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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一冬无雪。艳阳天天高照,天空日日湛蓝,日复一日的晴天,显得颇有些单调。

  展翾今日早归。一踏进家门,便听见琴声叮咚,他在院中驻足细听,是那首《洞庭秋月》,他最喜欢的曲子。

  弹琴人明显手生,断断续续,曲不成调,突然“铿”地一声,弹错了一个音。展翾抬步来至东厢门外,举手敲了敲门。琴声骤停,许清如掀开厚厚的门帘,“展大哥,你回来了。”一张清丽出尘的脸,微含笑意。

  “你在练琴?”展翾迈步进门。

  许清如羞涩地笑笑,“没有,我没事胡乱弹着玩的。”

  屋里焚过香,淡淡的香气似有若无,更加撩人。南窗下矮榻前搁着一张琴桌,桌上有琴。

  展翾问道:“你今天没出去逛逛?”

  “逛累了,这两天都歇着呢。”许清如倒了一杯茶,放在展翾手边。她来京已经快十天了,展翾整天忙得早出晚归,没功夫陪她,只得命管家好生跟着她,一路小心照顾。

  展翾走到窗前,在矮榻上坐下,起手将许清如刚才弹错的那一段重弹了一遍。许清如笑道:“我弹得乱七八糟的,展大哥见笑了。”

  展翾站起身说道:“你再试试。”他端起茶喝了一口,茶香满口,余味绵绵。他对她的好感太足了,连她泡的茶都觉得特别香。

  许清如一脸难为情,“不行啊,我弹得太差了。”

  展翾笑道:“学琴三分教七分练,熟能生巧,谁都不是一开始就弹得很好的。”

  许清如勉为其难地坐下,调匀气息,从头起弹。一开始弹得似模似样,越弹手越生,弹到同样的地方,一不小心又弹错了。许清如抬眼望了望展翾,展翾眉毛微微一动,许清如手下立时打起了磕绊,一连错了好几个音。许清如将琴一推,羞涩地说:“我真的不行。”

  展翾笑道:“你小时候的基本功打得很扎实,手指有力,手型、指法也很好,只是疏于练习,曲子不熟。不要灰心,多练练就好了。”

  “这一曲我最喜欢了,偏偏总弹不好。”许清如轻言软语,淡淡说来,展翾心中却微微一动。

  展翾在她身边坐下,起手示范了两遍,然后再让她试练。二人一段一段次第弹下去,时间不觉飞过,直到天色向晚,家人敲门请吃晚饭,琴课才算结束。

  展翾亲手写了《洞庭秋月》的曲谱送给许清如。此后他只要有空,就会陪许清如练琴,偶尔点拨一二。许清如在京城逛烦了,也不怎么出门,成天在展翾家里练琴,曲子越弹越熟,展翾心里也不知不觉滋生出一丝牵系。白天公干的时候,偶尔想起她断续的琴声,就会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一转眼许清如在展翾家里已住了半月有余。这一天早晨,许清如对展翾说,过两天她堂兄就要来接她回去了。展翾心中颇有几分失落,下午便特意告了假,陪她在京城四处逛逛。

  二人在街上走了好长一段,展翾想找个茶馆让许清如休息一下,便转到古玩街上。街边店铺里卖的都是些古董字画,赝品多,真货少,许清如兴致不高,只到三四间字画铺子里转了转,便出来了。

  “看中什么没有?”展翾问道,他琢磨着买点什么送给许清如。

  “没有,都是些凡常的……”许清如摇摇头,突然她的声音一顿,展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远远地两匹马并辔而来,马上二人身姿挺拔,飒爽矫健。展翾认得,那是宋予扬和钱小蝶,六扇门里最养眼的一对,两个人站在一起,如同金童玉女一般。二人的马上都拴着行李,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缓辔徐行,钱小蝶滔滔不绝地在说些什么,宋予扬仰头大笑。

  “展大哥,我去这家看看。”许清如说着一转身进了旁边一家玉器店。

  宋予扬也看到了他,催马往这边走来。

  许清如从玉器店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翠绿玫瑰玉佩,玉珮下面系着一个墨绿丝线打就的同心结,下缀同色流苏。“展大哥,这个玉佩送给你。这些日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展翾正要推辞,许清如已走到他身前,伸手便将玉珮系在他的腰带上。许清如神情落落,眼中有丝丝愁绪,是离愁别绪么?展翾一时竟有些恍惚。

  宋予扬骑在马上,隔着老远就看见了展翾。展翾身边的那位姑娘,一身深紫色软缎衣裙,雪白狐皮坎肩,看着十分眼熟,难道是……周品彦?宋予扬定睛看去,可不就是周品彦。周品彦手里拿着一块玉佩,正温柔地系在展翾的腰间。宋予扬心中惊疑不定,催马上前。

  “展都尉!”宋予扬和钱小蝶一前一后来至跟前,跳下马来。周品彦脸上薄薄地施了粉黛,长发用紫色缎带束起,看得出是用心打扮过的。

  展翾含笑说道:“予扬!钱大小姐!你们这是才从扬州回来吧?辛苦辛苦!”

  周品彦淡淡地一眼扫过宋予扬,一脸不认识他的模样,只冲钱小蝶微笑点头。宋予扬瞪着周品彦,她在搞什么鬼名堂?

  展翾回望了一眼许清如,说道:“我来介绍,这位是许清如许姑娘……”

  宋予扬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许姑娘?

  宋予扬越想越不是滋味,回家放下行李,便直奔展翾家。展翾不在家,家人说鲍大人突然有急事叫他去了,那位“许姑娘”也不在。宋予扬扑了个空,倍感失落,独自慢慢地沿着窄巷往回走。天色渐渐暗下来,宋予扬心里仿佛有一百个爪子,百般抓挠。

  宋予扬特别留了意,周品彦亲手给展翾系上的玉佩,和她最宝贝的那块玉坠图案是一样的。玉坠是她娘留给她的唯一一件东西,含义特殊,她戴在脖子上从不离身。她送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给展翾,是什么意思?

  她怎么会认得展翾?两个人看样子还很熟悉,很亲密,他怎么全不知情?周品彦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宋予扬顿住脚步,或者他该问自己,周品彦的事情他知道多少?

  窄巷在前面转了个弯,一个人影匆匆走来,是周品彦。她没有穿夜行衣,还是下午那身衣裳,白狐坎肩翻出暗夹的黑色里子,团成一团拿在手上,深紫色的衣裙在暗夜里也不显眼。

  宋予扬靠在墙上,阴沉着脸,叫道:“许姑娘——”

  周品彦紧走两步,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一笑,“你怎么在这里?”

  宋予扬瞪着她,“你这是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现在没空跟你说话,过两天我办完事就去找你。”周品彦说着就要往前走。

  宋予扬伸出长腿,蹬在对面墙上,拦住去路,“不行!有话现在说。”

  “你想知道什么?”周品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要办的是什么事?你为什么要骗展翾?那个玉珮又是怎么回事?你们俩的定情信物?”

  周品彦脸上的怒容一掠而过,她强忍怒气,说道:“我现在真没时间跟你解释,来不及了,你先让我过去。”

  宋予扬放下腿,身子一横,拦在她前面,“展翾可不比宗正厚,由得你摆布。他轻功好,剑术强,头脑清楚,他可没有宗正厚那么好骗。”

  周品彦倏然变色,“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心里明白!”

  周品彦怒气冲冲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都在骗你、摆布你?”

  宋予扬冷笑道:“我怎么知道?你太会做戏了,只怕连你自己都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那你全当是假的好了。让开!”

  宋予扬寸步不让。周品彦一掌切向他的咽喉,宋予扬纹丝不动,周品彦的掌缘在距他咽喉半寸处硬生生停住。周品彦收了招式,急道:“你到底要怎样?”

  “我说过了,你把事情交代清楚,我就放你过去。”

  “我的事你管不着!”

  小巷里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我宋予扬是管不着你的事,可是捕头总管得着飞贼吧?”

  周品彦一愣,回过味儿来,“哼!终于等到你这句话了。师姐说的对,我迟早会是这么个下场!”她的声音里有一丝哽咽,眼圈都红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宋予扬心一软,侧身让出一条道。周品彦疾步奔出,三步两步便消失在黑暗中。

  “予扬,你怎么在这里?”来人正是展翾,他步履匆匆,肩上背着一个袋子。

  宋予扬定了定神,说道:“我去你家找你,你不在。”

  “找我何事?”

  “没什么要紧事,找你下盘棋,随便聊聊。”

  展翾说:“对不住了,我明早四更天要陪鲍大人出趟城,今晚是不行了。等我回来吧,到时候我找你。”

  展翾行色匆匆,宋予扬只得告辞而去。

  走了两步,展翾回身叫住宋予扬,“对了,既然碰见你了,刚好麻烦你帮我办件事。”他拍拍肩头的袋子,说,“这里面是机密函件,鲍大人刚看完,嘱我交还刑部。我现在回去封好,你明天一早来,劳烦你帮我送一趟。”

  宋予扬点头应允,展翾匆匆走了。

  机密函件?宋予扬暗自琢磨,周品彦的目标该不会是这些机密函件吧?宋予扬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他刚才太急躁,未免出口伤人。虽然飞贼做事不择手段,可周品彦有分寸的,她怎么会是卢雪梅说的那种人?宋予扬回到家中,打开行李,行李里有他从扬州带回来的两幅画。一幅《长河饮马图》,周品彦画的,他喜欢得不得了,专门问她要了来。另一幅是周品彦画的几朵梅花的拓样。宋予扬将两幅画挂在床头,一睁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宋予扬心里有事,一晚上没睡踏实,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醒了。他惦记着那些机密函件,更惦记着周品彦,早早地来到了展翾家。

  展翾刚刚出门。管家早已得了吩咐,请宋予扬进了门,提着灯笼引着他往书房走。天光微亮,院子里十分安静,院中一棵老树,夏天的时候亭亭如盖,此时树叶已落尽,粗大的枝干四面伸展。上房屋窗前灯光一闪,隐约听到一声轻响。

  “许姑娘住在这儿么?”宋予扬指着上房屋问道。

  “那是我家少爷的卧房,许姑娘住在东厢。书房在那边,宋爷这边请。”

  展翾不在家,谁会在他的卧室里?宋予扬稍一犹豫,冲管家做了个手势,便朝上房屋走去。管家站在当地,错愕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宋予扬走到房门口,侧耳倾听,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可能是他听错了。他迟疑了一下,伸手推开房门。

  屋里光线昏暗,右手边一排衣柜,衣柜旁的桌子上一盏灯烛,灯烛已灭,灯芯上飘着一缕白烟。宋予扬心中疑窦丛生,他跨进一步,朝左边门后看去。

  门后大床上,纱帐半卷半落。周品彦拥被而坐,一头秀发披在肩上,她瞪大眼睛看着宋予扬,脸色煞白,竟是完全惊呆了。

  宋予扬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倒退两步出了屋子,关上屋门。管家提醒他,“宋爷,书房在这边!”宋予扬充耳不闻,愣愣地走到院中。管家一溜烟跑去拿了袋子递给他,宋予扬木然接了,走出了展家。

  一直走出去三四条街,宋予扬才反应过来他走错了方向,他这是在往家走,刑部大堂是在东边。宋予扬调转头,走到刑部大堂,交付了函件,办好了回执,然后走了出来。

  宋予扬愣科科地站在大街上,街道一点一点地亮起来,来往的人渐渐增多。半晌,宋予扬才明白过来他要干什么,他转身往展翾家走去。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周品彦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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