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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6章


  宋予扬在内院四处转了转,第一班已俱各到位。他出了院子,沿着内院院墙绕了一圈,凌丰和王顺就是在这一带遇害的。今夜月光黯淡,四周树影朦胧,杀手要来光顾的话,正是好时候。他驻足往东西两座高楼看去,在这样的夜里视野并不清楚,应该在院墙周围再多挂些灯笼。

  忽然,一个身影一晃而过,悄无声息地闪过墙角。宋予扬警惕起来,他手握刀柄,紧走几步。绕过墙角,前面是一个女子,身穿湖绿紧身衣,一条同色灯笼裤,腰间系着桃红宽腰带,看装扮是冯端身边的侍女。天都黑了,她跑到院子外面来干什么?宋予扬低喝一声:“什么人?”

  侍女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竟是周品彦!

  宋予扬急忙环顾了一下四周,幸好这附近未设岗哨。他急步上前,将周品彦拉到旁边的树影下,低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周品彦笑道:“我来帮你看看,你们的那些明哨、暗哨都管不管用。”

  宋予扬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真会胡闹,胆子也太大了!幸亏是我碰到你,要是被别人看见,误伤了你怎么办?”

  “我听出是你的声音,才没走的。凭他们这些人,可抓不住我。”她倒是好整以暇,一点儿都不慌张。

  这身侍女服领口低袖口高,周品彦穿着它显得骨骼纤秀,清肌少脂。“秀骨清像”,宋予扬脑子里蹦出这四个字来。这是古人对陆探微画作的评价,周品彦告诉他的。陆探微的画怎么个秀骨清像法,他是看不出,但是周品彦这个模样,倒真配得上这四字评语。宋予扬打量着她,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怎么穿成这样?”

  周品彦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说道:“我见你总盯着那几个姑娘看,所以特意穿成这样,让你看个仔细。”

  宋予扬皱起眉头,责备道:“你一个姑娘家,说的都是什么话!”周品彦低头一笑,宋予扬脱下外衣披在她的身上,“你不是第一次来了?”

  “这是第三次了。”周品彦笑吟吟的,神情颇为得意。

  “这次不就被我撞见了?”宋予扬见她两手空空,身无长物,问道,“你的衣裳背囊呢?”

  “在那边树上。”

  “你别再胡闹了,我现在没空,回头……”院子里竹哨声、铜锣声响成一片,伴随惊叫声、呼喝声,出事了!宋予扬无暇多说,“你赶紧走!”话未说完,人已几步奔入院中。

  刀尖刺来的瞬间,冯端吓呆了,竟毫无反应。钱小蝶不假思索,飞身挡在冯端身前,尖刀从她身上划过。耳边竹哨声、铜锣声大作,钱小蝶拔出腰刀,不及挥出,那名杀手已被赶来的捕快围住。暗影憧憧中,人影乱纷纷地不住晃动。宋予扬赶到的时候,杀手已被按倒在地,捆成了粽子。

  冯端惊得呆若木鸡,动弹不得,木然转头,只见钱小蝶捂着左臂,血从指缝里流下来。“姑娘!你受伤了?!”

  宋予扬闻言抢上前来,“小蝶你怎么样?伤在哪里?”

  “一点轻伤,多亏了我爹的银丝护甲。”

  冯端胆战心惊,问道:“很疼吧?”

  钱小蝶说:“不怎么疼。”

  坏了!宋予扬大声命人拿灯笼过来,举灯细看,伤口处流出来的血黑紫黑紫的。“刀上有毒!”

  张德昌叫道:“来人!快去请钱大人!”

  钱小蝶急忙说道:“不要!别去!”这要是惊动了她娘,小事就变成了滔天大事。接下来的一个月,她娘会不停地唠叨,然后转入偶尔提起状态。这一状态就没有时限了,想起来了就会拿出来说上一说,简直后患无穷。

  宋予扬扶钱小蝶进了屋,拔出匕首割开钱小蝶的衣袖,伤在左上臂,伤口不深,只是被刀尖划了一下,伤口附近已经紫胀起来,血倒是不流了。宋予扬命人拿来绷带,在伤口上方紧紧扎住,他洗净了手,将匕首放在灯火上烧了烧,说:“小蝶,你忍着点儿。”

  钱小蝶点点头,宋予扬在伤口旁边肿胀处轻轻一划,一股黑血流了出来。

  冯端吓得脸都白了,汗水涔涔而下,看上去他比钱小蝶还疼,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伤的是他。

  宋予扬在钱小蝶手臂上轻轻按压,血一股一股往外流,渐渐地,黑色变淡了,血色变成了紫红色。宋予扬将伤口包扎起来,说:“余毒未尽,在刺客身上搜到解药没有?”

  张德昌回身叫道:“解药!快拿解药来!”

  一名捕快跑进来,“刺客身上搜遍了,没有解药。”

  宋予扬站起身来,“我去搜搜。”

  张德昌急得在屋里来回乱转。他这叫隐瞒不报,钱小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担得起这个责任。“必须报告钱大人了!”

  “不要!”钱小蝶叫道。冯端搀她去床上休息,拿了两个厚垫子给她垫在脑后。钱小蝶的脑袋渐渐昏胀起来,左臂沉沉的,抬不起来。她心里怕了起来,犹豫了一下,说,“要不,叫我师兄来吧。”

  杀手被关在一间空屋子里,几乎被扒光了,除了行凶的尖刀,只搜出一把匕首、几支飞镖,还有一个瓷瓶。“这瓶里不是解药,是毒药。”张帆告诉宋予扬。

  一名捕快上去啪啪地搧了他几下,“说!解药在哪里?”

  杀手紧闭着嘴,一声不吭。

  张帆说:“他一直是这副德性,问他的同伙,那个女杀手人在哪里,他就是不开口。”

  众人一筹莫展。突然,门哐地一声被踹开了,“一辉!”

  徐一辉满眼血丝,沉着脸,看着十分吓人,“出去!”徐一辉喝道。

  宋予扬说:“一辉……”

  “出去!”徐一辉厉声喝道。几名捕快见势头不好,纷纷溜了出去。宋予扬也只得走了出来,门在他身后呯地一声关上了。

  宋予扬靠在门边,屋里呯里嗙啷,惨不忍闻,过了好久,才听到徐一辉沉声喝问:“解药呢?”

  “我没有……”杀手终于开口了,只听他咬牙说道,“我真的没有解药,他们只给了我一瓶毒药,没给我解药。你就是打死我,也是没有。”

  “你想死?还早着呢!”

  里面一声惨呼。宋予扬听不下去了,推门走了进去,一把拉住徐一辉,“一辉!住手!”杀手浑身是血,趴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徐一辉用力推开宋予扬。宋予扬说:“你别急,我想想办法。”他放开徐一辉,拿起那瓶毒药,打开,闻了闻,倒了些出来,绿色的粘稠的药水。宋予扬心念一动,“别打了!我知道哪里有解药!”

  天将明未明,半轮残月挂在西天,大街上空无一人。

  凉风一吹,徐一辉冷静下来。宋予扬一定要他一起去拿解药,是怕他一怒之下打死人命。的确,打死他也没用。可是一想起钱小蝶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唇间无力地叫出“师兄”二字,徐一辉便五内如焚。

  城东客栈大门未开,宋予扬敲了好几下,伙计才打着呵欠打开了门。天光尚暗,厅堂里点着灯。整个厅里只有一个人,坐在幽暗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吃早饭。那人是个文弱书生,身穿青布长衫,唇上两撇漂亮的小胡子,满身书卷气。宋予扬低声对徐一辉说:“一辉,你在这里等我。”

  那个书生抬头看了看宋予扬,一脸惊讶,又朝门这边望了望。徐一辉拖了张椅子在门口坐下。宋予扬走过去,和那人低声说了几句,拿出那瓶毒药给那人看。那人打开药瓶闻了闻,伸手从脖子上取下一根银链子,银链上拴着一个银盒。那人打开银盒,将里面的白色药丸一颗一颗捡出来。宋予扬拿出手帕,小心包好,揣在怀里,道了谢,转身便走。那人一把拉住宋予扬,从身边背囊里掏出两个小瓶交给他,又低声说了几句。

  “解药有了。”宋予扬急匆匆走出客栈大门。徐一辉回头望去,那个书生也正向这边望来,四目相对,那人冲他微微一笑。

  徐一辉将一粒白色药丸喂进钱小蝶嘴里,端水让她服下。“小蝶,你别怕,这药能解你的毒。过一会儿我就送你回家。”

  宋予扬洗净了手,解开钱小蝶手臂上的绷带,用温水将她的伤口清洗干净,打开白玉瓶,用小刀挑了一些白色药粉,轻轻扒开伤口,将药粉倒入。钱小蝶痛得微哼一声,冯端急忙握住钱小蝶的右手,温柔地问道:“很疼吗?”

  宋予扬说:“这个药粉刚抹上是有一阵杀辣辣的痛,过一会儿就好了,这药很管用的。” 他打开绿玉盒,挑了些浅绿色的药膏,轻轻涂在钱小蝶的伤口周围。

  “钱大人到!”

  钱彪大踏步走了进来,张德昌跟在他身后。刚才钱小蝶的脸色越来越差,张德昌心里也越来越慌,徐宋二人出去拿解药的时候,他终于下定决心,命人火速去报告钱彪。

  钱彪招呼了冯端,俯身查看女儿的伤情。徐一辉禀道:“刚吃了解药,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爹。”钱小蝶低低地叫了一声。

  爹?冯端惊讶地瞅瞅钱彪。钱彪放下一半的心来,对冯端说:“小蝶是我的独生女儿。”

  钱小蝶竟然是总捕头钱彪的女儿!冯端喜出望外,赞叹道,“钱姑娘谈吐不俗,气度不凡,我早猜到她不是寻常女子,没想到竟是钱家大小姐。果然虎父无犬女!”

  钱彪笑道:“冯公子谬赞了。我这女儿,自幼贪玩,从不肯好好练功,有她娘护着,我也没法严加督促。你看,这一上场就露怯了。”

  冯端赶忙说道:“哪里哪里,大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昨晚不是她舍命相救,我已经性命不保。”

  钱彪说:“小蝶,你这次吃了亏,该知道练功有多重要了吧。等你伤好之后,每天跟着师兄练功,不许偷懒,听到了吗?”

  钱小蝶倚在枕上,听她爹当众教训自己,顿感好没面子。她想回个嘴挽回点儿尊严,却虚弱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勉力冲徐一辉做了个鬼脸。

  宋予扬将外敷内服的药统统交给徐一辉,便退了出来。钱小蝶的脸色慢慢转红,不像刚才发白发青了,看来那些白色药丸确是解药。徐一辉放下心来,跟在宋予扬身后走了出来,问道:“客栈里的那位姑娘是谁?”

  宋予扬十分惊讶,“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姑娘?她的装扮哪里有破绽?”

  “她没破绽,你有破绽。”

  “我?”宋予扬更加惊讶了。

  “宋予扬怎么会对一个小胡子男人含情脉脉?她自然是个姑娘无疑了。”

  宋予扬笑得有些羞涩,“什么含情脉脉,瞎说。”

  “她是谁?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她叫周品彦。”宋予扬眼角眉梢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你怎么知道她有解药?”

  “她有一盒暴雨梨花针,针头上绿莹莹的,颜色气味和杀手身上的那瓶毒药一样。所以我猜她有解药,幸好她随身带着。”

  徐一辉皱起眉头,“暴雨梨花针?她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么阴毒的暗器?”

  宋予扬左右看看,四周没人,便低声说道:“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女飞贼。”

  “就是那个拿假画骗你的女飞贼?”

  徐一辉目光锐利,言辞更加毫不留情,一语打中要害,宋予扬扫去兴致,“她也是迫不得已。”

  “什么迫不得已!她骗了你,你还替她辩解?她可是个飞贼,江湖黑道,你敢和她结交?你不会对她动情了吧?”

  宋予扬嘟囔道:“什么动情,没有的事。”

  徐一辉正色道:“予扬,你经验还浅,你不知道江湖黑道上的这些女人,个个身怀绝技。除了轻功武艺,骗人的本事、勾引男人的本事,那都是全套的,高明得很。你已经着过一回她的道了,不要再犯傻。更何况,你还是个捕头,你和一个女飞贼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宋予扬沉着脸,一声不吭。

  徐一辉问道:“这个节骨眼儿上,她到京城来干什么?凌丰王顺的案子和她有没有关系?”

  “你怀疑她是那个女杀手?绝对不是。”

  “为什么?”

  “以她功夫和心计,如果她就是那个女杀手的话,冯公子早就没命了。”

  软轿备好了,两名侍女把钱小蝶扶上轿,钱彪告辞而去,徐一辉跟着一道走了。冯端和张德昌等人一直将钱家父女送出府门外,目送他们远去,方才进来。

  捕快们各自散去。冯端边走边跟张德昌商量,既然刺客已经落网,府里的防卫是否还需要如此严密。张德昌跟他解释虽然男刺客已经落网,但还有一名女刺客下落不明,眼下丝毫松懈不得。宋予扬跟在二人身后,思绪早飘远了,他琢磨着徐一辉的一番话,心绪十分烦乱。

  一名侍女匆匆跑来,“公子,不好了!”

  冯端问道:“什么事,为何如此惊慌?”

  侍女瞅瞅张德昌和宋予扬,在冯端耳边低语了几句。张德昌给宋予扬使了个眼色,两人正想回避,冯端却叫住了他们,“两位捕头请留步,适才小鬟告知,我从滇南带来的四颗夜明珠不见了。”

  宋予扬的心往下一沉。该来的总会来的,躲都躲不掉。

  张德昌问道:“夜明珠放在哪里?你什么时候发现夜明珠不见的?”

  侍女回道:“就是刚才。夜明珠一直锁在东厢房贝壳柜子的第三个抽屉里,我刚才去取东西,打开抽屉,发现夜明珠不见了。”

  张德昌问道:“你上一次见到夜明珠是什么时候?”

  “昨晚上我还见到了,就在公子沐浴更衣之前。如今府上人多,乱糟糟的,公子每晚还要换寝室,公子身上戴的贵重东西我怕丢了,每晚都和夜明珠锁在一起。昨晚我往抽屉里放东西的时候,夜明珠还在呢。”

  冯端说:“昨晚我沐浴之后,就信步去后花园转了转,然后碰到了刺客。想必有人趁乱下手,偷走了夜明珠。”

  张德昌说:“带我们去现场看看。”

  张德昌检查了抽屉上的锁袢锁芯,全都完好无损,抽屉里还有其他贵重东西,翡翠玉佩,嵌宝头冠,问了丫鬟,也一样不少。张德昌还在详细询问丫鬟,钥匙有几把、都在谁手上,昨晚上有谁进出过东厢房,宋予扬在一旁一言不发。他心里一清二楚,昨天晚上王府里的不速之客,除了一名男杀手,还有一个女飞贼。周品彦怎么会是特意来查看六扇门的防守是否严密?她外表温婉,骨子里却十分冷淡,哪有雅兴多管这个闲事。她来滇南王府,自然有她的目的。

  张德昌都问完了,转脸问宋予扬,“予扬,依你之见呢?”

  宋予扬回过神来,“冯公子说的不错,昨天晚上有人趁乱偷走了夜明珠。”

  张德昌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冯公子,我这就下令,让所有捕快在外集合,就请王府里的人在他们的房间仔细搜查搜查。”

  “这又何必?”冯端说道,“你们连日守卫王府,为了保护我人员接连伤亡,我怎么能怀疑到你们头上?”

  张德昌说:“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好。如果不是我们弟兄干的,搜一搜能还大家一个清白。趁着现在还没人离府,就请冯公子快快下令吧。”

  冯端和张德昌、宋予扬在书房里坐等搜查结果,众捕快在书房门外聚齐。昨晚上大家一夜未睡,刚刚倒下,就被从床上揪起来,个个怨气冲天,有的干脆靠在树上打起盹儿来。

  足足半天过去,侍卫才手捧一个大大的四方锦盒走了进来。张德昌脸色一变,宋予扬心里却一阵轻松,难道是他错怪了她?

  侍卫打开锦盒,里面是四个小的四方锦盒,一一打开,全都是空的。冯端问道:“盒子是在哪里找到的?”

  “在那个女捕快的房间里。”

  宋予扬脑袋嗡地一声。周品彦竟如此可恶!她偷走夜明珠也就罢了,居然还栽赃到钱小蝶头上!

  冯端怒不可遏,“这是谁干的?着实可恶!昨晚上钱大小姐为救我受了重伤,居然有人趁机栽赃陷害她!真是可恶!可恨!可耻!大小姐人品高洁,这夜明珠我送给她,她都不收,哪个贼人如此黑心要毁她名誉?抓到这个黑心贼,定要重重处罚!”

  张德昌神色尴尬,“公子息怒,我们定当严查!”

  冯端冷哼一声,拂袖走了。宋予扬闷闷不乐地出了书房,呆立院中,一口恶气闷在胸中,无论如何也透不出来。他出了王府,怒气冲冲地直奔城东客栈。

  周品彦已经走了。伙计认出宋予扬,告诉他早晨他们来过之后,那个小胡子书生就立刻结账走人了。

  她到底还是不辞而别了。宋予扬心中无比失落。她早说过了,她到京城是来偷东西的,任务完成,自然就走了。如果夜明珠不是在滇南王府,如果他宋予扬不是刚好被派在滇南王府,她还会来找他吗?当然不会,在她眼里,他只不过是个可资利用的笨捕头而已。

  宋予扬走在大街上,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宋哥哥!哎呀好巧,我们又碰面了!”又是董翩跹,她好像专在这条街上埋伏,专等宋予扬似的。宋予扬此刻没情没绪的,哪有心情跟她说话。董翩跹满脸笑容,上前拉住宋予扬的手,亲热地说,“我就知道今天能见到你。你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是不是太累了。我听说你们捉住了一个杀手?”

  宋予扬警觉起来,“你听谁说的?”才半天的时间,消息都已经传到董翩跹的耳朵里了?

  “大家都这么说。这下你们的任务终于该结束了吧?我又可以时常见到你了,真是太好了!”董翩跹仰脸看着宋予扬,甜甜地笑着,拉着他的手左右晃着。

  身后一声轻笑,“还你衣裳。”竟是周品彦。她穿回了女装,把宋予扬的外衣往他怀里一塞,步履轻盈,几步就转过了街角。宋予扬心里有太多疑问,生怕她这一去又不见了踪影,心里一急,挣脱了董翩跹的手,就要去追周品彦。

  董翩跹一把重又拉住他,“宋哥哥,那个女人是谁?好俊的轻功!”

  宋予扬蓦然回首,目光灼灼地盯着董翩跹。董翩跹微微有些慌神,“你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有花。”

  她的语调变了,之前娇滴滴的嗓音变得正常了。“你会武功?”宋予扬问道。

  董翩跹又捏起嗓子,娇声道:“武功?我不会啦。我出来这半天了,我叔叔会担心的,我先回去了。”

  董翩跹转身就走,她脑后的双股金簪在阳光下一晃,亮得刺人的眼。宋予扬心念一动,王顺临死前说的“兜、兜”,会不会是“董”呢?他上前一把拔下董翩跹脑后的金簪,金簪的后半截尖尖的,闪出莹莹绿光!

  庆功宴摆在六天之后的晚上。

  钱小蝶身上余毒已消,伤口痊愈,程浩也已回到了京城。大家聚齐,三十来号人挤在小餐馆里,程浩、张德昌坐了首桌首位,开了四大桌席,热闹非常。

  张德昌敲敲桌子,屋里静了下来。“男女刺客都已落网,这次保护冯公子的任务圆满完成,众位弟兄辛苦了!奉钱大人之令,谢冯公子之赏,我们大伙儿一起庆贺庆贺!倒酒!都满上!”底下一片欢腾。

  张德昌举起酒杯,站起身来,“这头一杯,祭奠凌丰和王顺。两位好兄弟泉下有知,一路走好。”众人安静下来,纷纷起立。张德昌将酒慢慢洒在地上,众人一起默默地将头一杯酒泼了。

  “第二杯,要敬钱大小姐,要不是她舍命挡了一刀,我们这次的任务就功亏一篑了。钱大小姐该记头功!”

  钱小蝶坐在徐一辉肩下,她还是头一回参加这种活动,闻言赶紧推辞道:“这我可不敢当。我身上穿了护甲,才敢去挡那一刀,不然我也没那个胆量。”

  张德昌说:“此言谬矣。当时千钧一发,哪有时间去考虑是不是穿了甲,会不会受伤。考虑那么多,刀早砍到冯公子身上了。”

  钱小蝶还想推辞。程浩慢悠悠地说道:“不要再推来推去了,替人挡刀是要有勇气的,不是人人都做得到。你为这个任务受了伤,喝一杯就喝一杯,喝完了我们好吃饭。”

  “既然程伯发了话,那我就先干为敬。”钱小蝶站起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家轰然叫好。

  “这第三杯,要敬宋予扬。这次宋捕头独擒女杀手……”宋予扬不等张德昌说完,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就干了,喝完将杯底一亮,默默坐下。

  张德昌只好把戏谑的话咽回肚里,笑道:“爽快!”他大手一挥,“大家开吃!”

  众人轰然炸开,猜拳的、闹酒的、聊天的、说笑的,闹得小餐馆里沸反盈天,气氛异常热烈。有人过来敬钱小蝶酒,钱小蝶为人心实,人家敬酒她不知怎么推辞,只好酒到杯干。一连喝了十几杯,直喝得红晕上脸,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更添韵致。大家见钱小蝶酒量好,性格豪爽,又不拿架子,一个接一个地都跑来敬她,徐一辉替她拦道:“你们差不多就行了,别把人灌醉了。”

  钱小蝶双手摸着脸,也说:“真不能再喝了。我这已经喝多了,回家该挨骂了。”

  没敬上酒的人还不依不饶,徐一辉命小二拿两坛酒来,往桌上一放,说:“要跟大小姐喝酒的,先过我这关,我们一人一坛对干,喝完了再敬。”

  众人齐声喝个倒彩,言语纷纷,却没一个敢上来挑战。程浩笑道:“你们这些猢狲,就会欺软怕硬。”张帆怪声叫道:“不让敬大小姐,我们敬程伯!”

  “对啊,谁让他骂我们是猢狲!”一群人上去围住了程浩。

  钱小蝶笑着望了望对座的宋予扬。宋予扬平日里机智风趣,今天不知为什么,众人热热闹闹的,他却意兴阑珊。

  难道他在为亲手捉住那个女杀手而难过?大家打趣宋予扬和董翩跹的话,钱小蝶也听到过,她低声问徐一辉:“三哥怎么不大高兴?是为了董翩跹吗?”

  徐一辉摇摇头,他太清楚宋予扬是怎么回事了。同一个女飞贼,让素来自负聪明的宋予扬上了两回当,他不郁闷才怪。

  宴席终于散了,宋予扬心绪烦乱地往家走去。天气一天天热起来,直到这会儿夜风才渐渐凉了。

  那个折磨他的问题又浮上心头。如果不是因为他和夜明珠同在王府里,周品彦根本就不会来找他吧?他还以为她也记挂着他,傻乎乎地满心高兴呢。其实周品彦只是想套他的话,想要了解他们的王府里布下的岗哨、机关而已。

  屋顶上一声轻笑,“呔,留下买路财!”一个人影轻盈跃下,正是周品彦。

  宋予扬板着脸,“你来干什么?”

  周品彦收了笑容,望着他的脸,犹疑地说道:“我是来和你道别的。你不是说不希望我不辞而别吗?”这句话她竟还记得,宋予扬的脸色和缓了许多,周品彦说道,“那天中午我本想和你道别的,又怕打扰了你和那位姑娘。”

  “你都看见了?”

  周品彦笑道:“是啊。也不知是哪个土财主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出这个不入流的杀手来,简直给杀手行抹黑,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连不入流杀手都对付不了,简直就是一群笨蛋?”

  周品彦忍不住笑了,“也不算笨了,抓了两个呢。俗话说,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她分明是在讽刺他们抓了两个不入流的杀手,自家却两死一伤,损失惨重。宋予扬气道:“俗话也说过,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

  周品彦不笑了,她低着头沉默片刻,说:“那我走了。”

  “我说一声贼你就生气了?你不是一向自称是贼吗?”

  周品彦说道:“没错,我就是贼。我就不该来找你。”

  宋予扬冷笑道:“你哪里是来找我,你是来找夜明珠的吧?”

  “是又怎样?”

  果然。这是明摆的事,傻子才会以为周品彦是专程来找他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眼皮底下偷东西!我问你,你是怎么把夜明珠带出王府的?”

  “你管不着!”

  “你偷了夜明珠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栽赃给小蝶?”

  周品彦冷笑两声,“我说你今天怎么如此恼怒,原来是恨我栽赃给钱小蝶。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把夜明珠带出去的,是吧?告诉你吧,我早料到你这人轻薄无行,所以我才故意穿成那样,你果然只盯着我上身看,根本没注意我把夜明珠绑在了脚踝!”

  宋予扬气得一阵一阵发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品彦说:“你要为你的心上人讨回公道也容易,你抓我去见官好了!只不过,你也得抓得住我才行……”

  宋予扬突然伸出双手,牢牢地钳住了周品彦的一双手腕,“你别以为我不敢!”

  周品彦用力挣了几下,却挣不脱。宋予扬怒气冲冲地盯着她,周品彦离他不足盈尺,月光下,只见她眼里泪光闪闪,脸上满是伤心失望。

  宋予扬不觉松开了手,“看在你救了小蝶的份上,这一次……”

  “宋予扬!我永远都不会再见你了!”

  周品彦迅疾向后退去,一纵身跃上屋顶,身影一闪,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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