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第 154 章

　　一场大雨彻底带走了微浮于空气中的夏意，平城的秋天翩然而至，然而秋意凉爽，平城的人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更为活络。

　　因着肃王之死带来的满城凛冽随着日子的逝去并未变淡，反而愈发的浓烈了。血腥之气在九月里蔓延，直至拓跋皇后千秋之日。

　　拓跋皇后的千秋是个无比盛大的日子，自其被立为皇后这一年起，每一年的这一天里，燕帝为表其恩宠，都将与皇后一同临城观灯，平城灯海三日不灭。这在一向不喜奢靡的燕宫里可算是一场大事，饶是燕帝自己的生辰都不过如此，可谓是每年金秋平城的另一道风景。

　　在皇后养子昭王的府中，此时正门庭若市，热闹非凡。几辆四轮的马车停在了昭王府的大门前，总管府务的管事亲自开了大门相迎，马车上由丫鬟扶着下来一位美妇人，随后又下来一位老妇，后头的马车里又下来两位小姐，几人簇着老妇人一起进了昭王府的大门。

　　有好事者上前打听，继而得了一个白眼，“那是我们王妃的母亲。”

　　昭王妃贺若赟的父亲常年驻守在外，为一郡之首，一年也难得回平城一次，他的妻子皆随其驻扎当地，家唯有一女远嫁平城。这一次燕帝发下调令，命他回京述职，若无意外此后便是留任平城，贺若氏也算是阖家团圆。

　　贺若夫人领着二儿媳于氏进了二门，贺若赟于庭院中远远地瞧见了母亲嫂子立时迎了上去，丫头婆子一齐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在庭院里热闹了起来。

　　众人于庭院中哭了一回，再进了正厅便是落座认人，于氏嫁进贺若府时贺若赟还未出嫁，旧时相处的也算融洽，多年不见也是倍感亲切。剩下的两个妹妹皆是庶出，旧时又年幼，这些年模样略微张开了，如今倒是印象不大了。

　　贺若赟拉着贺若太太入座，语带抱怨地说:“母亲回来怎么不早点来信儿，倒让我失了准备。”她自嫁人后向来端庄自持，少有如此娇嗔的一面，叫人看了略是惊奇。

　　贺若夫人笑说:“叫你准备什么？家中有老屋，你二叔也在，我们回来啊住进去就是，哪里有你费心的时候。”

　　“二叔是二叔，我是我，总不能我出嫁了就不是您的女儿了。女儿尽孝天经地义。”

　　贺若赟几句话哄得她母亲十分的开心，老妇人瞧着女儿愈发的水灵，全不复怀孕时的病弱之态，心中不由地放下了心。

　　适时小世子午觉后醒来，乳母抱着他出门见客。贺若夫人瞧见了白胖水灵的外孙，很是高兴，再想想女儿怀他时受的苦，又不禁心疼起来了，当众抹起了泪。

　　于氏瞧见了很是头疼，于是连忙抱着小世子打岔道:“瞧小世子多像王妃，眉眼真是一模一样。”

　　贺若赟笑说:“像我便是像母亲，都说我长得同母亲年轻时一模一样。”这是讨喜的话，外孙像外祖母又能像到哪里去。

　　然而贺若赟的母亲听了这话很是高兴，贺若赟嫁入王府多年不曾生育，贺若家比不得旁人，没落多年，若是没个孩子傍身，她这个做母亲的终归是不放心，如今女儿一举得男像谁不都是王府的继承人。

　　贺若夫人笑着抱过孩子仔细一看，“我倒觉得这孩子像极了王爷。”

　　众人哄笑，于氏瞧着贺若赟，只见她脸红成一片，倒不像是刚才那般搭话了。

　　贺若夫人看着女儿娇羞的样子，道她嫁人多年面皮仍是如此薄，便知昭王这些待她定是很好她，才能养得她如此。她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问:“王爷还在府衙？”

　　贺若氏脸上的笑容一滞旋即用更灿烂的笑容掩盖，“怕是还要忙呢，过几日便是皇后娘娘的千秋了。”

　　贺若夫人抱着孩子点点头，她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落到于氏眼里，于氏便知这母女俩是有话要说，于是冲贺若氏告了罪，拉着两个小姑子去了园子里耍。

　　园子里有铁树银花，也算是昭王府的一大景色。

　　贺若赟看着她母亲斥退了屋中婆妇，只留下了两个陪嫁的大丫头，有些不明所以。

　　“母亲这是何意？”贺若赟问。

　　贺若夫人抱着孩子在怀里哄着，她的眼神落在孩子的身上，却又像空空的一片，什么也没看。

　　“外头怎么传的你可知道了？”贺若夫人问。

　　贺若赟的笑容微敛，细长的眉毛微微的蹙起，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了。

　　“你父亲让我问问你，王爷究竟是怎么想的。”

　　贺若赟低头看着孩子，这孩子还不满三个月，刚刚褪去了红皮，露出了白皙的一面。她伸手从母亲怀里抱过来这个她得来不易的孩子，或许是她身上的味道让他感觉熟悉，小世子在她怀里翻了一下又继续睡了下去。

　　“我不知道。”贺若赟说。

　　“这种事你怎么能不知道呢？”贺若夫人一听立马急了起来，她此次来可不只是为了探望女儿外孙的。

　　贺若赟笑着反问:“我该知道些什么？”

　　贺若赟抱着孩子，还没等她母亲开口，她便继续说:“我是他的妻子不假，但也是燕国的臣子。父皇健在，为君圣明，您让我去问些什么？”

　　她这话一出口，贺若夫人顿时哑口无言，良久她才说:“你便是不为了自家人，也该为这孩子多想想。”

　　贺若夫人的话贺若赟并没有听得进去，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她已经在天上了，若要再升怕人心不足蛇吞象。她的孩儿已经是昭王世子，若无意外便是未来的昭王，享一世无忧，她又何必多做其他呢。

　　“我就是为孩子想所以才不愿去问，若是他朝真有此幸那便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若是没有却偏生要强求，那可是杀头的罪。再说那位子是那么好坐的吗？我劝您和父亲还是不要做此想法，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好。”

　　贺若夫人被女儿这般抢白，顿时心生怒气，奈何这虽是她亲生的闺女更是昭王的王妃，她到底是不敢造次，只板着脸连饭都不肯留便归家去了。

　　芳萼将人给送出了大门，回到屋里就听见馥香劝贺若赟，“夫人难得来一次，殿下又何必闹得不开心。”

　　贺若赟也是红了眼眶，心中委屈，“他们只想着荣华富贵，又何时想过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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