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缘起前生
甄志丙并不像其他的人，在被拒绝之后选择退却，而是一直坚持着，怀抱着冥冥之中的那点儿缘分追逐在龙的背后，小心翼翼，不敢越矩，始终保持着距离。他默默关注着龙的一举一动，哪怕是最细微的表情也不放过。正因如此，甄志丙注意到龙并非传言中或是表面上那般冷若冰雪，在那层冰冷的外壳下，龙也如寻常人一样有情绪的变化，只是非常细微，非常罕见罢了。
发现这些的甄志丙窃喜，骄傲于自己比别人了解龙多一点。他想，只要他坚持不懈，终有一日，他将找到进入龙的世界的关窍，与龙心意相通。
至于龙是否会接受其他人的爱慕，归功于龙染着霜雪的面庞和冰冷的性情，甄志丙是完全不担心的。
就这样，怀揣着惴惴，欢喜的心情，一直到现在，甄志丙已经暗恋龙接近半年了。他追逐着龙的身影，龙选择什么课程，他也跟着选什么课程。为了能尽可能地接近龙，甄志丙总是选择坐在龙的周围，不过因为他不想显得过于轻佻放肆而让龙反感，所以他一直与龙保持着相对的距离---恰好能感知龙的变化却又不显得刻意的距离。
甄志丙本以为他还可以继续慢慢地喜欢下去，以循序渐进的方式，笨拙地喜欢下去。然而，今天，他意识到这样的方式是行不通的。甄志丙有预感，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他能认识，理解和掌控的范畴，龙将永远不属于他。
龙，流泪了，突如其来，没有预兆，无声地泪如泉涌。他的表情依旧平静，蒙着一层薄薄的霜，连续不断的泪珠却沿着他木然、白净的面皮滑落，落在桌面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甄志丙慌了，忍不住站了起来，大喊一声，“龙”。
讲台上，李教授平缓的讲解声戛然而止。
除了龙以外，其他所有人的注意都被甄志丙的一声吼吸引了过来，视线纷纷落在了他的身上。
因为自己的感情用事，甄志丙感到有些尴尬，红着耳朵站立原地，看向距离他三个座位远，丝毫未受他影响的龙。
众人的视线顺着甄志丙的方向转移到龙的身上。
原来他是会哭的！
龙的异常让在场的人处于震惊中，第一时间竟不是思考是什么让这个冰雪一样的人泪流满面。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紧接着乱了起来，惊讶，探究，猜疑，讨论???，嘈嘈杂杂，混乱了起来。
李教授敲了敲讲台，无果，又呵斥了几声，效果不大。
他没办法，只好走下了讲台，来到了龙的面前，至于那个叫做“甄志丙”的学生还是站着吧。
李教授问龙：“同学，身体不舒服吗？”
龙闻声抬头，似是疑惑老师的出现，停顿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明白了眼前的状况。
他摇摇头。
李教授对于龙的冷淡毫不在意，脸色和蔼，声调温和，说：“同学，回去好好休息吧。”
龙点点头，道了一句“抱歉”，离开了。
“老师，我去看看他。”甄志丙从座位上跳出来，打算追着龙出去，却被李教授拦下了。
“孩子，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流水和落花各有归处，别追了。”李教授说，拍了拍甄志丙的肩头，将他拉回座位。
甄志丙看着李教授关上了教室的门，然后重新走到讲台上维持纪律，继续赏析未完成的词句，“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外面，高空灰蒙，雾气蔼蔼，鹅毛般的雪花不知从何时起从空中落下，搓绵扯絮，已经将地面尽数铺白，铺起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咯吱作响。
龙神色平静，面若染霜，漫无目的地踱步在风雪中，不疾不徐，全然不顾冰冷的雪染湿他的发，他的衣，只知道机械地前进。
他的眼前早已模糊了，残留的泪与扑面的雪混在一起，在眼角眉梢处凝结，融化，最后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他的脸上留下水洗的痕迹。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此地为何，龙停下了脚步，呆呆立着，面向前方。他的眼中没了寒意重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无助和凄苦。
路，在何方呢？
龙回头看，后方的路一片雪白，来时的脚印被雪掩盖了。
龙觉得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曾经已然过去的十八载岁月全都没了痕迹，不知所踪。龙想：“我是谁？要往哪里去呢？”
风势强了，雪飞得急了， 龙的披在肩头的白色羽绒服早已不知飞向了何处。
龙仍站立在风雪中，浑然不觉，白色的单薄人影与纯白的雪慢慢融合在一起，消失不见。
好冷！
龙忍不住颤抖，他感觉有雪落在脸上，短暂地停留后化成寒水顺着他的脖颈流进衣服里带来更加难耐的阴寒。
越来越冷了。
眼前一片漆黑，龙只觉得自己浑身刺痛，身子发僵，手脚也不听使唤，好像被绑住了一样，只能在狭小的空间微微颤动，屡屡碰“壁”。
难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倒在了风雪里至今才醒转吗？
龙不禁这样猜测。
他的记忆停留在自己在漫天大雪中的无措之时，后头便是一片银白什么都不知道了。
睫毛被雪冻在了一起，龙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隙，看到的仍是刺眼的银白。他试图活动沉重的四肢想要爬起来却完全用不上力气，反倒让自己力竭，气竭，“呼哧”“呼哧”大口呼吸起来。
冰冷的气流从口腔一直灌入心肺，龙只觉得更冷了，从里到外的冷，温度一点点流失，好像带着生命一起一样。
龙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竟是如此的羸弱不堪竟连轻飘飘的雪花都拨不动。
不行，这样下去会被冻死的，而他，绝对不能死。
他悄无声息地来到世上，浑浑噩噩冷眼旁观，心无波澜地过了十八年，好不容易在今天体验了一次心痛，悲伤的感觉，他一定要知道原因为何。
龙有直觉，他相信，只要他明白为何自己会因为一首诗词心如刀绞，泪如雨下，他就能找到自己来到人世的意义，也将知道自己的未来将会通向何处。
所以，他绝对不能死。
强烈的求生意志，对活的追求让龙冷静下来，急促的呼吸也跟着慢慢平和了。
就在这时，龙突然听到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传来。
有人过来了！
龙转瞬意识到这一点，有了得救的希望。
“咯吱”“咯吱”的踏雪声越来越近，龙也越来越激动。他仓促地蓄力几口，扯着脖子放声喊出来想要让来者更容易发现他。然而，当“呼喊声”几乎同步地传回龙的耳中后，龙却懵住了。
怎么???回事？
不远处，听到动静的两人加快脚步来到了龙的身边。来者是两名女子，其中，脚步轻快，走在前头的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容貌娇俏的女孩，走在后头，脚步稳健的是一个面目慈祥的中年妇人。
“师父，你看，我就说我没听错，果真有个婴孩儿在这儿。”女孩道，声音娇媚，语调活泼，似是在跟师父邀功。
妇人起初以为徒儿误将山中野兽的叫声当做婴孩啼哭，所以虽然跟着徒儿过来寻找，却并没有十分在意，此时，她见白雪之中果真有个红绸襁褓，心中登时不忍，脚步轻点，运起轻功，飞到徒儿身边，俯身将地上冻得小脸通红，隐约泛青的婴孩儿抱了起来。
女孩见师父轻飘飘过来，心中羡慕，急急道“师父，我什么时候才能像您一般厉害？”
妇人抱着婴孩儿查看，没有如平时一般关注女孩，柔声道：“等你老老实实将麻雀丝毫不伤抓够了数目自然就能师父一般了，急是急不来的。”
女孩因为师父忽视，眼底划过一丝不痛快，觉得师父怀中的红色襁褓有些刺眼，又听到师父还要她抓麻雀练功，想起了反反复复在石室里蹬、跳、追、飞的辛苦，又觉十分乏味，出来赏雪的兴致彻底没了。
“可怜，可怜，世上怎有如此狠心的父母。”妇人道，她已探过婴孩儿鼻息，确定孩子并无性命之忧。
“师父，男孩还是女孩？”女孩问。
“这个不急，救命要紧，等回去再说，再耽搁一些时候，这孩子怕是要冷死了，莫愁啊，师父先行一步，你赶紧跟上。”妇人道，怀抱着婴孩再次运起轻功，腾空而起，身法轻盈飘逸，掠过枯枝，山石，不见了身影，可见功法之高妙。
“师父，等等我。”女孩唤道，同样运起轻功来追了过去，身法与那妇人无二，一样轻盈飘逸的路数，虽然略有笨拙之处，但是已然能看出功力有了几分火候，假以时日功成不难。
这个叫“莫愁”的女孩自然就是未来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手段毒辣的“赤炼仙子”李莫愁，而她口中的师父便是当年林朝英身边无名无姓的丫鬟，如今活死人墓的主人。
师徒两人走后，冰天雪地里突兀地走出了一个人，乃是一个极英俊的男子。
男子衣衫单薄，绝非冬日里该有的打扮却像是丝毫不惧寒冷，面色平淡如常，只听他道：“缘起前生，好好珍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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