把每一式都做得标准。

        收剑入鞘，赤司清缓缓吐出一口气，平复有些紊乱的呼吸。无相剑法威力极大，难度也极大。每一个动作都十分干脆利落，但连贯下来也极富美感。在赤司清全盛时期，用当归使出的无相剑法，如同耀眼灼阳，又如辉辉皎月，致命却华丽。

        “姐姐！”

        熟悉的声音传来，赤司清看向门口，两个小萝卜头小跑向她。

        “清姐姐好！”灰紫发色的小男孩乖巧地问好，丝毫没有往后嚣张自恋的德性。

        “征十郎，景吾。”赤司清分别揉了揉俩小孩的头，“你们怎么过来了？”

        “征十郎说清姐姐开始修习剑道了，我们想看看是什么样的。”迹部景吾答道。他最近在英国学击剑，想看看日本的剑道。

        “姐姐刚才练的是日向先生教的吗？”赤司征十郎问。他们在赤司清刚开始时就到门口了。

        “不是哦。”赤司清笑着摇了摇头，“这是华国的剑法。”

        “华国吗……”赤司征十郎有些不解，姐姐并没有来自华国的朋友，身边也没有熟悉华国的人。

        “嗯，这是姐姐的秘密哦！”赤司清拍了拍面前两个小男孩的肩，“征十郎和景吾可以帮姐姐保密吗？”

        闻言，两小孩都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

        两个弟弟都找来了，赤司清也没有再练下去，一手牵一个，打算带他们出去玩。

        三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身后跟着三个保镖，暗处里还藏着三个。

        晚上有庙会，虽然现在还没开始，但街上也是热闹非凡。

        迹部景吾好奇地环顾四周，对于长时间生活在英国的他，这些日式风格的摊子无疑是新鲜的。赤司征十郎虽然没迹部那么兴奋，但很少有空闲时间玩乐的男孩此时也是欣喜的。

        赤司清稍落后几步，跟在他们身后。大人们都在不远处，给三个孩子留足了自己的空间。而作为其中最大的赤司清，就当仁不让地承担起了看孩子的任务。

        赤司清对看孩子这事是没什么抵触的，更何况赤司征十郎和迹部景吾都是常规意义上的好孩子，非常省心。不像某人……记忆中的某个白毛小鬼在脑海浮现，赤司清忍不住想叹气。按调整过的时间线，那家伙现在也差不多成年了吧？不过就算成年了，那家伙也不会省心多少，不，不如说更糟心了。

        “姐姐，吃点东西吗？”

        回过神，一个红彤彤的苹果糖递到了面前。迹部景吾手里拿着两盒稠鱼烧，赤司征十郎手里拿着两个苹果糖，俩小孩都多给赤司清买了一份。

        “谢谢。”赤司清接过弟弟们的好意。他们出来有些时间了，一直在走路，这会确实也饿了。

        成功投喂了姐姐，俩男孩就心满意足地往下一个摊子奔去了。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大人不在身旁，手中又有足够的钱，在吃食上也没什么限制，那还不得放开地吃！

        喜久福、铜锣烧、和果子、可乐饼……街边的小吃固然比不得家里或高级餐厅做的好吃，但胜在新奇。大人们难得没有阻拦，放任他们一路吃过来，倒也开心。

        手中拿着三个风车，赤司清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弟弟兴致勃勃地在路边捞金鱼。男孩子嘛，总有些奇奇怪怪的胜负欲，现在他俩在比谁先能捞起金鱼送给赤司清。

        赤司征十郎看中了一条前白后红的蝶尾金鱼。白色的鱼体在水光的映射下泛着珍珠般的圣洁，赤红的尾巴如同蝶翼般展开，和姐姐漂亮的红发很像。手指攥紧，预判了金鱼游动的路线，迅速将纸网潜入金鱼的旁边，尽量放轻动作，以期不吓跑它。只可惜金鱼毕竟是一直生活在水中，赤司征十郎的纸网刚到它腹下，想将它捞起时，它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水流的不同，想要游走。见状，赤司征十郎赶忙抬起纸网，把它捞了出来。但泡在水里的纸网还是太脆弱，在金鱼的拼命挣扎下，纸网刚出水面就破了，回到水里的金鱼立刻游到了离男孩最远的地方。

        迹部景吾则看中了一条通体橙红的蝶尾。其它的，他不是嫌眼睛太突，就是嫌肉瘤太大，也就那还算漂亮的蝶尾勉勉强强入得了眼。与赤司征十郎的缓攻不同，迹部景吾凭借优秀的动态视力，猛地将纸网朝金鱼抄去，打算一口气把鱼捞起来。这个办法确实可以让纸网泡在水里的时间缩短了些，但也造成了迹部景吾的金鱼比赤司征十郎的金鱼更剧烈的挣扎，刚要把纸网收回来，鱼就掉回水中了。

        两人不信邪，又反复试了好几次，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从出生到现在，还未尝试过败北的两个男孩一个皱着眉，一个抿着嘴，赤司清仿佛看到一个大大的“丧”字出现在他们头顶。

        天色已经不早了，十多米外，四个大人朝这边挥手，示意他们该回家了。赤司征十郎和迹部景吾也明白大人的意思，但又有点不甘心。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看中的小金鱼，还是乖乖回到姐姐身旁，两人情绪都有些低落，略带委屈地喊了声，“姐姐/清姐姐。”

        赤司清抬手分别揉了揉两人的头。弟弟们撒娇了啊……那么，做姐姐的总得满足他们的心愿吧。

        收回手，赤司清上前几步，付了钱，从老板手中接过两个纸网，一手一个。刚刚站在旁边还没什么，现在站得近了，赤司清才感知到一丝极弱的妖气。仔细辨认了一下，应该来自两个不同的个体，不过最多就是有了一些灵智，所以赤司清才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而这两条也正是赤司征十郎和迹部景吾看中的那两条，难怪……两人试了好几次，也换了不同的方法，赤司清在一旁看着都觉得有些方法应该是可行的，但怎么都没能捞上来。两小孩倔强，一定要把自己认为最好的捞给姐姐，怎么都不肯改变目标，所以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既然这样……赤司清勾起嘴角，小心翼翼地调动极微弱的一丝灵力，分成两半，分别在凝结纸网上凝结。你先作弊的，那我这也不算犯规。拿着两个加固过的纸网，赤司清先是将离自己最近的白身红尾的金鱼捞起放入盆中，再将通体橙红的金鱼捞起。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

        付了钱把两条鱼买了下来，再买了两个巴掌大的玻璃小罐让摊主把鱼装了进去，赤司清提着自己的战利品走回弟弟面前，把金鱼分给他们。

        “姐姐好厉害！下次我也要给姐姐捞金鱼！”赤司征十郎拿着自己的金鱼，一脸欣喜地看着自己的姐姐，满眼的喜爱。

        “我也是！下一次我一定能给清姐姐捞个漂亮的金鱼！”迹部景吾捧着玻璃小罐，觉得这条金鱼比自家爹妈送的宝石漂亮多了。

        “好的哦，姐姐等你们给姐姐捞起漂亮的金鱼。”赤司清轻笑，一手牵一个，向大人们走去。

        “小清！征十郎！”

        “景吾！”

        家长们唤着自家宝贝崽子，两个妈妈满脸笑容地看着朝她们走来的三个小朋友，两个爸爸的表情也没了平时的严肃，变得柔和起来。

        赤司清走在诗织身旁，看着两个弟弟向父母炫耀他们的金鱼，笑得温柔。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路边的小摊也越来越热闹，耳边尽是欢声笑语，独行的旅人寻觅到了归处，尘世的绰绰烟火终于映入了神明的眼眸。

        突然，赤司清的笑容一敛，表情顿时严肃。往日温和的棕眸此刻如同最锋利的剑，审视着人群。就在刚刚，她感知到了一个危险而强大的气息。

        自然垂在身侧的右手微动，手指微微弯曲。虽然现在的身体还不足以容纳她过多的灵力，但在特殊条件下，她可以维持元婴中期的实力大概五分钟，只要不碰上鬼舞辻无惨那种级别的敌人，她都有把握将他们斩杀。

        人流很大，赤司清却有所感觉般地把视线投向一个较为寂静的角落。角落里的那人也正好抬起头，四目相对。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赤司清一时不由得有些恍惚，手指也不自觉地松懈了下来。

        “缘一……”似叹息般呢喃出记忆中的名字，带着显而易见的愧疚。

        不过只是一瞬，赤司清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身上的绛紫色羽织和脸都无疑指向一个身份。手指再次弯曲，当归隐隐显出形状。

        赤司清知道对方已经看见她了，也听到了她一开始叫的那个名字，于是再次开口，一字一顿的念出了那个名字。

        “不。黑，死，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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