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捉鬼

泗州府衙。

        邢骏拿起一张弓，用麂皮细细在弓上擦拭，伸臂拉开弓弦，瞄着远处，眼中流露出残忍嗜血的讯号。

        那处山坳在这两年里为他制造了大批兵器，包括这把弓。可现在有人竟然探向了他这处禁区，他怀疑过冯烁，却查不出丝毫迹象。怀疑过薛会荣，但薛会荣不过一介文官，不具备这等能力。

        究竟是谁敢在他的治所如此猖狂，若说近几年，唯独一个赵普和他对着干，可他看不出这年轻人究竟有何能耐。他看赵普不顺眼已经是许久的事，本想慢慢寻机会将他挪走，但若真是他触及了隐秘，那便不能留了。

        “此事不能存任何侥幸，瞅准机会，将这个赵普解决掉。”邢骏松开弓弦，嗡地一声让人胆寒。

        “大人，属下明白。”

        “要稳，不要让人怀疑到我们。”

        李慎最近一直琢磨着怎么坦白，可她压根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平日去寻，不是在忙就是不在，连着三个晚上吃了闭门羹。

        林笙正在查薛会荣给的几个点，他便将寒山夜支了出去与林笙一道，

        又将寒山此前负责的各类迎来送往协助他办理的事情都交给了周雨微。只因为他知道，以公务之名，她才不会拒绝。

        周雨微本以为是李慎的借口，没想到一整日都不见寒山的人，可师爷协助知县打理事务本就是职责之内的事。虽说是迎来送往，但凤城大小事还得多仰仗当地名门望族，与他们维持关系也是日常必须。

        她今日收了两个帖子，都是家中设宴邀请李慎。

        她拿给李慎，他也不接，只是问：“都是什么事由？”

        周雨微记得清楚，卢韧以家宅重修为由，邀请赵知县前去赴宴参观。何家母亲过寿，请了凤城众家前去贺寿。

        李慎问：“卢韧还请了谁？”

        “只大人一位。”

        “推了。”

        “属下已经应了。”

        “应了？”

        周雨微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卢家祖上曾在翰林院任职，在凤城的威望很高，大人需要和卢家维持好关系，若是寒师爷在，也定然会应。”

        李慎看着她许久，提醒道：“卢家醉翁之意不在酒。”

        周雨微嗤笑一声，她当然知道。卢家的小女儿卢杏儿对李慎有意，还曾说过愿随侍左右的意愿。但是当时那句话说的是“愿意像周娘子一般随侍左右”。

        当时周雨微对这句话十分介意，自从县衙有了女师爷，而赵知县对这位女师爷青眼相看的说法传了出去后，便总有人对她评头论足，这回又出来个想要效仿的。

        怎么说她都是正经渠当的师爷，只管县衙事务，不是知县的随身侍从和侍女，怎就成了随侍左右。

        起初听到这些话时，郁闷了好一阵子，好在县衙的人对她一向信任，对于外人的议论也只能作罢。

        “大人，卢娘子饱读诗书，又是凤城望族之后，大人若是缺个随侍，倒也是个人选。”周雨微说得轻松，像是全然为他考虑。

        李慎冷哼一声：“你倒是会为我打算。”

        “为大人筹谋本就是属下分内之事，若是大人对属下不满意，正好可以换别人来。”周雨微依旧是那副淡然模样，看得李慎一阵烦躁。

        周雨微又想起另一事，补充道：“张举人家来了人，请大人与庞县丞前去一续，或许有事相求。”这位张举人，便是李慎刚到凤城，家中闹鬼那位。

        李慎心中正不耐烦，听到张举人便一口回绝：“不去，让庞县丞去应付。”

        这语气倒有几分赌气的情绪，周雨微只当他是因为之前闹鬼的事，对张举人有意见，便也不再多说。

        李慎压下心头的不满，说到：“卢家的宴会你既然应了，便一同去。”

        周雨微想要给他个白眼，又生生忍住，反正到时候寻个由头不在就成，她可不想自己去招人记恨。更不想与卢娘子又什么交集。

        周雨微见说完了正事，转身便要告辞，被李慎叫住：“等等，我有话要说。”

        周雨微转身凉凉地瞥了他一眼道：“属下还需将大人安排的事情转告庞县丞，此刻……不得闲。大人若是有私事……憋着。”不满与怨气简直不加掩饰。

        李慎心中叫苦，今日这时机和场合选得不对。

        真到了卢家宴会这日，正巧，庞子鸣寻周雨微去张举人家。她丝毫不犹豫地应了，抛下李慎自己去应付卢家老小。

        周雨微钻进马车，看着车内的庞子鸣，由衷地赞道：“还是庞大人会过日子，沾了大人的光，办差也坐上了马车。”

        庞子鸣疑惑：“怎么，赵知县平时这么苛刻，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周雨微对于庞子鸣对李慎的言语挑衅早已习惯了：“骑马或是走路，好在凤城也不大。”

        “啧啧。”庞子鸣摇头道：“今日去的张家远了些，本官怎能让周娘子如此喝风饮露呢。”

        话刚说完，马车拐进一条巷子，便开始左右摇晃上下摆动起来，周雨微抓着扶手，朝车窗外看去。平日里这些路她也常走，偶尔也会骑马经过，倒是没想到坐车居然这般颠簸。颠了一刻钟的时间，直让人头晕脑胀。

        待车听闻，周雨微也不谦让，头一个跳下车，对着庞子鸣假笑：“大人，回程属下步行回去。”

        庞子鸣靠在车内缓了缓，总算明白李慎为何极少坐马车。这若是再坐久点，能将人的肠子都颠出来。

        门口迎出来几个人，显然早已侯在那了。

        为首一人五十出头的模样，留着一抹胡子，微腆着肚子，一张脸极少日晒，若不是那抹胡子，看上去像一个白胖馒头。这人便是这户的主人，张运吉。他许多年前曾考中举人，但一直没有做官，在这凤城声望却是很高。

        张运吉满脸堆笑，眼角的褶子更为明显：“庞县丞，劳您大驾真是过意不去。”

        庞子鸣拱手笑道：“张员外的事，本官定当竭力。”

        周雨微跟着拱手问好，几人被引着去了正厅。她一路左右留心，想看看这家究竟有什么门道。她记得刚到凤城时，便是这张员外家中闹鬼，当时魏晟为了给李慎下马威，快将整个县衙的人都调去这家捉鬼。

        她以为那时所谓的闹鬼是魏晟和张员外共同搞出的一个名头，只是没想到过了三个月，居然又发生了“闹鬼”的事情。这事情便落在了人热情、又好管闲事的庞县丞身上。

        庞子鸣悠闲地与张举人喝茶，张家的管家张伯带着周雨微去了宅子里所谓的闹鬼之处。

        周雨微这下明白了为何庞子鸣非要带她来，原来闹鬼处正在内宅。

        张伯说起这事来还带着怯意：“周师爷，前面这处就是前几日闹鬼的地方。五天前，这房檐突然就塌了，夫人幸亏跑得快，被砸了腰，现在还躺着呢。若是慢一点，可就砸到头上了。”

        周雨微以为闹鬼是因为看到什么不该被看见的，没想到是这种事，她问到：“这种事情会不会是意外呢？张伯怎么会认为是闹鬼呢？”

        张伯苦着脸道：“周师爷有所不知，几个月前这屋里就闹过鬼，那时候不过是一些鬼影，还请了县衙的衙役来过，什么都没发现。后来请了乘风观的道士来，才安生了一阵子。”

        周雨微：“都谁见到过鬼？”

        张伯：“就夫人看到了。”

        还是夫人？她问到：“其他人没有人看到过？”这就更奇怪了。

        周雨微斟酌了话语道：“那个，张伯，我问几个问题，您别见怪。”

        “夫人在家中和其他人关系如何？”

        张伯一愣，道：“周师爷是怀疑家中有人针对夫人？”

        周雨微没正面回答：“只是想要了解更多的情况。”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怎的就偏偏夫人见鬼了呢。她不信有鬼，只是查案子，就需要将人向恶的方向揣测一二。或许夫人是无辜的，只是有人要对付她，也或许她做过什么，有人要报复她。

        管家支支吾吾道：“夫人性子温和，是个菩萨般的人，很得我们员外喜欢，至于与其他的人，看上去也和和气气的，从没听说与谁结怨。”

        菩萨般的人，这评价可谓非常高了。但是内宅的事，还是得问内宅之人。

        张夫人受了伤，还受了惊吓，已经卧床好些天，这些日子都是她身边的陶妈妈照料。陶妈妈是张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人，四十岁的样子，跟着陪嫁过来九年了。

        这位张夫人看上去不到三十岁，是张员外的续弦。张员外的发妻十几年前便病死了，留下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现在这位张夫人为张员外生了两个儿子。家中还有两个妾，也生养了一儿一女。

        张家的大儿子十四岁，是以，这个后宅，除了下人，住了三个女人，六个孩子。

        周雨微盘算着，三个女人，应该还不算太复杂。可是一想到要去断这种内宅官司，她的头就变成两个大。女人心呐，怎是几句话便辨识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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