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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22章


  将雨楼三楼的什锦槅子很高。最上面一层,宋予扬掂起脚尖也够不到,他拿起书桌上的一把镇尺,对展翾说:“展都尉,请你帮个忙。”

  展翾接过镇尺,纵身跃起,将镇尺轻轻放在槅子高处,然后似灵猫一般悄然落地。“好啊!真是漂亮极了!”林谷风鼓掌喝起采来。江岳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安静,静观下文。

  宋予扬围着槅子转了一圈,伸长脖子往上瞅,从哪个角度都看不见那把镇尺。他倒着慢慢往后退,一直退到门口,依然看不见。这个藏剑的地方真不错,既隐秘又随意,叫人意想不到。

  槅子上摆着各色珍玩,有白玉弥勒、天青汝窑瓶、嵌宝金盒、绢制四大美人、藤编秋千架……宋予扬一样一样细细看去,这些东西有的价值不菲,有的并不值钱,但是每一样看起来都颇有意趣。书桌上还有金香炉、玉笔架、青石砚台、一尺高的红珊瑚,墙上挂着古画和名人字迹。屋子里值钱的东西不少,“梅花盗”却只看中了水魅剑。

  槅子对面的白墙上,画着一朵五瓣梅花,颜色已经不那么鲜红了。宋予扬命钱小蝶研墨,他拿起一枝笔,蘸了墨汁,从槅子处走到对面的白墙前,在墙上画了一朵梅花。宋予扬把笔交给钱小蝶,“你也画一朵。”

  钱小蝶不明所以,迟疑了一下,接过笔,蘸了墨,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画了一朵梅花。她不会画画,画不圆花瓣,只能勉强凑合了。

  林谷风瞅瞅江岳,再瞅瞅展翾,两个人也是一脸疑惑,搞不清楚宋钱二人在干什么。

  宋予扬掏出一把软尺,让钱小蝶帮忙拽着,量了量墙上三朵梅花的高度。宋予扬画的那朵最高,钱小蝶的次之,梅花盗画的那朵红梅最低。江岳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宋捕头,你这是……”

  宋予扬说:“梅花盗个子不高,比钱大小姐稍矮一点,大约到我这里。”宋予扬在自己耳际比划了一下。

  林谷风恍然大悟。展翾笑道:“果然是六扇门的神捕,我是外行。”

  宋予扬请林谷风将案情详述一遍。

  林谷风说:“其实也没啥案情。就是那天早上,家里的佣人来这屋里打扫,发现墙上画了朵梅花,她不知道是谁画的,不敢擅自擦掉,就禀报了管家,管家就告诉了我。我之前在酒宴上听人讲过,梅花盗作案,必在墙上画朵梅花,心想坏了,不会是梅花盗来了吧。过来一查,果然是,水魅剑不见了。”

  宋予扬问道:“你又是如何得知丢的是水魅剑呢?”这可不是一眼看得出的。

  林谷风说:“是这样。当时那个凳子放在槅子前面,我踩上去看了,才发现丢的是水魅剑。”

  林谷风指指摆在窗前的一个描花瓷墩,瓷墩上放着一个大花盆,花盆里郁郁青青,养着一株剑兰。宋予扬便请林谷风演示一下当时的现场。林谷风搬下花盆,抱起瓷墩吭哧吭哧地走到槅子前,仰头看了下,放在正对着放水魅剑的格挡下面,“喏,就是这样。”

  宋予扬踩着瓷墩上去看了看,跳下来问道:“这个瓷墩会不会是打扫的佣人搬过去的?”

  “不会,打扫的时候有专门的梯子搭上去,不用搬这瓷墩。”林谷风说道。

  宋予扬说:“所以你是因为这个瓷墩,才立刻发现丢的是水魅剑,是吗?”

  “是。”

  宋予扬点点头,“我暂时没什么要问的了。”

  三人走出林府。展翾说:“予扬,这个案子你已经成竹在胸了吧。”

  “差得远呢。我还得去找找扬州府办这案子的吴捕头,核实一下口供。再找个懂画的人,看看这些梅花。还有水魅剑的来历也要查一查,为什么会有人专门去偷它?”

  展翾笑道:“破案子,你是行家。”

  宋予扬问道:“展都尉,你叫一辉他们几个来,是为着什么?”

  展翾说:“为了捉拿汪铭。予扬,你和钱大小姐只管办你们的案子,那边人手已经足够了。”

  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如果只是对付一个汪铭,扬州府当地就有大把的人,何必要从三个地方召集人手,而且是桑落坞原班人马,一个外人没有。一定还有其他意图。宋予扬亲耳听展翾说过,谋害卧底兄弟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他和钱小蝶是不是已经洗脱了嫌疑?剩下的四个人中,展翾怀疑的究竟是谁?

  扬州府捕头吴进说的和林谷风一样,案情并不复杂,“这案子,显然是飞贼所为。那个梅花盗就是一个飞贼。”吴进说道。

  宋予扬让吴进给他推荐个懂画的,帮忙看看那几朵梅花。行家的眼光自然和他这个外行不同,有可能看到他看不到的东西。比如,林家墙上那朵看上去画工拙劣的梅花,会不会是行家故意伪装的?吴进说:“我们扬州的画家多如牛毛,光阜宁一条街,书画铺子就有上十家。好一点的嘛,丹青阁的孔兰溪还不错。你要是想找最好的,那就得是杜瘦石了,不过杜瘦石轻易不见客的。”

  “杜瘦石?杭州的杜瘦石搬到这儿来了?”宋予扬又惊又喜。

  “对的,他才搬过来没多久,就住在竹篮街一带。”

  宋予扬把钱小蝶交给徐一辉,独自上街买了两兜礼物拎着,找到竹篮街,打听到杜瘦石家,上前叩门。

  这条街距离阜宁街不远,却相当宁静。幽深的小巷中半天无人往来,在繁华的扬州城里,找到这样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实在难得。家人慢悠悠地开了门,进去通报,半天才慢悠悠地晃出来,请他进去。

  杜家的院落虽不大,却雅致清幽。绕过正厅来到后院,家人指着前面说,杜老先生就在后面的小书房里。初冬的园子花木萧条,木叶半脱,几簇冬青犹自伸枝展叶,苍苍地绿着。一角小池汩汩地往外涌着水花,池里几尾锦鲤自在悠游,来去从容。

  宋予扬突发奇想,随口问道:“周姑娘在么?”

  “在。”

  她真的在这里?宋予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好事?“她在哪里?”

  家人指着身后他们刚刚经过的那间屋子,说:“就在那间屋里。”

  宋予扬将两兜礼物塞到家人手里,“你稍等片刻。”他的心怦怦乱跳,转身走了回去。门开着,门上悬着厚实的豆绿织锦帘栊,宋予扬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屋里暖烘烘的,周品彦正伏在窗前的书案上作画。帘栊一响,她头也不抬地说:“放在桌上吧。”她在临摹,时不时看一眼桌上的画,再专注地在画纸上一笔一笔细细勾勒。午后的阳光透过纱窗,柔和地照进来,照在她的侧脸上,她的额头到下巴的那条线,柔美,婉约。宋予扬心里说不出的熨帖,他靠在门边上,端详着她。

  周品彦一转头,看见了他。她愣了一下,眨了几下眼睛。宋予扬大步走上前去,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揽在怀里,紧紧抱住。见到她,才知道有多想她。

  周品彦伏在他的怀里,紧张得一动都不敢动,小声说道:“小心别让人看见。”

  宋予扬松开手,周品彦微红了脸,侧身瞄了一眼门口。宋予扬接过她手里的画笔,放在笔搁上,攥着她的双手不肯松开。

  “你怎么来了?”周品彦仰脸望着他,笑意不自觉地在眼角眉梢间流转开来。

  宋予扬笑道:“我的心刚才莫名其妙地急跳两下,掐指一算,算到是你在这里想我呢。”

  周品彦在他手上轻轻一拍,“又乱说。你是来找杜老师的?”

  “原本是来找他的,见到你就不用再见他了。”

  “杜老师等着你呢,你快去。”周品彦催促道。

  宋予扬拉着周品彦,说:“你和我一起去。”

  帘栊一响,丫鬟端着茶点进来。“放下吧。”周品彦红着脸,将手从宋予扬手中轻轻抽出来,推着宋予扬说,“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宋予扬只得出去了。

  杜瘦石坐在小书房里,手里拿着册书做专心读书状。宋予扬进了门,叫了他两声“杜老师”,他才回过神似的,放下书,勉强起身相见。

  “原来是小宋捕头,好久不见。”杜瘦石斜睨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宋予扬。这位小宋捕头眉开眼笑的,还拎着大包的礼物,不像是来找麻烦。只是他的眼睛老往门口瞄,是个什么意思?

  “你到扬州来,有何贵干?”二人落了座,杜瘦石试探着问道。

  “我是来办案子的。”

  杜瘦石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你是京城的捕头,扬州的案子也归你管?”

  “扬州林谷风家里丢了一把宝剑,江湖上传说是梅花盗系列窃案中的一宗,总捕头派我来看看。我听说杜老师搬到了扬州,顺路来探望你老。”

  “哦。”不是为了那两幅陆探微就好。

  丫鬟打起帘子,周品彦捧着一个茶盘走了进来。杜瘦石心道不妙,直给周品彦使眼色。周品彦低着头,一眼都不瞧他,把茶盘往旁边的桌上一放,兀自排开了阵势。丫鬟拎来一壶滚水,周品彦淋壶洗盏,泡起茶来。“这个笨丫头!”杜瘦石心道。他看看宋予扬,宋予扬笑眯眯的,不住地往周品彦那边瞟。

  要坏事!杜瘦石清了清嗓子,指望周品彦会意。周品彦就是不往他这边看,宋予扬倒转过头来,问道:“杜老师你说什么?”

  杜瘦石没话找话道:“噢……你刚才说,梅花盗,这个名字倒起得风雅,不知是个什么来头?”

  宋予扬笑道:“大家都猜他是个飞贼。”

  杜瘦石神情紧张起来。周品彦端着两盏茶走来,在杜瘦石面前放下一盏,杜瘦石冲她使劲挤眼睛。周品彦低声问道:“杜老师,你眼睛怎么了?不舒服?”杜瘦石气得瞪眼拧眉,胡子乱颤。

  周品彦强忍住笑,把另一盏茶放在宋予扬面前,抬脚走了出去。宋予扬的目光追着她的背影,他哪有心思跟杜瘦石对坐喝茶,随便说了两句,便告辞出来。

  宋予扬一进屋,周品彦便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哎,你没看见杜老师刚才那个模样么?”周品彦怕杜瘦石听到,双手捂嘴,笑得弯了腰。“我上次吓唬他,说他干的坏事被你发现了,你要来抓他,吓得老头连夜搬了家。这次你又找上门来,你说老头今晚会不会连夜潜逃啊?”

  宋予扬笑着点点她的鼻子,“你怎么这么坏啊!”

  “谁让他老挖苦我。‘品彦,你这画好啊,生个火一点就着。’”周品彦模仿杜瘦石的语气说道。

  宋予扬笑道:“杜老师说话这么损呢。”

  “他老是这么说我,阴阳怪气儿,冷嘲热讽。我小的时候,有一次被他说急了,就说,‘这画是不错,不仅可以生火,你看,这正面可以包书,反面可以裹菜,展开可以遮阳,卷起来可以打狗。’”周品彦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卷画轴比划着。

  宋予扬大笑,“杜老师怎么说,他是不是被你逗乐了?”

  “才不是呢!他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瞪起眼,夺过我的画,卷起来在我头上重重一敲,说,‘卷起来是可以打狗!’”周品彦边说边拿画轴在宋予扬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宋予扬坐在椅子上,脑袋上平白无故地挨了一记。他跳将起来,一把揽住周品彦的腰,伸手揪揪她的脸颊,笑道:“好啊,你拐着弯地骂我是狗?”

  “我比给你看的嘛。”周品彦笑得喘不上气来。

  “你真是太坏了!”

  二人笑了半天,终于笑够了,便在小桌旁坐了。周品彦给宋予扬斟上茶,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梅花盗,什么飞贼,是怎么回事?”

  宋予扬从顺袋中取出一沓纸,是“梅花盗”画的所有梅花拓样,“你看看这个。”

  周品彦一张一张翻看,翻到她自己在丹阳画的那六幅梅花,忍不住冲宋予扬眨眨眼睛,“我先申明,我可不是梅花盗,我是假冒的。”

  “我知道。”

  周品彦把丰泽陈家那两张梅花并列摆在桌上,“这两张梅花花瓣饱满,结构均匀,画的人有点底子,想必画惯了门楣、梁栋什么的。笔法熟极而流,却没什么韵味,像是出自画匠之手。”

  宋予扬伸出大拇指,“厉害!的确如此。”陈家的两个窃贼中有一个确是画匠,擅长雕梁画栋,没活计的时候,也兼做粉刷。

  周品彦得意地冲他一笑。然后是扬州林家那张,“这一张,是完全不会画画的人画出来的。你看,这四个花瓣画肥了,挤得最后一瓣没了地方,画得又瘦又小,然后他又沿着边往外描阔了些。这个人,做了案子还有闲心管梅花画得好不好看,还费时间去描,真够从容不迫的。”

  “唔。”这一点他倒没发现,的确大不合情理。

  周品彦收起纸张,“好了,就是这样。”

  “别急。”宋予扬笑道,“还有六张没点评呢,那可是真正的画家画出来的,和这三张不入流的比起来,简直卓尔不群。”

  周品彦一脸懊恼,“你还说!我都被我师姐骂惨了。”

  宋予扬奇道:“为什么?丹阳的案子,你做得很漂亮嘛。”

  “师姐说我太张狂了。”

  宋予扬笑道:“那倒是,连偷五家,然后把银子一股脑封存在钟楼。何止张狂,还很倨傲。”

  “她不是指这个。她是嫌我的梅花画得太张狂了,留下了明显的印记,容易暴露身份。我师姐说,‘你是飞贼,又不是画家!你画那么复杂的梅花干什么?你还指望人家裱起来挂着?’”

  宋予扬听得直乐。“你还笑!”周品彦嗔道,她的神情颇为沮丧,“其实我一个飞贼,画画得再好,也不是本分。反倒分了心,结果功夫没练好,画也画得不好。”

  宋予扬伸手抚了一下她的脸颊,安慰她道:“谁说你画得不好?画得很好啊,我很喜欢。你看你这几张梅花,寥寥数笔,韵味十足,回头我把它们裱起来,挂在家里,天天欣赏,好不好?”

  周品彦笑了,“一个拓样,有什么可裱的?”

  裱好挂起来又是什么难事?只要她高兴就好。他巴不得周品彦多画些画,少去做些案子。丹阳的案子失主的银子已全部追回,已无人追究,可滇南王府的夜明珠案、杭州的《商山早行图》案还都悬着没破呢。

  “那个吴雪霏,是你什么人?”

  周品彦一脸茫然,“吴雪霏是谁?”

  “杭州府抓住的梅花盗,偷了《商山早行图》的那个。”

  “谁说她叫吴雪霏?”

  “随云。”

  周品彦想了想,笑道:“我明白了。‘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随云的爱妾名叫柳依依,柳依依的亲戚嘛,就是‘雪霏’。吴无同音,意思是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吴雪霏是随云随口编出来的名字。”

  “一个名字,弄得这么复杂。”随云这弯弯绕的心思倒和周品彦如出一辙。

  “随云就是这样,好吟风弄月,也不练武功,随家的那些正事他全都不理,随成峰对这个儿子失望透了。偏偏随家三代单传,随云不会武功,又不肯娶妻,太极剑怕是后继无人了。”

  “随云不会武功?”宋予扬十分惊奇。

  “是呀,你不知道么?”

  “难怪随云作为太极剑唯一传人,江湖上却籍籍无名。他为什么不肯娶妻?”

  周品彦笑叹,“随云这人,脾气拗得很。他最喜欢的人名叫柳依依,两人海誓山盟,非卿不娶非君不嫁。柳依依是他的丫鬟,随家嫌她出身低微,说留在身边可以,娶她为妻不行,说是有辱门楣。随云为这事和他爹闹翻了,赌气带着柳依依搬到杭州,不肯回家。”

  “你和随云很熟?”

  周品彦摇摇头,“我只见过他一面,那个‘吴雪霏’和他很熟,随云的事我都是听她说的。吴雪霏说随云情深不悔,很是欣赏他。”

  宋予扬说:“所以吴雪霏被抓,随云立刻前去救人。你在丹阳作案,也是为了救她吧,她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同门师姐妹。”

  “你不是说你师姐的功夫比你高明十倍么?怎么会轻易被六扇门抓住?

  周品彦笑道:“这个叫吴雪霏的小师姐功夫和我差不多,只比我早出道半年,我们两个都是三脚猫。”

  “三脚猫可不行,你要好好练功夫才行。”

  周品彦笑出了声,宋予扬也无奈地笑了。他一个捕头,却去挂心一个女飞贼的安危,担心哪天她有什么不测。周品彦一双清目凝视着他,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我小心着呢。”宋予扬紧紧握住她的手,他那些复杂难言的心事,都瞒不过她。周品彦岔开话题,笑道:“哎,小宋捕头,水魅剑到底是谁偷的?”

  “大家都认为是飞贼作的案。一个不会画画的飞贼。”

  “那你认为呢?”

  “我还不清楚,不过看现有的证据,并非飞贼所为。”最可疑的就是那个摆在什锦槅子前面的瓷墩。一个飞贼,竟然需要踩着瓷墩去够剑,而这个飞贼,据说轻功比展翾还高,他那天晚上进出林家的时候,林家的狗一声都没叫。

  “肯定不是飞贼。没有哪个飞贼做完了案子,会摸黑在墙上画朵梅花,谁有那份闲心?除了我这种迫不得已的。我们做飞贼的,最忌张扬,要一丝痕迹不留才好,怎么会特意去画朵梅花?再说,水魅剑虽然锋利,但它并非古剑。那些古剑每一把背后都有故事,独一无二,值得出手。水魅剑铸成最多不过二十年,任山民还活着,与其花钱请飞贼,不如去请他再铸一柄。”

  任山民是有名的铸剑师,水魅剑就是出自他之手。据说当年任山民得到一块上好的精铁,打造了一轻一重两柄剑,重剑名山魈,轻的名水魅。山魈剑厚、重、宽,如山沉稳,水魅剑轻、薄、窄,似水灵动,剑刃却是一样的锋利。剑成之后,两柄剑都归了一名姓薛的武官。后来薛武官犯了事,家产抄没,再后来水魅剑重现江湖,落到了剑客王俭手里,山魈剑却不知所踪。这些情况是宋予扬接手梅花案之初,便四处打探来的。

  “你知道任山民?”宋予扬问道。

  周品彦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柄短剑,递给宋予扬。“任山民当年专门为我师父铸过两柄剑,一长一短。后来我师父不用剑了,就把长剑给了我师姐,短剑给了我。”

  宋予扬见过她这把短剑,只有两尺长,很轻,剑柄皮革缠绕,银质镂空剑鞘。宋予扬拔剑出鞘,剑锋寒光闪闪,剑身镂刻着两条弯曲缠绕的花纹,盘旋在微凹的血槽两旁,似春藤绕树,又似灵蛇吐信。“这剑做得真花俏,有名字吗?”

  “这是任山民早年铸的,他后来铸的剑就质朴多了。这把名叫蛾眉,我师姐那把名叫虹霓。”

  宋予扬还剑归鞘,说:“没听说过。”

  “那是因为这两柄剑我师父都没用过,否则早就饮血无数,名扬四海了。师姐说,普通剑客才需要削铁如泥的利剑傍身,我师父当年的剑法,折段树枝都能伤人,无需利器。”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展翾的剑法也算出神入化了,他使的,不过一把普普通通的青蜂剑。

  徐一辉在驿馆闲呆了一天,下午钱小蝶得了空,要去逛街,他也没敢陪着去,怕展翾随时会派下任务。展翾急匆匆地把他们几个召来,然后晾在一边,究竟想干什么?天色渐渐暗下来,徐一辉步出驿馆,听说汪大胡子是在赌坊一带露的面,他打算去那边附近走走,探探风。

  长街那头远远走来两个人。徐一辉一眼认出挺拔高瘦的那个人是宋予扬,旁边一位身姿窈窕的姑娘,他却不认得。宋予扬和那位姑娘一路优哉游哉地缓缓行来,边走边聊,边聊边笑,旁若无人,看上去热络得很。宋予扬丢下钱小蝶,跑出去一下午,说是去查案,原来却是这样查案的。

  还是那位姑娘先看见了徐一辉。她停住脚步,碰碰宋予扬的胳膊,转身要走。宋予扬冲徐一辉招招手,一把揽住那位姑娘,在她耳边说了两句,那位姑娘一个劲儿地摇头。

  “予扬!”徐一辉缓步走到近前。

  宋予扬拉着那位姑娘来到徐一辉面前,“一辉,来认识一下。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女飞贼周品彦。你见过她的,还记得吗?” 

  周品彦左手被宋予扬拉着,右手啪地在宋予扬手上一记轻拍,低声道:“谁大名鼎鼎了?”

  “你在徐大捕头心中,就是大名鼎鼎。他对你可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了。对不对,一辉?”宋予扬一脸笑容,灿烂得冰雪都能给他融化了。

  “周姑娘。”徐一辉一拱手。

  周品彦冲他点头致意,叫了一声“徐捕头”。

  宋予扬在一旁乐得整个人飞起,“你们俩还真客气。”

  徐一辉仔细打量周品彦。她皮肤白皙,神情淡然,眉眼之间一股藏不住的盈盈笑意,看上去韵致天成,颇有几分动人。宋予扬的目光跟黏在她脸上一般,挪都挪不开。

  宋予扬问徐一辉:“你这是要去哪里?”

  “闷了一天了,随便走走。”

  周品彦知趣地说:“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宋予扬说道。

  “不用。”

  “天都黑了。”

  周品彦笑道:“你见过哪个女飞贼怕黑的?”

  宋予扬抬手轻抚她的长发,“那你小心点儿。”周品彦告辞去了,宋予扬目送她转过街角,方才转过头,对徐一辉说,“你去哪儿?”

  “去赌坊看看,兴许能打探些消息。”

  宋予扬迟疑了一下,“一辉,你猜展都尉把大家都召来,是要干什么?”

  徐一辉正不耐烦呢,说:“鬼晓得。叫我们来抓汪大胡子,又不给我们分派任务,关在驿馆里打哑谜。”

  “我猜,展都尉是想一箭双雕,借捉拿汪大胡子之机,找到内鬼。他对卧底被杀一事始终耿耿于怀,不把凶手全部缉拿归案,他不会收手。”

  原来展翾拖延时间,是在等他们之中有谁去给汪大胡子报信呢,他这时候往赌坊跑,岂不是给自己制造嫌疑?徐一辉转身就往回走,“走,回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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