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炽热腥风无间道（二十二）
墨县。
清幽的月光，闪闪的星光。
在这座沉睡中的城池，位于东南方位的一座重院内，一百多人在夜色下拼杀。
女子的呼喊声偶尔响起，凄厉而又焦灼。
“二锦，快……”
“先保护受伤的姐妹撤退……”
“你保护她们撤退，我挡住这些人……”
“胡闹什么……”
“刺客门众姐妹同心同命，要退一起退，既然不能退，那就杀……”
此时天将破晓，时间已是第二天。乔美人昨日上午从天然山泉返回怀县，而后带着刺客门来到墨县，刺客门在墨县休息，她却一直未睡。她辗转墨县三个分舵，经过一天时间的查探与了解，在天黑之后开始部署，深夜时分刺客门展开行动，对墨县的第一个梅花帮分舵下手。当时刺客门六十三人，加上她和阮红瘦，共六十五人，她们用半个时辰杀光了第一个分舵，而她们有近十人负伤退战。之后她们五十五人连夜来到第二个分舵，等到她们杀光第二个分舵，又有将近二十人受伤。
连夜奔波与连续行动，受伤的刺客门人根本无法加入第三次行动，只好集中他处休整疗伤。
当时墨县就剩下第三个分舵二百人，而她们只剩下三十五人。
半个时辰前。
乔美人和阮红瘦领着刺客门三十三人悄然潜入第三个分舵，第三次行动，便由此拉开战幕。
三十五人对敌二百人。
哪怕她们是在没有受伤的最佳精神状态下，其实也难以全身而退，何况是疲乏加上受伤状态，她们的战力至少锐减了将近七成。可即便如此，她们到此时此刻，已经将第三个分舵杀了七八十人，但她们又有十三人重伤不能再战，刺客门现在除去乔美人和阮红瘦便只剩二十二人，而这个分舵还有约莫一百二三十人。
二十四人对敌一百二三十人，无论是刺客门还是墨县这第三个分舵，双方的伤亡仍在持续增加，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
……
夜色之下，分舵重院之内。
以刺客门目前这个人数已经做不到四面围攻这个分舵，她们原先的组合阵型也早已被梅花帮贼人冲散，三三两两分散着在不同的地点，反而是梅花帮人多势众围攻她们，她们从主动方沦为了被动方。梅花帮贼人都并未想着逃命，因为他们看出自己等人处于绝对的优势，且已看出夜袭自己分舵的人也属于江湖势力，而且是一群女子，甚至其中有几个女子姿色绝佳，如此更加激发了他们的某种欲望，他们没有逃跑的道理，这对他们来说，这是主动送上门的姑娘，他们岂会毫无歪念。
“梅花帮兄弟们，能活捉就活捉，哈哈哈……”
“大爷我正愁大晚上的没地方泄火，你们主动送上门来，正合大爷我心意……”
“来，陪爷儿们玩玩，哈哈哈……”
刺客门人已经没人讲话，全在无声之中杀戮与反抗围攻，阮红瘦此刻也如泥菩萨过江，根本抽不开身支援刺客门的人。
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大抵是她们目前的处境。
而在重院之外这条街，乔美人一人一剑，衣裙上血迹斑斑，被眼前三四十人逼得步步后退。
刺客门的人和阮红瘦在重院之内都自顾不暇，没人知道乔美人的处境，她们更加不知道乔美人一个人吸引了七八十人。
而七八十人现在就只剩下三四十人。
“好……好累……”
乔美人手持长剑，剑尖淌着血，她已将近两天两夜没合眼，身子摇摇欲倒，精神极度恍惚。
她眼前三四十人一步步逼着她后退。
这些人都有些忌惮乔美人，但他们知道乔美人早已经精疲力竭，绝对坚持不了多久，他们一点也不着急。
“呵……大美人，你继续呀，过来杀我们呀……”
“你退什么退？来，过来，让哥哥我摸一摸你这张俏脸，呵……呵呵呵……”
“不用怕，快过来，大爷我最懂怜香惜玉了……”
“啧……这大美人腿真长，呵呵呵……”
月光笼罩着这条街，三四十人面露亵玩之意，故意用言语刺激乔美人，乔美人红唇微翘：“哼，一群臭男人，恶心！”
“对，我们是臭男人，你是香女人，那你过来杀我们啊……”
“怎么还不过来？你没力气了？爷告诉你，你若不尽快杀了我们，我们过后……呵呵……会把你弄臭的。”
“对，快快，快过来杀我们……”
乔美人停止后退，疲倦的眼帘猛地睁开，眸中燃烧着怒火，她低声斥道：“你们找死……”
纵然引剑自刎，她绝不会让这些人碰自己一根头发丝，而在这之前，她决定用尽余力孤注一掷，死也要拉这些人陪葬。
她纤纤素指一再用力握紧剑柄，下巴微扬望向夜空怀县方向，虽相隔一座城，但她觉得自己已经看见陈闲。
最后一眼，心愿已了，死而无憾。
她落下目光，再次看向眼前三四十人：“那我成全你们……”
便在她准备冲向对方之时，一匹快马突然出现在她视野内，快马自街口方向出现，转弯向着她这个方向狂奔而来。
“哒——”
“哒哒——”
四只马蹄敲击着街面青砖，马背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色外袍的人，距离越来越近，一张脸越来越清晰。
“陈……”
当看清楚马背上这张脸，乔美人勃然大怒，尖声嘶喊：“你跑来墨县做什么？！”
“快回去——！”
她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又气又急猛地跺一跺脚，这一嗓子加这一脚，竟已是耗掉她不少余力，喊完之后身子摇摇后退。
陈闲急忙跳下马背，冲过来扶住乔美人肩膀，反问道：“你不是说晚上会找个地方睡觉？你又在做什么？”
乔美人强颜而笑：“你是不是心疼我？”
陈闲无来由有些生气：“你一身血，都这样了，你究竟在想什么？”
乔美人再次问道：“你是不是心疼我？”
二人目光凝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住，陈闲看着她眼睛，忽然有些恼怒地冲她大吼：“对，是啊，心疼你。”
乔美人一笑：“你生气就对了，这也便够了……”
她用力推开陈闲：“你走开……”
“是你走开……”
陈闲一把夺过乔美人手中长剑，转过身面向街中三四十人，他右手长剑往身畔一抖，剑尖剧烈颤动，发出阵阵嗡鸣声。
他两只脚先后跺一跺地，身影骤然前冲而去，右手长剑，左手拽着衣袍下摆，步步向前，如蜻蜓点水。
“你……”
乔美人身子左摇右晃，有气无力喊着：“你……你住手，快回来……”
陈闲冲向对方，有一人举着大斧砍过来，他身影一矮，一剑掠过对手喉部，喉部被切开细口，鲜血嘶的飙出来。
一剑封喉。
举着大斧的人笔直倒地。
又一人举着大刀怒吼着迎面砍来，陈闲双脚点地，身影向后滑退三步，继而一剑刺向对手心脏，拔出长剑，鲜血狂喷。
一剑穿心。
举着大刀的人侧倒在地。
其余三十几人怒骂着分散开去，立即联合起来包围住陈闲。他们手中有铁刀、有板斧、有长枪、有铜锤，他们举着兵器大叫着一拨一拨地围杀而来，却被陈闲用长剑扫退，他们每一次退后，地上就多两三具尸首。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围杀，以为这一次一定能够得手，可围攻之后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在血泊中。他们怒骂着再一次组成围杀，如狼似虎接二连三扑向陈闲，他们手中的兵器被长剑斩断，手无寸铁被一剑刺穿喉咙，或被一剑刺穿胸膛，剩余的人又一次后退，他们越来越惧怕，但同时也在寻找机会。他们围着陈闲转圈，猛然发现不过片刻时间，自己身边只剩下七八人，而地上全是尸首与鲜血。
皓月当空，腥风阵阵。
街中七八个人围着一个手持长剑的人打转，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人，衣上脸上溅染着鲜血，这个人如恶鬼一般令人胆寒。
从开始到现在，都是这一人一剑在杀戮，其他人皆属于被杀者。
围着陈闲的人他们彼此对望一眼，他们觉得这一次定能成功，他们把牙一咬，喊着吼着进行最后的围攻。
“杀——杀了他——”
街中手持长剑的人，身板单薄而勇武，出剑又出掌，出拳又出腿，一个人杀得对方三四十人竟只剩下最后几个人。
“陈……陈？闲？”
乔美人呆若木鸡地站着、看着，看着街道中那个夺走自己长剑的人，她眼睛没再眨动一下。
她思维完全处于空白状态，恍如被勾去了灵魂，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会是陈闲，不敢相信这会是她押对的那个男人。
她在这之前的记忆中，陈闲有才学有智谋有魄力，是个坦坦荡荡的正人君子，是个风度翩翩的儒雅书生，品行与才能都令得她心生欢喜，令得她觉得自己押中一个好男人，她为此骄傲与自得，已经心满意足，未敢奢望一个已经这么满意的男人，还会有其它超群的能力。然而此时此刻，这个男人竟有着一身以一敌百的超强武艺，惊喜，意外，也令她震惊，难以置信。
“噗——”
街中最后一人倒在尸首丛中，陈闲握着长剑向着乔美人这边走来。
乔美人眼神涣散，美眸依旧呆呆地一眨不眨，陈闲模糊的轮廓出现在她视野，她问道：“陈闲，是你吗？”
陈闲疲累地牵强一笑：“是我。”
“哦……”
乔美人睫毛微颤，唇角勾出一个笑意，与此同时，她眼前一黑，娇躯陡然间瘫软下来。
陈闲眼疾手快，伸出一条手臂将她拦腰搂住，顺势下蹲将她拖住。
……
……
司徒飘雪是尾随着陈闲一起来到墨县的，她之前在新春县暗中出手帮了不少忙，若不然新春县的伤亡可能会更加严重。而她前一刻来到墨县这个地方后，自然也看见了乔美人当时面临的危机，她知道陈闲肯定会出手相助，便直接跃进了这第三个分舵重院之内。当时阮红瘦和刺客门卓沐冷等人都面临着大小不等的危机，她身为刺客门魁首，自己门人遭遇上危机，她当时杀意一瞬间爆发出来。这种心情下的司徒飘雪，恐怕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女刺客司徒飘雪。
刺客门有她的加入，可谓如虎添翼，劣势在转瞬之间变为优势，到此时此刻，墨县第三个分舵已被屠杀得干干净净了。
阮红瘦心系乔美人的安危，立即冲出分舵跑来街道上，眼睛左看右看，看见街中蹲着一个男人搂着乔美人。
“小……”
阮红瘦差点大声喊出来，她急忙掩住嘴后退藏在墙角，又急忙从腰间抽出一块红色面纱，三两下把面纱系在脸上。
被红色面纱遮住容颜的她又立即跑出墙角，跑来街中陈闲面前，担忧问道：“她怎么了？”
按说她应该先问陈闲是谁，这才显得不认识，然而她心中着急并未考虑到这一点，陈闲问道：“姑娘是刺客门的人？”
“呃……”
阮红瘦迟疑片刻，然后点点头：“对的。”
卓沐冷三女在重院内没有找到乔美人，这时候也跑出来，跑来街中才看见这边三人，便又急忙跑过来。
“驸……驸马爷陈闲？”
她三人跑来这边才认出陈闲，想到陈闲会疑惑，她们主动解释道：“我们前段时间在书院后山院落偷偷见过你一面。”
“这不重要……”
陈闲双臂横抱着乔美人站起身，他望向分舵大门，问道：“你们可有杀光这个分舵的人？”
卓沐冷三女同时点头：“墨县三个分舵，绝无一个漏网之鱼。”
“有劳了……”
陈闲看着她们说道：“乔美人应该是太累晕过去了，我现在抱她去墨县县衙休息，你们来两个人照顾她一下。”
“我跟你去县衙……”
“我也去……”
阮红瘦和卓一瑶主动提出到县衙照顾乔美人，沐二锦和冷三香则去照料她们受伤的同门。司徒飘雪这一次并未跟着陈闲，一是陈闲不太需要她保护，二是她也关心刺客门人的伤势，想先去看一看自己门人。陈闲抱着乔美人穿街过巷一路飞跑来到墨县县衙，墨县县令敞开大门迎接他，陈闲把乔美人安置在县衙后院，让阮红瘦和卓一瑶替乔美人清洗身子与更换衣裳。
此时天色微亮，房内灯火昏黄。
陈闲站在房间外等着，墨县县令陪着他，他向县令说起墨县三个梅花帮分舵的事。
“哦？我墨县三个分舵也已被清剿干净？下官这便派人过去……”
“慢走……”
待墨县县令离去以后，房间门被人拉开，卓一瑶快步走出来，陈闲走来房门口，问道：“乔美人身上没伤吧？”
“嗯，没伤没伤……”
“这就好……”
陈闲露出笑容，问道：“你们刺客门这几次有多少人参与行动？”
“加上我，总共六十三人。”
“六十三人？”
陈闲皱起眉，这个人数还没达到他最低估算，他原以为刺客门不仅存在高手，人数应该至少在百人以上。若不然乔美人不可能有那么足的底气，然而真实人数居然才六十三人，乔美人却用这六十三人在一夜之间对付墨县三个分舵将近五百五十人。现在再想起乔美人这个计划，当真是有够疯狂，而最疯狂的莫过于乔美人两天两夜没合眼，用命拼也不过如此。
“唉……”
陈闲心情有些复杂。
但他现在没时间去想其它事，转身时说道：“麻烦你们好好照顾她，我先走了……”
天刚亮之时。
陈闲一人一马冲出墨县，奔往武中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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