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幽暗的双眸，凄厉的目光。韩晓心中一颤，不知该如何自处，她的目光便开始游移。
林仁肇心情复杂地踩灭脚下的烟头，转身打开车门。
韩晓静静地站着，直到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她下意识地冲了过去，拦在了他的车前，肖娟在她的身后发出一声惊叹：“Oh，my God！”
与其心有不甘的挣扎，不如一次来个痛快，韩晓临时下定了决心，目光笃定地注视着他。
林仁肇凝神定睛的瞅着她，僵硬的心脏有了淡淡地柔软，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韩晓，那个淡定的超乎寻常的女子。他暗沉的目光渐渐变得明亮起来，下车将她拽上车。
肖娟看着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沉默半晌，喃喃自语道：“真够生猛的，佩服！佩服！”
“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有话问你。”坐在车上，韩晓率先开了口，她虽极力控制，让自己看上去很淡定，但神经明显绷得很紧。
林仁肇微微点点头，神情专注的望着前方。看他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内心的慌张，韩晓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紧绷的心弦稍稍有所松弛，调整了一下坐姿，往后靠了靠。
车子穿越过一条又一条喧闹、纷扰的街道，渐行渐远，车速也越来越慢，渐渐地周围的声响逐渐减少，越来越寂静。突然，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迎面而来，韩晓摇下车窗，惊愕地发现路口的街牌赫然写着“梧桐路”三个字。思绪开始各种翻腾，她拼命地想驱散脑海中那一片又一片记忆的碎片，却适得其反，它们终究还是在她的灵魂深处形成清晰的影像。
那一瞬间，她仿佛坐着时光机，穿过所有幽暗的岁月，来到他们初识的地方，那里阳光明媚，花香四溢，他英俊挺拔，谈笑风声，自己青春年少……
韩晓按照约定到达梧桐路那家叫“那时花开”的咖啡馆时，比约定的时间晚来了10分钟。她抱着一丝侥幸环顾四周，在临窗的位置，看到了手机照片里的人。
他正端着咖啡杯，目光静怡的望着窗外，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韩晓快步走了过去，抱歉道：“对不起，林先生，我来晚了。”林仁肇闻声回头，看见一张病态的面孔，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像失血过多的吸血鬼，大大的双眼深深凹陷，消瘦的脸颊让颧骨看上去很突兀。
“您好。”林仁肇礼貌的起身，伸出手去。韩晓微怔，他是唯一一个见到自己的脸庞后，没有露出异样神情的客户，眼底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想必是个很有修养的人。
他的手悬在半空，表情温温尔雅，和善地看着韩晓，在他的目光下，韩晓忘记了伸出手去。他悄然无息的翻转手臂，“韩小姐，请坐。”韩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浅浅一笑，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林仁肇低头的瞬间，发现她右侧的小腿上有一大块皮被蹭破了，血迹斑斑，伤口上还沾满灰尘，看样子是来时的路上发生了意外，伤口还没来的及处理。他抬眼看着韩晓，语气平和道：“您受伤了，我们先去趟医院处理一下您的伤口。”
“没关系，一点小伤。”韩晓轻描淡写地回答，微笑道：“听克瑞斯先生说，您需要一位导游。”
林仁肇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扫过她的伤口，还在微微渗血。他在非洲援教时，亲眼目睹过因为一点搽伤，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而导致伤口大面积感染而截肢的案例，实在没法视若无睹的与她交谈。
“我们必须先去趟医院。”林仁肇站起来，坚持到。韩晓愣了愣神，站起身来，轻轻说道：“真的没关系，等会我自己处理一下就好了。”
克瑞斯说她是学中文的，自己处理？林仁肇有些不解地望着她。韩晓看着他疑惑的神情，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更没有钱去浪费本就紧张的医疗资源。正在苦闷之时，透过窗口的玻璃，发现街对面有一家药店。
“您稍等。”韩晓拎起背包，向门口走去。林仁肇好奇的目光一路追随，见她进了一家药店。
回来时，手里拎着一瓶酒精和一包棉签。
她娴熟的打开酒精，将四五根棉签同时在酒精里侵泡了一会，拿出来，开始搽拭伤口。林仁肇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在他的印象里，没有那位女子坚强如她，好似那条腿不是她自己的又或者就是一条毫无痛感的假肢，虽然豆大的汗珠在她的额头滚动，可她的表情还是那么镇定自若。
搽拭完毕，她拧紧瓶盖，将废旧的棉签扔进垃圾桶，仰起头，微笑道：“好了。”多么风轻云淡的语调，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多此一举。他略带尴尬地朝后侧了侧身，说：“您想喝点什么？”
“白水。”
“要不要加冰？”
“常温就好。”
林仁肇按了桌上的点餐铃，侍者走了过来，礼貌道：“请问二位有什么需要？”
“一杯白水，常温。”林仁肇彬彬有礼地回答。
“好的，请您稍等。”
“谢谢。”打发完侍者，林仁肇继续微笑道：“听克瑞斯说您虽然就读的是中文专业，但精通历史，所以想请您做我的私人导游，去趟北京，时间大约是三天两夜。”
克瑞斯是韩晓的一位校友，来自美国的交换生，之前她在学校的BBS论坛上发帖，寻找做导游的兼职工作，认识了他，后来两人发展成了国际化的友谊。一年前，他回国后，陆陆续续介绍了很多来平城旅游的“老乡”给韩晓。
听到要去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城市，而且要和一个陌生的男子共度三天两夜，韩晓有些举棋不定，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接下这笔生意。
“您为什么不直接在北京当地找导游？他们会对那里的地形、文化、历史更加熟知。”韩晓将心中的犹豫出来出来。
她倒是快人快语，林仁肇明白这句话背后隐藏的是她的不安和疑虑，淡淡笑道：“我家也是平城的，北京我也不熟，与其找个完全陌生的人同行，不如接纳朋友的推荐。”
“哦。”韩晓点了点头，又道：“您的口音完全听不出来。”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此话似乎不妥，此时听着就像是在质疑对方说了假话。不由观察他的神色，只见他面色沉静，丝毫没有不悦的神情。
她说的倒也是实话，平城人很难区分前后鼻音的。林仁肇停止搅拌咖啡，平缓笑道：“我6岁去了美国，有位室友是中国人，他家是北方的，所以对我的母语发音帮助很大。”
听完他的话，韩晓很想为自己刚才的冒失做出解释，可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语言，就只好假装若无其事的喝水。
“……It’ by…… ”
背包里的电话响起，韩晓歉意的笑笑，接起电话：“喂。”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医院。”
听不清电话那端讲些什么，但林仁肇发现，韩晓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神色很紧张。
韩晓慌乱地站起身，歉疚道：“对不起，林先生，我现在必须去趟医院，陪您去北京的事，我恐怕去不了。浪费您的时间，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以后有机会再约。”林仁肇礼貌地起身，客套到。
韩晓背起包，向着门口冲去。
林仁肇很无奈的看了一眼对面的空沙发，结了账。他出门的时候，看见她正在焦急万分的等车，情绪很奔溃的样子。心不由揪了一下，对她喊了一声：“快过来，我送你去医院。”
韩晓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上了车，急切道：“医大附一。” 她的语调是哽咽的，林仁肇悄悄将纸巾递给她，狠狠踩了一脚油门，车子便在马路上开始“飞舞。”。
下车时，韩晓强压着即将喷射而出的污秽物，奔到医院门口的垃圾箱旁，吐了好半天，方才接过林仁肇手里的矿泉水漱了漱口，匆忙地说了声：“谢谢。”急忙向着ICU室狂奔。
望着她的身影，林仁肇若有所思地站立良久。
韩晓到达时，母亲正站在走廊上，满脸泪痕。她看见韩晓，赶紧拉了韩晓的手，哭道：“阿晓，怎么办？医生说阿月这次虽然抢救过来了，可她拖不了多少时间了，只有骨髓移植才有可能让她活下来。”
泪水在母亲有些干涸地脸上流淌，她紧紧抓着韩晓的手，就像是抓着救命的稻草，看上去是那么的可怜和无助，韩晓心里一阵绞痛。拍了拍她的肩膀，轻柔地安慰道：“好，我知道了，您别担心，一切有我。”
听了韩晓的话，母亲哭的更厉害了，她的身躯抖动了起来，韩晓将母亲揽入怀中，眼泪在她的眼眶里不停的打转，一次又一次被她生生逼了回去。
两人相拥着站了半晌，韩晓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向着楼下跑去，一边跑一边说：“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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