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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一眼


  白浅派了仙侍传话,在长升殿用膳,我想着终于不用人比桃花了,连食欲都旺了几分,因着阿离他小短腿走得慢,我俩晚了一时半刻。长升殿里十步一夜明珠,好不辉煌。堂里奉了尊瑞气腾腾的大神仙,玄衣华冠,我抬眼,他如画眉目便刺入我胸口,我听到自己的心脏被剖开、搅碎,血淋林地滴着血。

  “少绾,你名字里明明有个绾字,却何故不绾发。”

  “若非你等挑衅,她何故伤人。少绾她何错之有!”

  ······

  究竟是谁,是谁,那个白衣男子究竟是谁!我下意识抚住心口,气息不稳,脚步一个虚浮,生生跪坐于地。

  阿离吓了一跳,赶忙拉我,“小兮,你怎么了,怎的脸色如此苍白?”

  阿离的声音在我耳畔变得虚幻,似远似近,听不真切;眼前亦是模糊晦暗,有许多零零碎碎的画面蹦入脑海,或喜或悲,似怒似嗔,不待我看清,便全化为一片虚无,徒留一颗心空落落,是痛是涩,也竟分不清了。

  “娘亲,父君!”

  “来人,去请药君。”

  有人将我一把抱起,稳稳当当,我想看清他的脸,眼前却漆黑一片,怎么也看不清,只晓得他一席话便能安定人心,“浅浅,你带阿离与圆子回房。”

  “父君,阿离不要回去,阿离要陪着小兮!”

  “也罢,夜华,便让阿离守着罢,我亲自去请老君。”

  白浅去了药君府。彼时太上老君正与药君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见着天后,杯子歪了一歪,天后娘娘竟大驾光临,这是何等的荣幸,又听闻洗梧宫来了位客人,竟能劳动天后大驾,又是何等的荣幸,这一等一的荣幸,他必是要凑一番热闹,遂与药君拉拉扯扯、磨磨唧唧,一道去了。

  “天君。”太上老君刚拿捏了分寸,想正儿八经的作个揖,药君便被天后引入了内室,连带着天君也没了影。“药君,你看如何?”“浅浅莫急,你我便在外室等候。”白浅叹了口气,随着夜华一道出去,内室便只剩我与药君、老君三人。

  “七师兄曾言,小兮是受了伤才被救回昆仑墟,可我瞧着,不似是旧疾复发,倒像是···”白浅坐于上首,拇指与食指绕成环,余下三根手指敲着桌面,看似有章法,实则略微杂乱。夜华起身,亲自斟了茶递到她手,沉稳道:“待药君出来,一切自有定数。”

  阿离窝在他娘怀里,扁着嘴,一副欲哭的形容,“阿娘···”白浅定了定心神,抚了抚他的背脊,安慰道:“阿离莫慌,有娘亲在。”

  我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如梦似醒,朦胧中似有人搭上我的脉,我一个心惊,醒了三分,却仍是动弹不得。

  药君搭了脉,不晓得同老君唧唧歪歪说了甚,老君捋了捋花白长须,沉思良久,使了个术。

  我本以为他搭个脉也就罢了,哪晓得他胆敢对本祖宗施术,使的还不是一般的术,竟是个追魂搜魄的术。如今四海八荒七平八稳的,这些个小辈不晓得,上古时代各族征伐,玩笑丢了性命,连到阴曹地府诉一诉都说的不明不白,何况彼时还未曾有地府这么个玩意儿,更何况本祖宗不忙着征战的空挡,还得忙着死命在庆姜眼皮子底下蹦跶,故而于警觉一途造诣颇高,故而他这般,实是、找死!

  他这个术还未深入,只略略探了探我神魂的皮毛,我先前已醒了三分,又警觉了三分,这加啊加的结果就是本祖宗怒了,彻底怒了。我一个急瞪眼,眼神森冷,杀气重重,又疾又狠的,那白胡子老头没得防备,一个心神不稳,术法霎时被打断,他噔噔往后退了几步,显然是受了反噬。我只觉胸口一股血气上涌,嘴间微腥,又生生压了下去。

  那老头约莫是被瞪得狠了,半天没缓过劲来,待缓过劲来,脸色红了又绛,绛了又紫,紫到发黑,沉声道:“好个狠毒的小娃娃。”

  呵,狠毒?你个小屁仙同本祖宗是何干系,一上来就搜我的魂。小娃娃?本祖宗降生那会儿,你个小老儿连根毛都不是。

  旁了一穿成个菜虫的国字脸扯了扯白衣老头的袍角,低语道:“老君慎言。这小娃娃再如何,到底是天君天后的客人,轻易开罪不得。”又对着我微微拱了拱手,“小仙子莫怪,老君并非有意冒犯。先前本君把脉,瞧着小仙子的脉颇有些古怪。本君任药君一职有些年头了,从不曾见过这般脉象,是以很是困惑,遂与老君商讨一番,老君这才胆敢施术。”

  我摇摇晃晃起身,两腿一盘,掸了掸袍子上的褶子,似笑非笑地瞧他,他这术说的不清不楚的,很是有一番说道,可别是存了糊弄之心。药君干干一笑,从怀里掏出颗香味浓郁的丹药,本是递给我,却偏偏隔了好些距离。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本祖宗心里略知一二,可这梁子是结下了,不是说解就能解的,然此刻确然不宜计较,且本祖宗素来能伸能屈的很,但这能伸能屈自是有一番讲究。我颇为语重心长道:“老君日后可要仔细着些,莫要搜了不该搜的,探了、不该探的!”

  那老头气的两眼一瞪,猛地甩了甩袍子,一阵风似的转了出去。药君一躬身,多了几分诚意,一抬眼,又带了几分探究,也出去了。

  “天君天后,依小老儿愚见,此子戾气颇重,不祥。”老君只道了声告辞,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白浅呆了一呆,正欲再问。药君忙道:“老君的意思,小仙子不晓得从何处受了戾气,神魂受扰,只需服些安神的药将养几日即可,天君天后无需挂怀。”白浅叹了口气,“想是那伤好了皮肉,却还留了些不好的,这便有劳药君了。”药君一躬身,“天后无需多礼,臣下这便先回府配药,稍后亲自送来。”

  堂里那些话,本祖宗听得一清二楚,且那老头儿摆明着要让本祖宗听到,这才吼着嗓子编排,真真是,贼心眼儿。阿离不晓得何时爬了上来,盯着愣神的我瞧了许久,忧心道:“你先前那副形容吓坏我了,从不曾见你这般苍白的,还好无甚大碍,你莫要成天胡思乱想,好好养神。”他摸了摸我发顶,扶我躺下,还仔细地掖了被角。

  他这好哥哥当的,本祖宗甚是来气!

  连着几日将养,我只觉养出了一身褥疮。白浅因着忧心我,道是要与我同睡,便于照顾;阿离因着忧心我,也要与我同睡;圆子因着她娘和阿离,更是要与我同睡。这一家子的,就差了个天君。

  唉,怎么尽是这些破事儿!

  我这头疼心痛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本以为被奉行养的差不离了,也确实许久不曾得见,有时还觉得几分惦念,哪晓得来得这般猝不及防,且这猝不及防还加了一家子的猛料。我推脱许久,才婉拒了白浅的好意,然阿离他竟以“总需有人照应,小兮你不必客气”为由仍是宿在了我屋里。他这天生的粘牙糖,想必是皮痒了。

  我咕咚咚钻进云被里,对着墙,一言不发歇了。阿离晚了半步,只得窝在我身旁,长叹了口气,他本意是想与我促膝长谈,喟叹人生,奈何、奈何。

  我近日吃了安神的药,愈发嗜睡,躺下不久,迷迷糊糊睡着了。

  梨花木做的几,搁了厚厚一沓情书,我抬了抬眼皮,打了一连串的哈欠。本祖宗何时活成了个信使,这些个妖孽竟敢趁本祖宗瞌睡,硬塞了好些花色。罢罢,这瞌睡一朝被打搅,死也不回头,我撑腮琢磨了会儿,既闲得慌,不如瞧上两眼,倒也不是本祖宗非得瞧,不过算是本祖宗跑腿送信的报酬,权当个笑话解解乏罢了。

  我将几上情书一团,随手挑了个银边的,‘你银发如月,搅动了我的心房’,我一个激灵,手一抖,扔了;紫线的,‘你紫衣华华,我桃花灼灼,本就天生一对’,又是东华的。我颤了颤,喝了好几口茶压惊,犹豫了许久,才挑了本瞧着最是正经的白帛,‘你如岭上花,我愈近,你愈退,你却不晓得正是你的矜持要了我的命’,我一口茶吐出来,她哪里是要她自己的命,她这是要本祖宗的命!我想着东华他素来不懂什么进退,便想看看究竟是哪个要命的,竟能说出个天花乱坠。可如何瞧也瞧不清,我揉了揉眼睛,仍是不清,只略微瞧了个大概,应是个墨字,又因着被我一口茶喷了,墨都晕开了,也怪不得了。这姓墨的女妖孽,果然很有些本事,能一本正经地说胡话,本祖宗必是要见她一见的。

  我本打算停了,哪晓得眼角恰好瞥见一抹藕红,啧了一声,遂挑挑拣拣了出来,这面上绣了一鸳鸯戏水图,里子赋诗一首,尽是些巫山云雨的,我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胆敢拿女儿家的肚兜做情书的,是要成精了罢,忒也奔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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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提笔算术,这道数法题如何也不得正解,遂烦躁地一扔毛笔,眼角瞥见身侧那人,神情专注,几上书册一丝不苟摆着,即便课业这般重,也不曾乱了丝毫,而本祖宗这厢,一堆乱麻,顿觉很是心塞。又瞧了会儿,也不见那人矜持地停笔,矜持地道一声“姑娘如此不合礼数”,继而本祖宗一番急辩之言,将他辩得哑口无言。我沉思片刻,掏了张还算凑合的帛纸,洋洋洒洒道:“本君近日闲来无事,愿与君一品情滋味。”本祖宗这情书写得分外含蓄而情真意切,不是那些妖孽能比的,团了一团,砸了过去,正中眉角。

  那厮只抬了抬眼皮,将我的帛纸摆在一旁,又一丝不苟去了。我嘴角抽了抽,他莫不是以为此乃本祖宗随手扔的杂物,我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罢了罢了。我执笔,本祖宗还是算术的好。

  我挑了本书册,欲备回房歇了,却不想邻座递来一张帛纸,看样子,约莫是我先前扔掉的那张,只是压得忒平整,折得忒齐整,故而又不太像。我展开一看,先头两行本祖宗龙飞凤舞、气势磅礴的大字,后头只两隽逸小字——胡闹。

  我嘴角抽了抽,且不说这事本就是我一时兴起,他这胡闹二字答得十分精妙,单只论他这字,自成一家,很有些功底,约莫在磨一磨,便与本祖宗相当了。本祖宗练字练了这许久,可谓无人能及,这厮却,我一时很是心塞。

  #

  近日我头发长长了许多,奉行又被我遣回魔宫生庆姜的事儿去了,这及腰长发便无人打理。一来二去的,我嫌着烦,且奉行不在,我昨夜又挑灯夜读,今日起身晚了一时半刻,若迟了,夫子说不得要罚抄书,便松松散了发,去了学堂。又是佛经课,我没来由瞌了。

  “慢,你这是作甚?”

  “她头发太长,搅了我的好梦,既懒得打理,不若绞了。”

  我后座是东华,想必是我的头发全扫在他脸上了,他这才醒了。嗯?东华竟、醒了?!我刷的睁了眼,只一瞧,心肝肺俱疼。东华他,他竟变了偌大一把剪子,这是要把本祖宗剪成个秃子?!

  有一双手,指节分明,修长优美,挡了东华的剪子,我心下松了口气,正想瞧瞧他是谁,却不料画面一个翻转。

  “少绾,你名字里明明有一个绾字,却何故不绾发。”

  他手执红头绳,趁我愣神,竟将我的发绾了起来。我心跳倏忽间漏了一拍。

  #

  “不许,不许瞌睡。”

  “不许,不许私下械斗。”

  “不许,不许你撇下我,一人独去救他,若···我陪你去。”

  “不许,你若胆敢使了这术,把自己烧成灰烬,天涯海角,我定不饶你!”

  “不许,不许你嫁他!”

  ……

  不许不许,统统是不许!

  我猛地惊醒,却不想阿离睡得不深,亦是惊醒。他见我痴傻坐着,焦急地想要摇醒我,“小兮,你怎么了,你醒醒,别吓我。”我被他晃得头晕,真就清醒了。

  我看着他,竟觉眼眶微涩,心口难捱的紧,嘴角扯出一抹薄凉的笑,“酒,给我酒!”可我却不晓得我那一眼的悲凉,一瞬的沧桑,猛地刺了他一下。

  他咬着唇,颤声道:“你还小,不许喝酒。”

  又是不许,又是不许!

  我脑袋轰地一声,气血滚滚上涌,“你算什么东西,敢挡本祖宗的路,滚开!”我一掌劈开他,径自下床往外走。

  他急了,赶忙拉住我,“小兮,你别走。”我狠狠瞪他,满眼满眼的血丝。他嘴唇颤了颤,轻柔道:“小兮你等着,我去拿,我去拿。”他战战兢兢拉着我带回床榻,才皱着眉走了。

  不多时,他便带回一壶酒,我闻了闻,竟是一壶果酒。他干干道:“我只找到这个,别的没了。”他约莫是怕我发怒,才这般小心翼翼。我此时已冷静下来,先前那般对他,确是不公,可我实在没心情安慰他几句,只点了点头,接过酒壶,就着壶嘴,大口喝了。

  这酒我本是不该醉的,可不是有句话叫酒不醉人人自醉,我眼皮一耷,身子一歪,酒壶从手中滑落。

  “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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