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一触即发。
青龙爆发出一声怒吼，铁钳般的利爪向他抓来。
同时，吴桐眼前爆出一团火焰。
是极清湛的蓝色，如此时的天，将他和可怖的巨龙隔离开。
熊熊烈焰之中，挡在他身前的，是同一个身影。青龙身巨力大，人类在它面前渺小如蝼蚁。哪怕是封决，依然无法保证寸步不让，然而，在他被推着猛退了十来米，泥土树木翻起一路后，在距离吴桐不远处停下了。手臂上青筋爆出，以一己之力，死死将青龙拦住。
封决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走。”
吴桐转身就跑。
然而，他是很想走，但是显然，青龙并不打算放过他。
油桶粗的身躯甩动起来，尾巴上全都是锋利的甲片，如果这么一刮，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而青龙似乎并非想要抽打，凌空方向一变，尾尖直直从侧面冲着吴桐捅来。
速度极快，避无可避。
就在这时。
一道白影闪过，挡在了他的身前。
忽听见“噗嗤”一声闷响，青龙一滞。
虽然只挡下了短短一瞬，但光这一瞬就够用了，封决周身火焰霎时暴起，刀透鳞甲，重重伤了青龙一击。青龙哪里吃过这亏，被封决砍到的地方滋滋冒着黑气，痛得它翻滚，双目血红，一声怒啸，追着封决便去了。
吴桐缓慢回头。
厉风消散，面前的身影倒了下去。
他眼前像是放了慢动作一样，短短几秒，拉的如几年那样长。眼睁睁看着那巨大的白色身躯一点点缩小，在他眼前滑落到地上。
血蔓延出去。
姚白白身体破了硕大一个血洞，半边身子都没了，每次喘息，都像一个强弩之末的破风箱在拉扯。她的眼睛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黑气散去，露出浅金色的瞳孔，像太阳照耀在水中，然而，这水却没有一丝波澜。
她向吴桐伸出手去：
“不、不要……忘……”
只来得及断断续续说出几个字。细爪滑下，摔落在泥土里。
吴桐脑海一片空白，只觉得头晕目眩，尖锐的轰鸣在耳边嗡嗡作响。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他该怎么和宋良仁交代？
他往前几步，踉跄跪下身，慢慢伸出手。
姚白白爱干净，平常非常挑剔，一点不满意就要发脾气。可她现在却脏得很，浑身是血，泥土蹭的哪里都是，几乎看不见白色。
不该这样的。
这一点也不像她。
手指附上残缺的身躯，还是温热的，可是却没有起伏、没有声息、没有一丝活气。
吴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姚白白再也不会醒过来骂他不要脸了。
一切都结束了……
远处，空中形成一条痕迹，宛若落雨。
眼看着大人将青龙引开，越去越远，小赵朝他扑了过来，“吴桐，结界启动了，我们得走了。”
吴桐似乎没有听见，低垂着脑袋，动也没有动一下。
小赵看着他的样子，虽然不忍心，但时间紧迫，他们必须要赶在结界形成前出去。他咬了咬牙道，拉了他一把，“不要让她白白牺牲了，我帮你抱着她，好吗？”
吴桐身体晃了晃，依旧没有反应。
小赵一狠心，从地上把姚白白的尸体小心抱了起来，吴桐目光随着她移动，抬起头。
小赵抱着姚白白，看着他的眼睛大声喊：“你跟着我跑，一定要跟上，好吗？”
去哪里呢？
吴桐目光滑落，定在小赵腿上。
小赵见吴桐头微微一低，以为他同意了，松了口气。他站起身，向前迈了两步。回头看，吴桐也跟着站起。小赵见状，继续鼓励他，“跟上我，很快就能出去了。”
结界就在一百多米外。
他一面往前跑，一面喊着：
“马上了，不远的。”
“还有二十多米！”
“就剩几步了！……好了！安全了！”
几步跨出结界线，小赵抱着姚白白尸体回身，正要松一口气，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雨帘此时已经快要合并了。
隔着即将完成的结界，他看到吴桐背对着他，低头看着手，而他的手上，则握着一把熟悉的短刀。
小赵猛然想起什么，低头一看，自己腿侧的刀袋空空如也。
他心道不好，然而就在此刻，雨帘彻底落下，不留一丝缝隙，将里外隔绝开来。
结界成。
最后一个间隙中，小赵只看见吴桐转过身去，向着青龙离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怔愣片刻，他手忙脚乱拨通联络器。
“顾队！不好了！吴桐还在结界里！！！他……他要去杀青龙！”
吴桐面无表情，向震感最强烈的地方奔去。
他速度很快，他从未这样快过，像箭一样在树林中穿越。逐渐的，可以看见那庞大的身影，在半空翻腾，他速度慢下来，挑选合适的落脚点，尽量不发出声音，迂回地接近，这是猎人捕猎时会采取的技巧。
他极其冷静，身上被荆棘刮破很多处，绷带也散了，伤口血流如注。然而他的动作却没有一丝错处，看不见疲惫，如同一台精密运行的仪器。
是从未有人见过的，吴桐的另一面。
舍弃一切，只做一件事的一面。
他在意的东西一直很少。
世间大多数人在意的，金钱、名誉、地位，对于他来说形同无物。他对一切热情，也对一切冷漠。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没有丝毫留恋，也没有牵挂。
所以，随时可以舍弃一切。
只做想做的事情。
不问成败，不计后果，不顾死活。
吴桐抬起头。
身形一闪，射向翻搅的青龙。
对于他这样的普通人，和青龙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他只有一次动手的机会。所以，只能瞅准时机，一击必杀。
利刃没入青龙的七寸，这是吴桐用自己全身的重量刺上去的一刀。不计后果，把自己放在最危险的地方，等待时机，只为这一刀。
刀上都是吴桐身上流下的血，随着刀身，深深没入青龙的身体中，一经触碰，沿着伤口，扩散出一片银白。没等吴桐看清，青龙暴怒，奋力一甩。他没指望他能把青龙杀死，这只是以他的能力，能做到最大程度的一剑了。
锋利的甲片划破他的衣衫，刺破他的身体，吴桐直接被迎面拍飞出去，吐出一口血来，一点痛苦也没有，瞬间失去意识。
他的身体越过半空，坠向深渊。
青龙疯狂撕咬，封决没有丝毫躲避，直直迎了上去。
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他的胳膊，登时，鲜血四溅！
然而，饶是满头冷汗。封决不为所动：
“明堂，驱邪。”
低吟声起，翻转手腕，长刀“刷”地刺入青龙头后！青龙吃痛，嘴巴张开，无数黑气沿着伤口溢出，青龙发狂地甩动，封决握紧刀柄，借着它的力量，拧身翻转，将自己甩向悬崖。向着吴桐抓去！
两人不停下坠。
吴桐无知无觉，双眼紧闭，被封决拉到怀中，在半空翻了个身，自己垫在他身下。
封决一条胳膊废了，另外一条紧紧箍住吴桐。凛冽的风从两人耳边拂过，下面便是万丈深渊。
接到小赵消息的顾花生和忍冬一路狂奔，正见到这一幕。
顾花生：“忍冬！”
不用他说，忍冬已经一手挥出。
两侧的山壁间一根根藤条破土而出，交织成网。
然而两人重量不轻，且速度过快，藤网层层断掉。
忍冬额角冒汗，加了一倍的密度，密密麻麻的藤蔓不停伸出，断裂。终于赶在落地前，将人拦住了。
地上几米的高度上，晃动的藤条逐渐稳定下来。
藤网中，封决一手牢牢护住吴桐，血丝从他口中溢出，封决没去管。青龙的鳞片极其锋利，吴桐伤口很深，有的能见骨，但还好没有伤及内脏。封决起身的动作一顿，及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因为下坠速度过快，柔软筋道的藤条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背上，背后的皮肉已经全烂了，一副惨不忍睹。
但他只是稍一停顿，便带着吴桐一跃而下，他动作保证地极轻，确保不会加重怀中的人的伤。
只有一只手能动很不方便，所以动作很慢，等到安置好吴桐，顾花生他们已经赶过来了。
他把人平放到地上，拖着已经没有知觉的手臂，重新回到了山顶。
青龙庞大的身躯占据很大一片区域，他走到龙头附近，抽出明堂。
青龙魔化，心脏早已停跳，所以消灭它唯一的方法不是七寸，而是头后。这是魔物的死穴，吴桐并不知道。也亏得他不知道，不然就不只是受点伤这么简单了。
从七寸处，黑色褪去，和壁画上一样的，银白色的身躯显露出来。封决微微一动，看到了站在七寸处的人。
那人一身古装，有着一头和鳞片一样银白的长发，肤色白皙，面容比之封决不分上下。像是从供奉着的古画中走出来的人一样。
但他并不是人，甚至不是魂魄，只是借由一丝灵气，残存的念体。
封决淡淡地看着他，猜到了他的身份。
上古神明青龙用那双纯然的、赤金色的眼睛看向封决。
一片狼藉中，封决一身狼狈，雪白的侧脸染上血污，却面无表情，毫无波动地与其对视。
为镇压混沌而沉睡千万年的神明，却被混沌所侵害控制，反倒成为魔物，来攻击人类，又被人类斩杀，这样的结局，真不知该怎么说。然而，青龙看起来却并没有多么地沉重，只是薄唇微动，轻轻吐出两个字来。
魂生天地间，魂归天地间。来无影亦去无踪，不计得与失。
神明，便是如此。
顾花生赶到时，青龙残念已经消失了，地上只剩下青龙尸体，他视线一顿，看到了插在青龙身上的刀。
那是超管局的刀。
上面满是血污，穿破了鳞甲，没入青龙的身体中。
但也只有这么一瞬间，下一刻，青龙灰飞烟灭，那把刀直直插入柔软的泥土中。
顾花生上前，捡了起来。
直升机停在附近，超管局的医疗人员赶到，忽然，面上一凉，顾花生动作一顿，抬头看天。
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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