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鸠占鹊巢

张夫人头上裹着一条墨绿色的抹额，斜斜地歪在床上，显得一张脸更是苍白，那种泫然欲泣的委屈劲儿，任谁看了都怜爱。

        周雨微平静问到：“张夫人，五日前的事您还记得多少？”

        张夫人吐出一口气，一开口，声音便如同整个人般脆弱凄楚无助：“那日我在屋檐下乘凉，突然看到地上的影子动了，便抬头去看，不料被那屋檐砸中了。”

        周雨微听到这气若蚊蝇的娇弱低诉，忍不住心肝一颤，这便是张伯口中形容的“性子极好，菩萨般的人”……

        周雨微忍不住多看了张夫人几眼，这副病弱的模样，的确得供着。她转而问陶妈妈：“陶妈妈可有看见当时发生了什么？”

        陶妈妈摇头：“老奴看见时那屋檐已经掉了下来，当时光顾上夫人了。”

        “那周围还有其他人吗？”

        陶妈妈摇头：“因为外头热，院中没什么人。”

        周雨微：“那日在房檐下乘凉是临时起意还是每日都去的？”

        陶妈妈：“几乎每日都去。”

        周雨微又问：“几个月前宅子里闹鬼，陶妈妈可知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这话，张夫人又长出一口气，用手抚上心口哭道：“那真是吓死人了，每到夜里，院中便有笑声。”她突然睁大了眼睛，含着惊恐：“还有鬼影。”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她盯着周雨微，忽然坐起来急声道，“还有花园的石头突然莫名其妙掉下来，还有……还有花瓶、屏风。”

        周雨微皱了皱眉，她仔细观察着张夫人的神情，以确定她说话时神志清醒。她看向陶妈妈，只见陶妈妈立即点头，表示张夫人所说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又问：“都没有别人吗？”

        陶妈妈点头：“的确没有，起初觉得可能是巧合，或者是风吹的，但次数多了总让人心里发毛。”

        周雨微安慰张夫人：“夫人不必担忧，若是害怕，不如去乘风观求道符以求安心。”

        陶妈妈闻言从张夫人枕头下摸出一把折叠到一起的符咒，道：“求了的，日日去求，可夫人还是害怕，夜里不敢睡。”

        周雨微：“……”这一把符咒少说也有二十个。

        周雨微又问了些关于内宅之中其他人的事情，从陶妈妈和张夫人的话中，都是一副母慈子孝，家宅安宁、妻妾融洽的情况。

        张员外的审美出奇的一致，后宅中的三个女人都是轻声细语，即便年纪最大的那位叶姨娘，虽已有四十余岁，但说起话来不疾不徐。这位是张宅的老人了，最了解张宅内宅之中的情形。

        据她所说，张夫人与宅子中的人都关系融洽，却是性子温和。叶姨娘又带着周雨微去见了几个孩子，如此便在张宅耗了下去。

        与此同时，李慎一上午都没看到周雨微，问起来，才知道是同庞子鸣给一道去了张举人家，遂立即让寒山去张举人家看看。说是看看，其实就是跟着周雨微，确保其平安。

        虽说他不信鬼怪，但到底有些蹊跷，庞子鸣那个浪荡劲儿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闹鬼这等蹊跷事情定然是家里人干的，而且就在这内宅里，周雨微与内宅所有人都见了一回，问了一圈话，正在整理记录。便听到寒山与张伯说话的声音。

        “周师爷可问完话了？”

        周雨微看过去，对寒山点点头，便拉着张伯去宅子里的几处去看看。末了，又让张家人将掉落的屋檐零件与碎片一同搬走。

        庞子鸣倒是没想到周雨微如此勤恳，听闻连寒山都被李慎支使了过来，他对周雨微更是好奇。

        寒山是卫王李慎的得力手下，那也是有些分量的人物。可见寒山对周雨微的态度，说是言听计从也不为过。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寒山看看天色，问到：“周娘子，我刚才打听了一下，西边一片有几家木工坊，或许能瞧出些名堂。咱们是现在去还是明日再去？”

        周雨微一转头瞧见站在院子里的庞子鸣，才想起来这儿还有这个人在，向寒山道：“今日还有些时间，寒师爷是怎么来的？”

        “骑马。”

        “我去问张伯借匹马，让庞大人自个儿坐车去吧。”她可不想再在马车上颠一路了。

        西头有一家凤城最大的木工坊，除了制作家具，还帮人设计和制作屋子和园子的装饰，因为是个慢工，木工坊内的手艺人很多，并有不同的分工。

        寒山拿了几块看起来较为完整的木块问老板：“您看看，这个可是出自您的木工坊？”

        老板名叫尤生才，也是手艺人出身，拿着样子左右看了看便认了出来：“是我们这儿做的，这是坏了？”

        周雨微道：“劳烦老板帮着看看，这里头的结构遇上什么情况才会掉落。”

        尤生才纳闷道：“掉下来？是这么一块还是整个掉下来的？”他们家的手艺他还是很有信心的，若说风吹日晒裂了还有可能，但怎可能就这么掉下来。

        寒山将其他的碎块一起搬过来，老板对照了片刻，起身去翻图纸：“我记得这个是张举人家园子里的一处房檐，也就是过完年修过一回，当时检查过，结构都是完好的，没道理啊。”

        那一卷图纸打开能从工坊院子东头到西头，尤老板一看自家的东西出了问题，十分配合，在一堆图纸中很快找到那处的房檐。“二位官爷，小的这就安排人看看，大概过两日才会有结果，还请等些日子。”

        周雨微与寒山回县衙时天已经黑了，周雨微去向庞子鸣报告了进展，出门便见寒山还侯在那里，不由得问：“寒师爷，你等我？”

        寒山憨笑道：“周娘子，赵大人还等着您。”

        “大人不是不打算管张举人家的事么。”周雨微以为李慎要问张举人家闹鬼一事，她原本想着这事给了庞子鸣，他便不会过问了。

        寒山：“都是县衙的差事，自然是要关注的。”李慎哪里是对张举人家的事感兴趣，分明是要见周雨微，可这几日除了公事，周娘子便不愿意多说一二，大人既然给他下了任务，他只能拿正事找借口。

        李慎已换了居家的常服，衣袍散散地挂在身上，一副慵懒的样子。见周雨微过来，他放下手中的书，温声问：“吃饭了吗？”

        周雨微点头：“大人是要问张举人家宅之事吗？”

        李慎怕说了“不是”，她便立即走人，只得应声“是”，示意她坐，顺着她的话问到：“你可瞧出问题？”

        周雨微在边几小案旁坐下，很自觉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又拿起一杯要递给寒山，再一转身，发现寒山早已不在屋中。

        她大致将情形说了几句，将今日的记录拿给李慎。

        不过一日的功夫，小册子上记录了十几个人说的话，还有一些她在张宅中发现的细节，里面穿插着图画。李慎原本只是借口此事与她说上几句话，可看到这本记录，便看了进去。

        “这张家后宅的确不太寻常……”李慎一转头，口中的话戛然而止，周雨微已经趴在小几上枕着一条胳膊睡着了。

        李慎轻笑出声，走到她身前弯腰看着这张睡颜：“看样子真是累坏了。”他将手伸到她的胳膊之下，另一只手从椅子上一捞，便将人抱了起来。突然失重让周雨微下意识伸手搂住了李慎的肩膀，人却是没醒来。

        她今日在张宅走了半日，与人说话也说了半日，又奔波去木工坊，此时那口气儿全卸了，只一趴便睡死了过去。

        李慎将人放在自己的床榻上，为她脱了鞋，将薄被拉过替她盖好，这才在床边坐下，靠在床头低头看着睡着的人。

        窗外月亮高悬，其实才入夜不久，院子嘤嘤嘤地不时响起一阵蝉鸣，叫一叫，停一停，让人昏昏欲睡。平日这时，李慎总要看看书，琢磨一局棋，再想些事情，而今日，他竟然也靠在床头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床边的烛火燃尽，屋内暗了下来。李慎似乎感受到了光线的变化，缓缓睁开眼，方才察觉自己竟然睡着了。他捏捏鼻梁，摸出火折子重新换上一盏烛火。

        周雨微皱了皱眉，用手遮住对着光的那边眼睛，缓缓睁开。

        李慎见她要醒来，趁着她睡眼朦胧时，将那枚蔷薇螭纹玉佩垂在她眼前：“这个交给你保管。”

        周雨微很显然脑袋还没清醒，只应了声：“自己拿着。”便转了个身背对着光想要继续睡。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李慎心中自嘲，原以为他才是欺瞒的那个人，没想到她早已认出他来。

        他本是想用玉佩试探一二，只因思来想去，周雨微这几次生气似乎都与提及婚约一事有关。他便有些怀疑是她知道了他的身份，可是他又想不出来缘由。

        周雨微似乎刚反应过来，不是对那枚玉佩，而是对屋子里多出来的人。她立即转身过来面对屋中的另一人，撑臂坐了起来，左右一看，惊道：“我怎么在这？”

        李慎一脸无辜道：“你非得睡在这儿，劝也劝不走，我只好将床让了出来。”

        “什么？”周雨微显然不信，但她的确睡着了。

        她一点点回想刚才的印象，才想起来刚才似乎看见一枚玉佩，与她那枚差不多样子，螭纹蔷薇……


　　(https://www.xdingdiann.cc/ddk32158585/32001706.html)


1秒记住顶点小说：www.xdingdiann.cc。手机版阅读网址：m.xdingdian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