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唯有情意难忘
实验室内恢复了宁静，蒸汽消散，只留下大大小小的水渍。容器已经爆裂，被焚烧得焦黑的玻璃碎片领实验室内混乱不堪。孙无梦赤着脚，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地上，那双标志性不包含任何情感的眼睛漠然看着前方。
“这是……成功了吗？”没有人能够回答刘毒，毕竟黑光病毒的一大特色就是在完全侵染宿主之后，会彻底接受宿主的记忆和意识。甚至在吞噬成功之后，黑光病毒都不知道自己其实只是病毒而已。
毕罪忧心忡忡地看着实验室内的孙无梦，他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一番抓耳挠腮之后，他才试探着说：“有什么方法检测一下？”
“有什么方法！黑光病毒是最隐蔽的，能够完美地躲过检测器的检测，我们怎么知道现在里面那个是黑光病毒还是那个臭小子！”崇昆大声吼叫，口水喷的到处都是。
实验室内外已经成了两个世界。
孙无梦安静地感受身体的变化，三个老人聒噪个不停却一点思路都没有。
也许是看他们争来争去太心烦，孙无梦将右手平举到面前，黑色的血丝从他的手掌钻出，聚集在一起，变成了一只形似海胆的圆球，一些细小的血丝还像触手一样在空中飘动。
孙无梦咧嘴一笑，手臂轻扬，黑色圆球向实验室的玻璃扑去。
“我擦！这是黑光病毒吧！他不是准备干掉我们吧！怎么办老刘！”崇昆的口水四处飞洒，免费替毕罪和刘毒洗了脸。
黑色的球体扑在了玻璃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最后变成了一行字迹。“三个老家伙，把我放出去！”
孙无梦笑了，很开心地笑了，很自由地笑了。
他试着用病毒给自己换上了一身衣服，换上了他死去那天所穿的衣服。
“你……是孙无梦吗？”刘毒心有余悸地看着他。
孙无梦笑的很暖，但他的眼睛依然没有多少神采。“我说我是我，那么你怎么证明你是你呢？”
这个问题很简单，却也很困难。
如今很多机关都要求证明你是你，问题怎么证明？
用身份证和户口本吗？对不起，我伪造的比真的还像。
让亲人朋友来佐证吗？很抱歉，我的朋友要比你还多。
用哲学来进行探讨吗？说得好，你来试试辩证思维吧。
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曾说认识自己，电影《超验骇客》也有证明你拥有意识的问答。问题很简单，却难以给出答案。
孙无梦看气氛有些尴尬，笑着说：“我不知道如何证明我不是黑光病毒，但是我相信我不是，我只能说我是孙无梦，至于你们信不信，那我没有办法了。何况……貌似我没有向你们证明的必要。”
“为什么这么说？”刘毒问。
“因为我们之间既没有合作关系，也没有劳务关系。而且你们所在乎的成功也不是以我的意志是否保留为基准吧？”
孙无梦说的倒是真实，四所进行实验的目的只是制造出完美的躯体。四所只要能够早出这样的躯体就算渡过难关，哪怕这具躯体没有任何意志，哪怕这具躯体是由病毒控制。
刘毒略有所思地看着他，有些迟疑地说：“其实我早就想问你这个问题，但是又担心问了之后你会拒绝实验。现在我可以问你了，既然你早就知道我们的目的，为什么你还答应实验？”
“这个算问题吗？”孙无梦突然发现他现在会笑了，只不过他像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无时无刻都想要保持笑容。“答案很简单，你没有强迫我进行实验。”
“就这么简单？”刘毒不敢相信孙无梦的答案如此简单，甚至可以说回答的很随便。
“就这么简单。”孙无梦郑重其事地说。“正因为这个答案，我才答应你们。也正是因为这个答案，我才能够活下来。”
“什么意思？”
“其实刚才在与黑光病毒抗争的时候，我一度败下阵来，甚至马上就要被黑光病毒吞噬。但是黑光病毒毕竟只是病毒，他们不能自我思考，病毒不会思考，只会寄生、复制、分裂、繁殖。从这种特性来看，其实病毒才是最完美的生命体。
最完美的生命体，只是为了不死。
然而病毒的不死和人类的活着存在着根本的区别。人不可能只为了自己活着，如果一个人只为了自己活着，那和只知道寄生繁衍的病毒有什么区别？人最高尚的地方就在于人能够为他人、为他物着想。
说的有些远了，黑光病毒一开始只是从我的记忆之中窃取了人类行为的普遍性，也就是各种利益。可惜的是我这个人胸无大志，一生碌碌无为，在我眼里，金钱权利美色全然没有诱惑力。
可是黑光病毒并不死心，它们又用潜在的隐患来威胁我，甚至无意之中还牵扯进了我所关心的人。这一瞬间，我真的放弃了，真的想把自己交给黑光病毒，真的很想依赖黑光病毒，让病毒保护我的亲人。
但是我突然发现，为什么我会妥协，以前我总觉得我对任何事情都没有感觉，我活着就只是简单地生存，然后死亡。我突然发现，其实我还有在乎的东西，我的亲人，我的朋友。
我甘愿把一切都交给黑光病毒，只为了能够保护我重视的人。
但是，我更要亲自去保护他们，去守护……她。
于是我赢了，彻底地赢了。“
孙无梦笑着，身上黑雾缭绕，随着他的话语而不停变动，似乎在向主人表示臣服。
刘毒颇为欣慰地笑了。“什么都能忘，什么都愿意抛弃，唯独那份情意不忘？”
“难道你们不是吗？”孙无梦反问。“如果你们忘掉了情意，你们大可以强迫四所的实验品去进行实验。”
刘毒再一次高声宣言。“小家伙，你又忘了，我们是科学家！科学家！科学家！我们也是人，我们不是野兽，不是机器，不是神灵、更不是鬼魂。也正因如此，四所才与众不同。
每一个到四所的人都是我的亲人，每个所谓的实验品都是在我们的努力下才得以幸存。虽然我不能否认，在地底冰封着更多的失败品，但是我们救活的人也很多。
我们是科学家，是人。我们的实验品是人，不是东西！虽然我们在你们身上做实验，但是我们和你们是站在平等的地位的。因为我们都是人。”
孙无梦无奈地摊摊手。“好了好了，您老人家这番高谈阔论够絮叨的，不停地说人啊人啊的。”
“呵呵，因为在我眼里，其他几个所的真的不能算是人。一所主要涉及的是机械化实验，他们造出了类似终结者一样的怪物，那些机器人已经被抹杀了情感，只知道惟命是从，他们不是人了；
二所号称上帝之所，二所制造出来的都是些气功大师、运用念力的自视为神明的神棍。这些人已经视人命为草芥。各路神仙自然也不算是人；
三所被称为元素之所，名字很简洁，但是他们走的也是‘造神’的路子，那些挥手控制地水火风的都应该被放在供桌上供着；
五所最为诡谲，鬼幻之所，那里确确实实没有人了。因为五所的科学家都致力于研究灵魂和制造鬼魂；
至于六所更不用提，兽力之所的一群野兽罢了。”
“可是病毒之所的这些造物……好像也都不成人样了吧？”孙无梦挠挠头，指着面前一只生化狗说。
“肤浅，你是颜控吗？我说的人指的是内心，拥有情意和关怀他人的善意才是人。”
孙无梦悄然用病毒堵住了自己的耳朵，他实在不愿意再和刘毒辩论“人”到底是什么。
他现在很开心，知道自己生存并不是没有意义的，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然而他现在也很焦急，他想要离开这里了。不过他知道自己是不能贸然离开的。他不愿意现在就离开并不是担心这个神秘组织对他展开追杀，而是因为他觉得他亏欠刘毒等人的情意没有偿还。
刘毒等人也说过，他们并不知道组织的最终目的，也不知道组织知道孙无梦成功被改造后会有什么举措。因此，保险起见，刘毒并没有把孙无梦这个成功的实验品通报给上级，有关这一次实验的所有数据也都被他清楚。
几天之后，一封邮件证明刘毒这么做并不是杞人忧天。
“四所进展缓慢，已经严重影响‘天国’的降临，零所十三位主席一致决定，再给予四所半个月时间。半个月内，四所必须制造出不死不灭具有免疫地球已知所有病菌病毒且具有超强再生能力的躯体，并将这具不具有任何意识形态的躯体上交。否则，取缔四所。”
刘毒已经戴上了新的机械眼，他仔细地看着眼前的这封邮件，感到身后一股寒意。“原来，零所一开始就想让我们制造一个不具备任何情感的空壳！”
刘毒庆幸自己消除了那次实验的数据，他开始着手准备为孙无梦构造一个新的身份，决定让孙无梦离开四所。
然而事情往往出乎人们的预料。各个部门之间分工不同，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其实在各个部门内部，都存在着其他部门的眼线。
刘毒自认做的滴水不漏，但是一周之后，一个身穿六所特制变色龙服装的记者乘着夜色潜入四所，利用一所提供的程序，窃取了刘毒拒绝零所命令的事实。
四所最大的秘密被人窃取，即将面临来自其他各所的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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