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父债子不偿
欧阳锋听得“杨康”二字，心头巨震，仿似晴天霹雳，双眼猛然精光闪烁，再一次问道：“谁？”手掌紧紧抓着桌沿儿，青筋暴起，关节泛白，隐隐有碎裂之声传来。
然而，欧阳克死于杨康之手，欧阳锋怎会忘记！
龙早知欧阳锋有此反应，毫不畏惧，屏气凝神，与欧阳锋目光相对，一字一字，清清楚楚重复道：“杨、康”。
欧阳锋显是怒极，却又有所克制，呼呼喘着粗气，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大小，面皮抽动，咬牙切齿，双唇紧闭，死死盯着龙，不一言。
龙接着道：“过儿的父亲是杨康，母亲是穆念慈。他姓杨，名过，字改之，意为‘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欧阳锋冷哼一声，身子微微站起，与龙几乎脸面相贴，狰狞道：“人孰无过，过而能改，我倒要问问你，夺命之过，如何能改？”
龙淡淡道：“命债命偿、天经地义，不过”
欧阳锋急问：“不过什么？”
龙道：“不过，父债子不偿，父罪子不担，更何况”
欧阳锋再问：“何况什么？”
龙冷冷道：“何况，欧阳公子当年见色起义，调戏穆念慈，杨康护妻，愤而杀之，命丧结果，纯属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欧阳锋道：“好一个咎由自取，好一个怨不得旁人。”厉声质问：“你当杨康就是什么好东西吗？”
龙道：“杨康当然不是好东西，老天有眼，杨康中毒惨死，被乌鸦食肉，那才叫真正的尸骨无存。”
欧阳锋不语，双目眦裂，忽而猛地运力，桌面迸裂，木屑翻飞。
龙轻甩长袖，挡下飞射的木块，仍立在原地，不逃不避。
床上，幼豹被惊醒，“嗷呜”大叫，看着屋中对峙的两人，匍匐、瑟缩。
欧阳锋瞪视龙，举掌而起，恶狠狠道：“你，辱我亲儿，当真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龙踏前一步，站于欧阳锋掌下，淡淡道：“杀吧。”
这时，幼豹护主心切，从床上跃下，奔到龙的身前，伏身作攻击状，碧绿的眼睛凶光闪闪，口中嘶吼不断，尾巴拍打地面，只待欧阳锋动手便要扑出。
欧阳锋低头，见幼豹之状，心中微动，手掌迟迟不落。
龙又踏前一步，逼迫道：“动手，今日你杀了我，报辱子之仇，过些日子见了杨过，再杀了他，了结上代仇怨，如此一来，欧阳锋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亲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欧阳锋听龙激将之言，怒气盈胸，胸口起伏不断，脸面涨红，眼放异光，杀心渐起。
野兽对危险有本能的戒惧。
幼豹察觉欧阳锋的微妙变化，再也按捺不住，“嗷呜”一吼，竟第一个“动手”，扑杀欧阳锋。无奈，它太小，只能勉强攀住欧阳的腿，然而，即便这样，幼豹还是用尽了全力，爪子透过布料，陷进欧阳锋的肉里，口中呜呼撕咬，第一次尝到了人血的味道。
欧阳锋吃痛，一把将幼豹抓起，吊在半空，骂道：“不知死活的小畜生。”就要将它掐死。
幼豹尝了血，兽性大，哪里还在乎欧阳锋要不要它的命，已然将欧阳锋当了死敌，脚爪挥舞，低吼连连，毛绒的豹脸扭曲，嘴巴撕裂不自知，血珠滴答，
瞳目锋利，执拗，倔强，凶狠更胜方才。
欧阳锋杀人无数，捏死一只乳臭未干的豹子自然轻而易举，不过，当欧阳锋看到幼豹如此奋不顾身维护龙，看到幼豹宁死不屈的眼神，蓦地里，脑中浮现了当年杨过为救他性命与柯镇恶周旋的画面。当时的杨过好像也如这幼豹一样，全心全意，奋不顾身维护刚认下的“义父”，一口一个“爸爸”，唤得情真意切、真挚诚恳。
欧阳锋突然心软了，眼中怒火渐消，突然将可怜巴巴的幼豹塞进龙的怀里，做到一旁的椅子上沉默。
这一结果，龙始料未及，无法推知欧阳锋变化如此突然的原因，低头看了看怀中瑟瑟抖的幼豹，轻轻抚摸它的皮毛，站在原地不动，随时警惕欧阳锋。
一盏茶的功夫后，欧阳锋忽地抬头，目光中充满了审视。
龙眉头微皱，与欧阳锋四目相对。
欧阳锋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又是一阵沉默，突然开口道：“你今年才二十二岁，怎么知道这么多以前的旧事？”站起来走到龙的面前，一眼不错地看着龙，道：“别跟我讲是你师父告诉你的，我可不信一个深居古墓、甚少外出的妇人会知道这么多江湖事。”
龙压下又要勇敢挺身而出的幼豹，淡淡道：“我与丘处机相识，这些事情是他告诉我的。”
欧阳锋不信，质疑道：“你古墓派与他全真教老死不相往来，纠葛甚多，丘处机怎么会与你有交情？”
龙道：“丘处机是杨康的师父，虽然杨康这个徒儿做了不少恶事，但丘处机时刻惦念他与杨康的师徒之情，时常自责不已，后悔当年没有尽到当师父的责任，以致杨康误入歧途。丘处机受郭靖之托教导杨过，非但没把人教好，反而将杨过逼成了全真教建教以来第一个叛徒，还被我抢了当徒儿，他这个当师爷的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曾多番与我讨要过儿，要亲自教导过儿，弥补对杨康的歉疚。最后我两人斗了一场，打了个平手，丘处机才放心把过儿交给我教导，因此，我与丘处机有几次交谈的机会，知道了不少往事。”
龙的理由有头有尾，半真半假，欧阳锋听不出太多的破绽来，同时，龙的神色安然，面皮若冰，根本看不出不妥，甚至连气息都很平稳，与平时无异，显是自肺腑。欧阳锋直觉不可完全相信龙的理由，觉得内中必有蹊跷，却又弄不明白哪里不对劲儿，只好“哼”了一声，道：“姑且信你，先跟我说说，你跟丘处机怎么打的平手？那年几岁？”
龙道：“往事已过，何必介怀？”一语双关。
欧阳锋一怔，随即会意，笑道：“丘处机没教好杨康，我又何曾教好我的克儿，如此往事，过去就过去吧，不过，能介怀，可介怀的说一说不打紧吧。”
龙道：“好，既然前辈不想杀我了，我便与你说说，只是”低头看了看怀中嘴角撕裂的幼豹，对欧阳锋道：“前辈医术高明，先给我这劳苦功高的孩儿治治伤。”
欧阳锋听龙言语讥讽，脸上一红，愤愤道：“小心眼儿。”伸手想要查看幼豹伤势，然而又岂能如愿？
龙道：“普通金疮药即可。”伸掌在幼豹眼前一盖，止住幼豹对欧阳锋的敌意。
欧阳锋叹口气，道：“等着吧。”甩甩袖子出门去买药。
欧阳锋与龙争吵动静不小，尤其是拍桌巨响让不少人心惊肉跳。赵昶也不例外，一颗心悬在胸中，一直在外守候，见了欧阳锋
赶紧迎上去伺候，恭敬道：“庄主。”
欧阳锋点点头，走在前头。
赵昶回头瞥了一眼龙所住的屋子，猜测里面人是死是活。
走到了门口，欧阳锋突然回转，吩咐道：“赵昶，我把店家桌子拍碎了，你先去赔了，给换张新的，然后买瓶金疮药来，要最贵、最好的。”说着，塞给赵昶两张银票，挥挥袖子让人赶紧办事，自己挑了对门的桌子，招呼小二要了酒、要了肉，一人吹风独酌。
赵昶不敢多问，只以为是龙忤逆了欧阳锋，引得欧阳锋动手以致受伤，赶紧去买药、打点。他的办事能力不错，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回来了。
赵昶来到欧阳锋身边，将金疮药给欧阳锋查看。
欧阳锋闷了口酒，接过瓶子，拔开瓶塞儿闻了闻，点头道：“恩，就这个吧，给楼上送去，带着小二去收拾收拾。”
赵昶应一声“是”，心道：“原来是练功啊。”赶紧带着人上去。
进到屋后，赵昶见龙怀抱幼豹，不免惊叹：“大公子举世无双，坐在木屑里头都能跟仙人降世一般，太难得了。”不由得为龙的丰姿气度折服。
龙见进来的赵昶和小二，让开地方让人打扫，问道：“庄主呢？”
赵昶道：“庄主在楼下喝酒，让我告诉大公子一声，今天晚上不练功了。”同时奉上金疮药。
龙点点头，伸手一抹将药拿到手里，靠在窗边细细给幼豹上药。
赵昶心惊：“这一手取物的功夫好快！”未来得及赞叹，就听到龙轻声哄道：“今天多亏你啦，上药之后就不疼了。”竟把上好的金疮药用在了一头豹子身上，赞美之词留在了口里，见龙完全视自己不见，也不好多碍眼，跟着小二一起收拾，心里头对今天生的事情另有一番猜测。
这场由“杨康”引起的争吵，因为欧阳锋的释怀而平安落幕。
次日清晨，赵昶将手头的生意交接给其他的手下，令其赶回山庄，安心跟在欧阳锋身边伺候。
龙和欧阳锋为免引起江湖人注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提前赶至距离6家庄七八里地之外市镇。赵昶不算是江湖人，便由他出外打听杨过的踪迹。
此时，距离英雄大会到来还有五六日时间。
随着与杨过见面的日子逼近，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龙云淡风轻，不以为意，欧阳锋反而越觉紧张、担忧，生怕两个小的进展不顺，时常推思：“两人要是闹掰，我帮哪个呢？”头疼不已。
转眼，五天已过，到了英雄大会举办之日。
“嗷呜”
幼豹吼叫一声，躲开欧阳锋的亲近，窜到龙的身边，时刻警惕欧阳锋动手，连半根儿毛都不让欧阳锋触碰。
欧阳锋将一碟肉放到桌上，拿幼豹没辙，埋怨道：“跟你一个样儿，小心眼儿，我不就掐了它一下，至于的吗？”
龙将幼豹提起来，与之亲近，但笑不语。
欧阳锋不满敲了敲桌子，问道：“你说有办法让郭靖和黄蓉不对付我，到底什么法子，该告诉我了吧。”
龙道：“别急，安心等我安排。”推窗看向外头。
欧阳锋拿龙也没辙，只好忍着，直到天色渐晚，他和赵昶两个不明不白地跟在龙身后去参加英雄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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