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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混沌一片,身体在发热。

  倪大野皱紧了眉,咬紧了牙。

  脑子里,一副眼熟的仙境画卷又在他眼前慢慢铺开。

  混蛋……那让人烦闷的冗长回忆不是该结束了么?

  他被人……不,是被一只没心没肺的禽兽抛弃了,抛弃得体无完肤,抛弃得彻头彻尾。

  她心尖有人,不是他;她想与之共度的,不是他;她在乎的,不是他。

  这便够了吧?让他归回心如止水的往昔。他已心服口服,愿赌服输了。认清自己只是与她心念之人有些神似,才被她另眼相待的,不会再有多余奢望,可这种无聊的梦境为何还要继续下去?到底是谁允许它这般自如地穿梭自己的记忆的?竟然……竟然还有续集?!

  “喂……喂!”耳边传来娇媚的女音,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

  还要见她一次么?他想……又怕。

  心悸在胸,裂痛感阵阵传来。

  啐……不是说做梦不会感到痛疼么?为何胸口的闷痛还未消散,反而越加浓重了。

  “叫你的凤凰把脚拿开!它快把我的骨头都踩碎了。”

  睁开轻闭的眼眸,引入眼帘的女人——不是她。

  嘴角轻动,他在心里自嘲一声。

  是了。即便是再续,他们之间仅有的瓜葛也荡然无存了,他怎会期待还能见到她,又有什么资格感到失望。

  眼前的女人一身素白薄纱,长相俏丽婉约,浑身散发着幽幽梅香,香则香矣,含得毒可猛烈噬人。

  “修行不易。别再害人了。”他淡淡地撩下这句规劝的话。白梅成精,没有个几百年的韬光养晦,是不可能幻化成人形的。

  “害人?”被踩在灵凤爪下,她冷冷一笑,“这位大人真会说笑,我何曾害人了?”

  他不语,只看向这山岚处处可见的森森骸骨。

  “呵。你说这些男人?”黑眸清冷地扫过这漫山骸骨,毫无悔意地昂首,“我可从未主动伤人,是他们听说山中有仙子便色心大起,上山来寻我。”

  “……所以,你便顺水推舟,吸食他们的精气,助你修行?”

  “大人可别污蔑我,虽然春风几度,也吸过些精力,但是……我都劝他们速速离开了,是他们自己不知好歹,舍不得离开我,说什么要一辈子守着我。”她发丝凌乱匍匐在地,却傲气不服,眼眉轻弯,划出好看的弧度,“呵,呵呵呵呵……人类,真可笑。我是妖呢,这身香毒岂是能与人共存的。同我说什么情深似海,比翼双飞。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我倒是希望他们的精气别那么孱弱,能供我多吃几天。我可从未动手杀过一人,他们统统都是死于与妖交往过度沾染妖毒。不过,你是仙,我是妖,你是正,我是邪。既然被你逮到,你要替天行道,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沉默不语,抬手让灵凤收起利爪。

  背上的束缚被除去,白梅精娇软的身子慢慢爬起来,“大人不杀我么?”

  他不想多言,抬步正要离去。他本是途径此地发现妖气重重才多事一探,既非她扰乱人间,而是凡人欲重自己咎由自取,他便没有绝对的理由将她打回原形。

  “呵呵,难道大人舍不得小女子就这般香消玉殒了?啧啧,我真没想到呢,原来天界的大人是这么有人情味的吗?”

  轻佻的媚音全然没了方才的冷漠,“既然大人放小妖一条生路,就别急着走嘛。也让小妖回报您的恩情。”

  “…………”他突然站定原地,动也不动。

  见说辞有效,她长睫眼眸更加卖力地勾挑眨动,“小妖没别的引以为傲,只有这副身子还算匀称,大人不嫌弃,就拿去享用吧。”

  手掌握拳,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深吸一口气,好似在艰难抵抗诱惑的样子让白梅精更觉得好笑,两只忙不迭的小手更加放肆地缠上他的腰身。

  “就这么想吸□□//气么?”他低眸问。

  “讨厌。人家只是想报大人的恩情而已。您和那些男人怎能一样。”她对那些男人可都摆出冷若冰霜的脸,因为他们精//气只够她摆出那副嘴脸对他们,而眼前这位大人的丰沛灵气却不可同日而语,光是看着他,她简直连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人家只是突然喜欢上你了,想和您……”

  “啪”

  撒野的嫩白小手被他自胸口抓下,她更加胸有成竹想贴身而上。

  “莫要倚着我,自己站好!”熟悉的对白让他忽然脑内一热,不似往常淡薄的性子,大声叱嚷。声一出,才惊觉自己失态的反应。

  “呃?!”白梅精柔弱无骨的腰身被他一嚷,吓得愣在当下听话地挺直站好,不敢多有动作。

  他回头,盯着那媚态尽显的白梅精,悠悠地叹上一息,“从今往后,不许再吸食男人精//气。”

  “……”她别着嘴,那表情似在不服气地说,凭什么管我,哼。

  “不许淫邪,肆意和男子交往,施放妖毒。”

  “……”那她吃什么啊?她修为甚浅,没有精力可食,会凋谢枯萎的。

  “不用担心。”他开口,抚平她的抗议,“我来度你。”

  “度……度我?度我什么?”

  “度你成仙。”

  “……呃?!真,真的嘛?!你要度我成仙?!真的这么好吗?”

  他点头。

  “为什么?!像我们这种寻常小妖没人指点,大概只有一辈子在山里当妖的份,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连她的手指都没有碰过,却对她这么好的男人,他是第一……开天辟地的第一个

  她满是狐疑的脸印在他的眼瞳里。

  “因为……”你有那么点像一个人。啊,不……

  应该是一只兽。

  一尾龙。

  一尾也曾四处肆意做坏事惹他怒火直冒的龙。

  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不是慈悲为怀,亦非仁义之举。

  只是因为——你像她,而我……

  想她。

  喜欢她。

  却见不到她。

  云霄岁月容易过,翩然回首已百年。

  他以为这冗长的梦境已是尽头,续集就是续集,不过狗尾续貂,他的生活静若止水,少了一尾娇蛮的兽后,再无波澜,却不想世事难料……

  他竟有幸再见她一面,在“那种”他从未预料的情景下。

  青烟袅袅,轻纱一般卷绕着长如云霄的通天神柱。

  仙雾重重之中,神音乍现。

  “神将勾阵听令,今有千年灵兽作乱人界南江至生灵涂炭,此孽畜私自叛逃九华霜曲山,道行不浅,请神将速去擒之。”

  “末将领命。”

  妖物作乱,他身为神将责无旁贷。

  银铠束身,他脚踩四翅灵凤急速飞离天庭睥睨南江。

  遮天蔽日的乌云凌驾南江上空,在滔天翻涌的江面垂下团团簇簇的云影,飓风从耳边划过,银色裘衣被疾风吹拉得呼呼作响,脚下的灵凤仰头长鸣,凤凰啼叫灵动四方,他隐在云层中,低眸冷冷地扫过江面。

  汹涌澎湃的江面下,浮起一片红烟瘴气企图扰乱他的视线。

  他冷声开口,“孽畜,身为神界坐骑竟不修身修心,擅离天庭扰乱凡间。还不现出原形滚回天庭受罚。”

  一尾巨若山峰的庞大活龙在南江面穿梭游移,宛如一条生猛活鱼,扑腾跳起,又一头扎进水里,引得南江两岸河水满溢泛滥冲向两岸城池。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本神座面前叫嚣?”

  “私下凡间作乱,也配自称神座?”

  “就凭你也想叫本神座回去?哈哈哈哈,笑话。你以为本神座会怕你这小小神将?那些虾兵蟹将被本神座一尾甩飞去九霄天庭告状,就告来你这么个东西?听闻你乃天庭最强守御,在本神座眼里也不过是区区凡人得道。本神座可是堂堂灵兽。人类……哼!渺小。本神座一只爪子就能拍平了你。”

  “…………”

  “想收复本神座,便叫那炼华尊者亲自前来。否则,本神座先搅翻南江,再荡平了洞天神柱。让那些妄图修仙得道的痴傻凡人全部死绝于此!”

  猖狂!

  灵凤仰颈长鸣,一簇携雷摄电的长兵从乌云之中裂云儿出,垂直向下插入南江江面,长兵陡然在江面增长,笔直探入深不可测的江底,直到冷硬的兵器穿透江底松润的土壤方才停止生长。

  手握长兵,他倒立而下,眼睫几乎贴上江水面,只差些许,他就能戳穿这条祸龙的肚皮。这孽畜在水下倒是窜得飞快。

  不过,若是无水可藏,他倒要看看它是否能钻到泥土里去打滚!

  一个筋斗轻巧翻身,他脚尖轻点长兵手柄,直挺挺地站在南江江面,屈指吹响口哨,唤来自己坐骑,灵凤在电闪雷鸣的空中盘旋,听见主人召唤俯冲而至,一身灵羽霓裳冲进江水,四翅同时振动,竟拢起江水朝空中展翅飞去。

  江面随着灵凤振翅一点点枯竭,水位在不停降低,眼见没有南江水做庇护,那条祸龙在水底不停扭动挣扎。

  他临江而立,势在必得地双手抱胸低睨这畜生最后的挣扎,只待它无所遁形再给它致命一击。

  艳红的龙鳞从沉青色的江水中烘托而显,通红的龙鬓在水中缕缕随波荡动,像透了一个女子的火红长发,他呆望着那波波舞动的龙鬓,一瞬失了心神,被那孽畜看准时机扑身向前,身躯一卷,将他的长兵当做盘龙柱一般攀附而上,上开血盆大口作势要将顶端的他一口吃下。

  他一记利落的后空翻,轻盈地落在水面,不沉不浮,随着波涛微微起伏,回身操起收放自如的长兵,他飞身正要将这孽畜当场戳穿,眼眸一瞥却发现水波缝隙间那簇庞大龙形正骤然缩小,以极快之姿束成一具曼妙女//体。

  想用这等勾人的小把戏逃命?痴人说梦!

  长兵挥开飞散在空气中的水珠儿,他压根不屑那在波涛间跃然而起的玲珑女//体,手持长兵就向那化为人形的孽畜刺去……

  “喂……你当真要宰了我?”娇媚的女音有些感伤地叹息一声,他的胸口被那熟悉的声音撞得一麻。

  “咻”

  长兵在她瞳心半寸处急促地顿住,端口的雷电滋溜溜地发出刺耳的鸣叫。

  一缕发丝从他束冠松散垂下,在眼睫前轻抚飘动,他侧目而视,一双慧黠的琉色眼瞳正幽幽地凝视着他。

  晶亮的琉瞳带着媚色柔柔地轻眨,清波从她身上悄然退下,一头焰红的长发直直垂落脚踝,晶莹剔透的粉润身子向他缓缓逼近而来,他慌乱地瞥开眼睛,余光不可避免地掠过她,心房咻得缩紧,他索性侧颜紧紧锁闭眼睫,不敢冒犯她身体的任何一寸肌肤。

  “扑哧。好久不见您还是跟以前一样害羞呢……神将大人。”

  怎会是她?!

  不可能是她……

  也不该是她。

  她不是应该守在九华霜曲山,守在那个人身边,今生都不会离去的嘛?

  “…………”他沉浸在闭目的黑暗里不发一语,直到一截带着水珠儿的指尖轻拢慢挑地抚上他的面庞,他深深抽吸,绷紧身体,向后退去,却被她一把抱住手臂,拉近彼此的距离。

  他想伸手推拒,却又怕碰上她沁凉的肌肤心智皆乱,只得像个木桩子闭目站定,任由她放肆地在自己的身体上揉玩。

  他拧紧眉头,额心沁出一层薄汗,想让她赶紧住手,因为——

  如果是她,他没办法视若无睹。

  如果是她,他没办法正人君子。

  如果是她,他没办法大声呵斥,违心地叫她走开。

  “真没想到那些告状的小仙竟把你给找来了,能在这儿碰上您我们……还真是有缘。。当年您弃我择凤,如今又驾着灵凤来收我这孽畜。啧啧,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孽缘呐?”

  “…………”孽缘?是吗?没有人会因看到孽缘找上门来暗自欣喜吧?

  “您的身子好烫呢。看见我就这么紧张嘛?还是你也觉得,你对不起我?”

  “…………”可为何……他会。

  他该死的会。

  根本还不需用瞳孔锁住她,光是听见她的声音,带着调侃和不正经的音调,软软地叫他一声“神将大人”,胸膛也荡出需要费力压抑才不会呼之欲出的廉价喜悦。

  撩人的指尖触上他的紧闭的眼眉,像情人般留恋勾画,仿佛看透了他因被触碰而微微颤动的困扰表情,她低声轻笑,然后两片唇在他耳边呢喃。

  “喂,睁眼看看我嘛。您不睁眼看看我,又怎么抓得到我,杀得掉我呢?神将大人。”

  “…………”

  “看我一眼好不好?多年不见,你都没有想我吗?”

  卑微到尘埃的语气,恶人先告状的话语,好像她才是被抛弃的一方,好像他才是始乱终弃的罪魁祸首,好像…………她有多么喜爱他,多么舍不得他。

  骗子。

  这个口蜜腹剑的骗子。

  这一瞬,他忽然很羡慕她是兽。

  没有礼仪廉耻,不懂仁德恭谦,才可以如此堂而皇之地颠倒是非黑白。

  而他——是仙非兽,不打诳语,注定就要对她说实话。

  眼睫缓缓睁开,他的视线里挤进一双光裸的雪玉白足,下巴被她霸道地捧起,掌握着他的脸庞由下而上慢慢抬移,她毫不羞涩,非要邀请他好好地放肆地尽情地打量她。

  腿、臀、腰、锁骨、纤颈、下巴、嘴唇、鼻子、眼瞳……

  非要逼他再复习一遍,她生得什么模样么?

  她根本不会知道,这副面容已在他胸口脑海记忆里霸占了多久,折腾了多久,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她根本不会知道,他得多忙碌多疲惫多让自己无暇思量才能片刻暂停被这副面容操控。

  她根本不会知道,他早已把这副面容禁锢在心口小心安放,一旦被释放,一旦和眼前的女人重叠一致,会把他变得多可怕,多像个凡俗世间霸道小气的男人,想留,不……是霸占一个女人在自己身边,百看不厌,爱不释手,疼爱怜惜。只要是她想要的,天上星水中月,他都愿拱手与她,讨她一欢,只要她陪在他身边每日每夜。

  天上星水中月……这凡俗世间男女互诉衷肠时无知夸张的没用情话怎能从他脑海冒出?

  所以……别再逼他多看她一眼。

  “…………你,为何在此……”他木讷地启唇,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放空。

  “您是问我为何如此不乖来闹腾人界么?”全然不注意他正恪守自控,她红唇微启,轻咬着指尖朝他轻笑,“因为,没有人要我呀。您早就知道吧,我不是什么乖孩子,无人管教,就会学坏的。”

  “…………他呢?”

  “谁?”

  “……炼华尊者。”那个唯一可以管教她的人。那个不用天上星水中月也能让她尽展欢颜的人。那个真真正正烙在她心上的人。

  “不知道。”她笑,含糊而过,“大概正在恼火怎会有我这麻烦的宠物吧。我很幼稚吧?故意欺负你只是想探探他心绪在哪里,翻江倒海只是想多见他一面。可是……嗤……呵呵呵呵……”

  “您不是下界来捉拿孽畜的么?”她闭上眼,朝他的长兵利器贴近了几分,“我突然想通了,死在熟人手上也好。给您记上一功,也算是为我这辈子积点为数不多的德行。”

  “…………”

  “只要……您下得去手便好。”

  “…………”

  她在试探他……亦在羞辱他。

  她分明知晓……分明已然知晓……

  空中灵凤低鸣,不停低促他这个主人尽快受妖回天庭复命,它已用尽法力,马上就无法再控制南江江水飞舞空中。他分明应该一蹴而就将束手就擒的她就地正法,而不是同她叙旧听她讨论那些繁琐无用与苍生无益的红尘□□。

  “休要在我面前装可怜。”

  对。她在装可怜。刁蛮任□□撒娇,喜欢撩拨男人,这些小伎俩,他早已统统领教过,怎会还是招架不住?

  她不过是想勾挑他,趁他不备,转头就逃,再闹事端。

  甩开她的手,他背身而立不去看她,硬声训斥,“求而不得,是天大的事情吗?值得用天下苍生替你陪葬?这种苦楚并非只有你一人尝过!”

  亦不只有他。

  龙女一怔,看着被他唾弃般推开的手,颤颤唇。“……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呀!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天大的事情,也不知道天下苍生是什么东西!因为,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这样是对那样是错!那为什么我做错事情却要来质问我?!”

  她比他更大声地吼回来,“我不是只是一只兽而已嘛?我不是只要懂得产下后代就好了嘛?那就不要管我,让我当只没心没肺,随地胡闹,下作的兽好了,你们那些没用的礼仪廉耻为什么要加诸在我身上来!反正……反正,在你们眼里,我除了是条龙,不就什么都不是了嘛?没有人要我,从来都没有人想要我!根本不会有人真心真意要我!他是,你也是!你和那个人一样,都是高高在上的混账仙神!只知道跟我说些我听不懂的烂话!”

  “哗啦——”江水漫天浇了下来。

  灵凤法力耗尽,再无力控制江水。被悬空抽离的江水在湛空轰然尽数绽开,一股脑重新灌进了南江里,卷起漩涡水啸更是凶猛地冲击两岸的城池。

  他却一动不动地矗立原地,凝视的双眸里没了岸堤,没了南江,没了苍生,只剩下她。她揉着双眸,忘了娇媚,亦不妖娆,像个被人丢弃的孩子无助地在江水里哭得抽噎不已的模样,将他的视线占满。

  她,不过想找个人要她,找个人……非她不可,在那个人眼里,不是一尾龙,不是一只不听话的兽,她就是她,只是她而已。

  若他可以……

  他可以……

  江水从头顶直灌而来,冲散了他的束冠,冲掉了他手里的长兵。

  他抬手。

  伸向她。

  在她不解眨动的眼睫前颤了颤指尖。

  再无顾忌地将她一把拥进自己热烫的怀里。

  别再说他丢弃她。

  别再说他摒弃她另选了谁。

  别再说没有人要她。

  别再说……他跟谁一样混账。

  这种话,她如何能说得出口。

  他想要。

  他那么想要。

  她有多想要那个人,他就有多想要她。

  就算被赶出殿外,就算被断玉当殿砸下来,他也没有想过要丢弃她。

  她难道敢说她不知道吗?

  故意用这种混账话激他,她怎么忍心?

  只要她愿意,他可以细细地告诉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他不会高高在上,不会不看住她,不会容忍她肆无忌惮地随意和其他家伙放肆胡闹。

  可是,他偏偏没有资格。

  没有资格让她做任何事,因为她不是他的谁。

  “我不杀你。也可以放过你。”他低声说,用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沙哑浓音。

  闻言,她震惊地从他怀里抬起头,“……你…要放我走?”

  “是。放你走。”

  “……”她不可置信地摇头,“不,不可能……”

  “为何不能?”

  “当然不可能,天庭已下了诛杀令,你不可能背弃天命的。你放过我的话,那你不就……”

  “所以,我为什么要放你走?”他仿若出尔反尔地反问。

  “……”

  “给我一个理由。”他撩弄着她耳边的红发,指尖曲起,将那缕发轻轻勾挂上她的耳廓,视线深探进她的眼眸,交缠着她,不放过她,“一个心甘情愿放你走的理由。”

  “……我不知道。”

  “你知道。”他凑近她血艳润泽的嘴唇,喃喃道,“你一定知道。”就是她方才想做的事,就是她方才为了保命逃命打算要做的事,勾引他,诱他犯戒,惹他心神飘荡,在他最不防备的时候,她好趁机逃跑……

  “…………我,是一条龙。只是一只兽…………你不会要的。”

  她的骨子里根本还是被那位尊者束缚管教,潜移默化。他的准则,他的影响力终究胜过所有,在她心里种下了根,结成了果。

  恪守本分,兽有兽道,六界轮回,不可逾越。

  可是……没用了。

  在他的眼里,这些“能与不能,行与不行的条框规矩”已全然无用了,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从他第一次知道何谓女子,何谓娇媚撩人的那一刻起,这些他曾守如铁纪的东西就崩坏殆尽了。他本无一物的心神蒙上了一层肮脏的灰尘,他压在深潭里的杂念,从最深处潜伏而出,势如破竹,冲出了水面。

  她不是兽,亦非龙。

  她是女人。

  在他的脑里,在他的眼里,在他的心里……他早已把她看做女人。

  他第一次把一个物体只看做女人。

  他只把她看做女人。

  他会留意她的眼眸,红唇,会刻意避视她的腰线,他会害怕尴尬与她拉开距离,只因为……她是女子,她的一言一行皆让他感受到他与她肉//身的不同,他与她能做更加亲密的事。

  “我要。”他坚定地出声。

  他要。

  要这个女人。

  要这个女人成为他的人。

  要这个女人与自己纠缠不清。

  要这个女人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如何也抹不去。

  要这个女人把已经装满别人的心思空出一角留给他,即便只是身体本能的记忆也好。

  “这怎么可以?你是仙将啊!我只是被圈养的兽类……”

  这些说辞听来她有多配不上他,可是他知晓,她只是在计较她又多配不上那个人。

  他不是那个人……

  从来都不是。

  所以,别用那个人的标准来量度他。

  “谁说不可以。可以。”

  抚住那两片在他心头燎烧了百年的软唇,他倾身炙吻而下,这一刻,他管不了她是兽是妖、是天际仙女、地上凡人,管不了她是否真心愿意,甚至管不了她心里装的是谁,就算她为了保命而耍伎俩算计自己,他也无法抗拒。抛却了天庭条例,苍生福祉,他只想把蔓烧了百余年的心火给浇熄。

  “想要做我的女人被我拥抱好,还是想被我杀掉?来,告诉我,想被我如何对待?”

  天条,戒律,他不是不放在眼里,而是有她在眼前,他再也顾虑不了那么多。

  “只要一夜。让我抱你……一整夜,我就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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