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化形
一晃又是一年，奉行喜滋滋跑来盯着我，盯得我毛骨悚然。他笑得心怀叵测，“祖宗，您老快努努力，使使劲。”
他发的什么神经，又不是如厕，大白天说这些，实在是有伤风雅。我嫌弃地侧过头，他眼里闪过几丝失望，“我听说白止帝君家的小狐狸们，满了一年便能化作人形，祖宗你莫不是···”我眯眼瞧他，直觉他定又有一番语不惊人死不休。果不其然，他犹豫片刻，悲痛惋惜之情溢于言表，“祖宗您别伤心，即便先天不足又如何，咱们后天补上。”他说的义正言辞，颇有几分威势，恍惚中竟让我信了三分。
自此，本祖宗的伙食由五菜一汤变为七菜一汤，外加各种仙膏珍点，凤凰身整整涨了两圈有余。奉行每次都咬牙切齿，本祖宗生怕他咬得狠了，咬出羊癫疯，“祖宗您吃的这般多，怎的愣是长宽没张长，太、无、耻了！”我掏了掏耳屎，用过膳后总是格外的困，寻了块舒服的地儿，果断歇了。
翌日，我迷迷瞪瞪听见奉行的惊呼声，竟听出一番情真意切来。“祖宗您···奉行我真是太欣慰了，总算没白费功夫。”说罢，还应景地抽噎两声。
聒噪！
本祖宗翻了个身继续睡，奈何奉行却越发得瑟，竟一把将本祖宗倒提起来，啪地一声拍在我的小屁股上，清清脆脆的响，登时把本祖宗的瞌睡赶到了九霄云外。我嘴唇颤了颤，奉行他竟敢打本祖宗的屁股，他果然是活腻歪了！奉行却疑惑道：“怎的不哭，难道是打轻了？”他思忖片刻，十分认同的点头，又抽了我两屁股。
呵，呵呵，本祖宗冷笑一声，一个扭腰一脚踹在他面门上，奉行哀嚎一声，脸部一阵扭曲，凶狠道：“祖宗你怎的这般暴力，忒不像话了！”
我俩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相让，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奉行冷哼一声，变戏法似的掏出大红肚兜，麻溜给本祖宗套利索了埋在云被里，趾高气扬走了。他绝对不会承认他是故意的，谁让祖宗没事踹他使，十四万年的，这利滚利，还不晓得要踹回几下咧。
顶着个婴儿身的本祖宗，难免逃不过一些身体本能，譬如嗜睡一事。本祖宗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偶尔抬抬眼皮，含几口奉行做的奶羹，大多数时候都分外舒适惬意，连奉行与仲尹商量是否要找个女魔来哺乳都没能影响本祖宗的好心情。又譬如换尿布这件令本祖宗羞愤欲绝之事。奉行作为本祖宗的小心肝，尽职尽责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天一亮就来扒本祖宗的开裆裤，打了鸡血般亢奋，比吃了折颜的十全大补丸都还要抖擞十倍。
“噢？祖宗你怎地没拉呢？我明明记得睡前给祖宗你喝了许多水呀。”奉行扯出我空空如也的尿布，满脸不可置信并悲伤失望，一张蠢脸竟也格外生动起来。本祖宗向来有起床气，哼哧哼哧朝他脸上蹬了几下小嫩腿，抬抬眼皮觉着那两个脚印甚是满意，又安心地歇了。直到下一刻奉行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九霄也没能惊醒本祖宗。
“祖宗，你怎地这般无耻，居然···居然尿我手上！”难不成还是本祖宗的错？魔有三急，你该理解么，何况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你不是更该理解么。唉，只可惜这尿意舒畅后睡意便袭来，也不晓得何时用膳。
翌日，奉行：“祖宗您尿没尿啊？”
我：···
次日，奉行：“祖宗您安心尿吧，都准备好夜壶了，还是镶金带玉的，保准您老尿得酣畅淋漓。”
我：···
······
终于，奉行锲而不舍地发神经引来了仲尹的围观。仲尹侧身站在奉行身后，脸上微有酡红，我正纳闷他何故脸红，奉行便利索的要来扒我，我脸色一黑，抖动着小胳膊小腿，抵死不从，又改爬为滚，颇为艰难地躲过了奉行一次又一次的魔爪。
奉行吁了口气，擦了擦根本没有的汗，“噢，真是奇了，祖宗今儿个怎的这般亢奋？”我给仲尹递了个眼色，他竟然没看懂，本祖宗只得‘呜呜’嚎了两下，伸着爪子向仲尹扑去。
奉行僵了一下，瞧瞧我，又瞧瞧仲尹，一脸不可置信，“魔君，祖宗难不成是在向你求抱抱？”
我：···
仲尹：···
我翻着白眼被仲尹抱在怀里，奉行明面上一本正经实则心怀鬼胎，“不如魔君你明日替祖宗换尿布？”又转头对我道：“祖宗你平日都爱尿我手上，日后可别这样了，多不厚道。”话毕，我明显察觉仲尹的身子僵了不只一下。
换尿布一事可谓是本祖宗心里永远的痛，没有之一，我永远记得翌日奉行带着仲尹来扒我时，瞧见本祖宗尿布上的湿意，欣然道：“祖宗你可总算正常了。”
待我又长大些，奉行又鼓捣出些新鲜玩意儿，什么拨浪鼓小老虎啊，甚而连安乐椅这样的物什都按着本祖宗的身量打了一张，美其名曰来自凡间的珍宝，日后是要入主藏宝阁的；奉行也不晓得从哪里学了几首童谣，整日咿咿呀呀地走着调，美其名曰有助于魔力开发。
奉行近日总爱随身带着一本小册子，我瞅准时机，摸了出来，瞧见封面金灿灿的几个大字，眉棱骨突突地疼——《育儿神经》。翻开首页，属了折颜的大名，竟是这只老凤凰的杰作。开篇写着：想让您的孩子长得更高更快更壮，只要育儿神经；想让您的孩子神力高人一筹，只要育儿神经；想让您的孩子走上人生巅峰、成为明星神仙，只要育儿神经!本书记载了以天后白浅及青丘帝姬为代表的一干大神仙育儿的不传之秘，还有机会获得‘天宫一日游、走进大神仙’的超值奖励，最终解释权归天上地下魔见魔爱神见神拜、品味比情趣更高雅、仙气最为卓然仙格最为高尚的折颜上神所有。
我冷笑一声，提笔刷刷在封面加了一笔——育儿，神经。想想仍觉不妥，眼角瞥见熏炉里的火烧的正旺，随手一扔当了柴火。奉行赶来之时，仅余了半册，气得他疯病又犯，然本祖宗只觉分外可惜，怎的没烧个干净。
自打我烧了个半成品《育儿，神经》，奉行的品味得到了升华。我眯着眼瞧见他脸上少有的一本正经，“祖宗您从前这会儿早在习字了。”我猛地忆起，当年为了写好诏书，颇费了一番心思练字，一手字练得龙飞凤舞、气势磅礴，连东华那样的挑剔劲儿都不免多瞧上两眼。奉行只记得本祖宗幼年习字，却丝毫想不起本祖宗写的一手好字，他自顾自将我摆放在小几前，桌上一叠厚厚的字帖，清秀隽逸的字体，莫名让我想起仲尹那张娘炮脸。
罢了罢了，闲来无事，陶冶陶冶情操也好。我提笔描摹，越描越是来气，这字忒娘炮，完全不能体现本祖宗的高雅品味。于是扯了张宣纸，随意写了两字，约莫是手生，略有些难看，还是再摹摹的好。如此几日，本祖宗自觉有些手感，提笔，写什么好，嗯，‘少绾’极好，便工整写了少绾二字。嗒地一声，一滴清泪打在我手背上，是奉行的。有陌生情绪充斥胸口，本祖宗那颗安分了许久的破心涩了几下，我嘴唇颤了颤，不敢细细体会，更不敢抬眼瞧他。
我一年前作的那幅对联一直贴在书房里，奉行有事没事就会瞧上两眼，近日瞧得格外仔细，我以为他深切体会到个中精髓，体会到本祖宗那颗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躁动不老心，是以对本祖宗越发顶礼膜拜，哪晓得翌日他容光焕发呈上一盘晶莹透亮的玛瑙葡萄，馋得本祖宗分外想揍他一顿。他眼珠子一闪一闪亮眼睛，又一眨不眨盯着我。我翻了个白眼，抬了抬下巴，张了张嘴。他没懂。我只好耐心的伸出小肉掌指了指还没冒泡的乳牙，示意他本祖宗真的想吃，可惜不甚方便，你拿本祖宗吃不着的东西给本祖宗是何居心。
奉行皱出一脸褶子，平白无故让我想起刚吃的千松塔，顿觉有些反胃。他委屈道：“祖宗那副对子，我以为祖宗爱吃，折腾了半宿才找来的。”我默了默，瞧见他脸上的褶子一层覆一层，而我胃里的翻江倒海一浪打一浪，遂颇为怜爱地执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抿呀抿，抿出一嘴口水，然本祖宗素来是个善良体贴的魔，只好扯了嘴角，扯出一抹僵笑，示意他‘本祖宗吃好了’。
他突然醍醐灌顶，“祖宗你吃葡萄果然不吐葡萄皮啊。”他又小声嘀咕，“看来下次要洗干净些，唉，真麻烦。”
我：···
待我又长了几个月，奉行觉着本祖宗足够敦实了，便开始怂恿本祖宗学走路。我想着解个手还得候着奉行不太忙的时候，顿觉很有必要练习一番。仲尹总是跟在我身边，两手圈着，生怕我摔着磕着，倒是奉行坐在一旁老神在在地一口点心一口茶，好不惬意。本祖宗很是不满，黑着脸回望仲尹，示意他把手拿开，不就是走个路么，本祖宗至于这般不济？
仲尹也不说话，只定定望着我。我呲牙，他面上竟浮现出一层哀切来，惊得我原地一阵哆嗦，踉踉跄跄往一旁歪了去，他扶住我，柔声安慰道：“阿姊，我会护着你的。”我打了个哆嗦，自扶了凳子腿，暗叹不妙：这小子有毒，忒娘炮了也！
奉行适时咳了一咳，我木着脸一扭一扭往前挪，仲尹直直递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我想着本祖宗作为长辈竟需借着区区一仲尹小弟的搀扶蹒跚学步，顿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无限悲凉，可他神色诚恳似是不容拒绝，还特么十二分固执堵着我的路。我嘴角抽了抽，想着不借白不借，遂团着他食指扭成了歪脖子树，倒让奉行连连赞叹。可我还是不满，原因无他，只因本祖宗还包着那该死的尿布，忒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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