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林夫人高视阔步的走进门，司机识趣的转身离开。她站在客厅中央扫视一周，目光最终停留在茶几上的那堆残骸上，脸上立刻露出厌弃的表情，转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韩晓打量了一翻，讥讽道：“韩小姐可真是‘特别’！”

　　韩晓一脸的尴尬，微微低了下头，默不作声。

　　林夫人见韩晓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心里的顾忌更是少了几分，她收了笑容，盛气凌人道：“我今天来是想和韩小姐做一笔‘生意’，希望韩小姐不要拒绝。”

　　韩晓一愣，心里画了个大大的问号，倒也没着急开口，依然静静地站着。林夫人见她如此沉得住气，就不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6年前，韩小姐给自己的姐姐捐过一次骨髓，现如今，我想请你再捐一次，价格你随便开。”

　　很显然这次的受捐人肯定不是韩月，那会是谁？韩晓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全身的神经立刻变得紧绷起来，她定定地望着林夫人，想从对方的脸上找出点蛛丝马迹，却什么也没寻到。

　　林夫人大概是看穿了韩晓的心思，面色冷淡道：“捐给谁，这个你无需知道，你只要肯捐，钱自然不会少你的。”

　　呵呵，今天真是领教了什么叫“霸王条款”，从来没见过求人还能如此嚣张的。既然她是势在必得，那自己不妨从这点上下手，或许能略知一二。韩晓强压着内心的焦急，慢悠悠地走到沙发旁，笑眯眯地说道：“您要不要先坐下，站着谈很累的。”

　　林夫人看着韩晓，面带疑惑，静了几秒问道：“你是答应呢？”

　　韩晓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紧不慢道：“这笔“生意”能否谈成，完全取决于您。”

　　林夫人眉头微皱，盯着韩晓，迟疑道：“取决于我？”

　　见她比进门时少了几分跋扈，韩晓踌躇了下，便和盘托出道：“我必须知道受捐人是谁！”停了会，又补充道：“必须真实，否则免谈！”

　　林夫人见韩晓语气如此强硬，眉头蹙的更紧了，心里纠结的厉害。多年不见，这丫头还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如若当真给她说了，她心生嫉恨不捐，那如何是好，说了万一节外生枝可怎么办。心中一阵烦乱，不由在地上渡起步来。

　　韩晓觉察到林夫人的防线已有了溃退的迹象，就添了把火道：“如果您还没考虑好，那我们可以改天再议。”

　　林夫人脚步微滞，端详着韩晓嘴角的那丝浅笑，时隐时现，着实让她有些难以捉摸，犹疑道：“你确定会捐？”韩晓笑而不答。林夫人静默了会，面色难过道：“是我的孙子，桐桐。”

　　韩晓心中大惊，怔怔地望着林夫人，一时间仿佛打翻了“潘多拉的魔盒”，无数种情绪被释放了出来，最终在她的心里纠集成一根硕大的冰柱，她的灵魂被捆绑在此刑架上。她的双手紧紧攥着沙发布，一点一点的收拢，好像唯有如此，才能稍稍驱走一点心中的寒意。

　　5年前，自己也曾有过一个孩子，一个取名叫“桐桐”的孩子……

　　韩晓在楚敏的陪同下，刚走出手术室，林仁肇发了疯似的跑过来，抓着她的肩膀，血红着双眼，咬牙切齿道：“韩晓，你把我的孩子怎么样呢？你敢动他，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韩晓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觉心里疼痛的厉害，仿佛有无数的嗜血蝙蝠在撕咬着她那颗已千疮百孔的心，突然间，她嘴角扯出一个凄凉的笑，缓缓道：“林仁肇，一切都结束了。”

　　在那一刹那，林仁肇的身子一震，眼底闪过无数种神情，质疑、失落、痛苦、愤恨……，他全身都在颤抖，双手越来越用力，好似要将韩晓的骨头给捏碎了。慢慢地，他的眼角竟然露出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眼泪一颗一颗从他的眼眶里滴落下来，掉在韩晓的胸前。

　　韩晓脸色苍白的僵立在那里，心中波涛汹涌，发紫的嘴唇抖动了很久，喉咙里却未发出任何声响。自己从来没见他如此软弱和无助过，心被他的泪水腐蚀的溃烂不堪，就在她几近奔溃的时候，他的手一寸一寸从她的肩头移去，嗓子里发出低沉的怒吼：“韩晓，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林仁肇几近虚脱地转身，踉跄着向前，韩晓抬眼望着他的背影，泪如泉涌，透过那层薄薄的水帘，她看见佳音站在不远的地方笑脸如花。

　　林夫人默默地凝视着韩晓的脸，见她痛楚万分的样子，一时有些后悔自己说了真话，怕她反悔，可事关紧急，也别无他法，谁让医生说她与桐桐的配型率高达50%了，竟然比阿肇和佳音的都高，若不是自己当年亲自送佳音进的手术室，真怀疑眼前这个令她生厌的女人会是桐桐的生母。她沉寂了会，开口道：“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这下你该兑现你的承诺才对。”

　　韩晓凝视着桌上那堆垃圾，心里难受的要命，默默冷笑道，这么多年，她们还是如此的步步紧逼，不给自己一丝喘息的机会。自己不是圣母玛利亚，没有一颗博爱的心，不由脱口道：“什么承诺？我只说我必须知道受捐人是谁，但没说知道了一定会捐。”

　　林夫人脸色微青，震怒地盯着韩晓，她向来嚣张跋扈，但也不失斯文，可就在刚才，斯文在她心里散落了一地，她一字一句道：“韩晓，你这个毒妇！心肠如此歹毒，你会遭报应的。”

　　哼哼，自己是毒妇，那佳音算什么？韩晓木讷地起身，似笑非笑的看着林夫人，冷笑道：“您这句话用在您媳妇身上更贴切。”

　　林夫人微颤着身子，上前扬手给了韩晓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道：“给脸不要脸的家伙，我们走着瞧。”　

　　随着那一声重重的关门声，韩晓微微一动，跌落在沙发上，她伸手缓缓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泪如雨下。

　　伏天还未到，平城已炙热难耐，韩晓烦乱地望着窗外，心里像长了草似的，虽然有许放这棵大树给撑着，主编也是殷勤有加，可她不想因此就与其他同事有所疏离，所以一贯都是兢兢业业，恪守本分，可今天的文稿真是遇见鬼了，自己苦憋了一个上午，只在电脑上敲出四个字：他是行业。

　　哎，真是要抓狂了，明天要交稿，自己该如何是好，连吃午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喂，韩小姐，稿子再难写，饭还是要吃滴，炸酱面or麻辣烫？”同事肖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到了韩晓的电脑旁，敲了敲桌子笑到。

　　肖娟之所以与韩晓这么熟，是因为她从小喜欢一位邻家小哥哥，一路追随来到平城，一门心思的想成为人家的女友，谁知小哥哥只是表面上与她谈情说爱，从不走心。以至于小哥哥投靠亲友，跨洋留学，她还被蒙在鼓里，得知真相的那段日子，她整个人都傻掉了，是韩晓默默地陪着她度过那段阴暗的日子。

　　韩晓抬头，见她神清气爽地站在自己面前，就知她元神已归位，笑道：“我可不可以两样都不选？”

　　“不可以，只能二选一！”肖娟干净利落的回答。

　　“喂，对于你这种霸王邀约，我表示抗议！”

　　“抗议无效！”

　　“那你付费，我出胃，否则免谈，我可不想自己掏着腰包委屈自己的胃。”

　　肖娟思付片刻，笑道：“成交！”

　　两个人嘻嘻哈哈下了楼，可刚到院子里，韩晓的目光立刻就被眼前的一个身影给黏住了。

　　林仁肇正倚着一辆黑色奥迪车站在院子里，吞云吐雾。而从他脚下的烟头来判断，他已经来了很久了。

　　韩晓觉得眼前的这辆车很是眼熟，仔细打量，惊讶的发现，竟是那日在公墓时，那位男子开的车，那么……韩晓只觉脑袋“嗡”的一声，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难道一切都是他的“阴谋”？所以无论自己怎么问主编有关那副画像的事，她都说：“阿晓啊，你别再逼我了，我真的不知道那幅画像是谁邮寄的，当时收到的是匿名信，既然对方不要酬劳，画像还那么好，对于我们这种小社来说，就是天上掉馅饼，干嘛不用。”他是在逼自己现身，好救他的儿子吗？既然如此那天为什么要那样羞辱自己，岂不是适得其反，或者这就是他所说的“后悔”？那他现在站立良久又不肯上去，是什么意思？他不是来逼自己的吗？逼自己去给他和另外一个女人的孩子捐骨髓。难道是觉得羞于启齿吗？

　　肖娟见韩晓整个人痴傻在那里，玩笑道：“喂，没想到你比我还花痴呢，虽说是个风度翩翩的玉面郎君，但你也应该保持起码的矜持好吧，不要一副“口水直下三千尺”的模样好不好，这样会吓坏宝宝滴。”

　　韩晓纷乱的心情却被她的一番话给逗乐了，抬眼，正好与他四目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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