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清水镇奇人奇事

　　眼前这老妇人叫林小荷，是宦景佳的外公纪如山唯一的弟弟纪如海的老婆，年轻时还是个大美人。

　　那时候，清水镇还不是镇，纪家村、林家村、赵家村还没有合并。林小荷是一里外林家村里的第一美人，宦景佳的外婆赵小玫是两里外赵家村的第一美人。既然两个人都有个“第一”的名头，年轻气盛的时候又都要争这方圆几里内第一美人的宝座，就免不了一番腥风血雨。

　　宦景佳听纪青说，当时林小荷觉得自己的名字乡土气息比较重，而赵小玫的名字却很洋气，玫瑰嘛，罗曼蒂克的资本主义的象征。她便放出谣言，说赵小玫是无产阶级的敌人、资本主义的走狗。当地的民风还是很淳朴的，加之外婆的拥护者甚众，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不过，林小荷却把名字改成了荷，荷花高雅嘛，这就算压过赵小玫一头了。

　　至于这两人为何会在同一天嫁给一对无父无母、相依为命的穷兄弟，纪青却不肯细讲。宦景佳看过两对夫妻结婚时的黑白照，都是俊男靓女。自古美人配英雄，没有英雄的年代，美女配美男也很正常。时过境迁，当年黑白照上的年轻夫妻生儿育女后境况却开始大不同。宦景佳的外公开着方圆几里唯一一家大超市，加上清水镇旅游的分红，生活十分宽裕。二叔公家却是真真正正富裕起来了，生意发展到了上海，而且坐拥无数房产，光房租就抵得上老大家几年的收入了。

　　然而，这几十年间，两大美人生活际遇却大不同。宦景佳的外婆刚嫁过来时过了十来年苦日子，红颜一日日枯萎，老来生活却宽裕许多，闲来无事便种地农忙，权当做锻炼身体；而二叔婆的好日子来得快去得也快，二叔公在上海生意愈发红火，逐渐地只要儿子不要老婆了。

　　现在只有她才可以让二叔婆生出碾压外婆感觉来。纪青大学毕业后考取了公派出国留学，思想渐渐西化，认为婚姻不必靠一纸文书的束缚来维系，合则聚不合则散。她多少年都没有和宦景佳的爸爸领证结婚，也没有和家里提过自己在国外的生活，在宦景佳的爸爸去世之后，才告诉家人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五十多岁的外婆面对被自己催婚多年的纪青，早就死了的心重又燃起火苗来，也就接受了这个小外孙女，只是他们家在当地的名声就不太好听了。怀里抱着盼了多年的下一代，外婆也只得感叹一句儿女都是债了，但这也成了二叔婆嘲讽她的理由。

　　二叔婆生得是儿子，早年就随父去大城市了，但这也是炫耀的资本不是？替老纪家传宗接代的可是她生的儿子！

　　老妇人纤细的眉毛一挑，神情就立即变得凌厉了，即便宦景佳长相肖父，她还是想起了赵小玫得意的嘴脸，况且这个女孩儿还是这么年轻，这么有朝气。年轻啊，她也年轻过，年轻多好啊，她既貌美又识字，无数的仰慕者让她觉得自豪，她甚至不用去田里劳作，自然会有人帮忙做好；压过赵小玫嫁给纪二叫她多么兴奋啊，她终于赢了，新婚的日子多么春风得意。而现在呢？她却要自己种田养活自己！为了避开那些丑女人的嘲笑还得早起！好在老天有眼，赵小玫唯一的外孙女是个半瞎，倒是叫自己出了一口浊气。

　　宦景佳觉得周围温度骤降，看到那挑起来的纤细眉毛时，她抿了抿嘴。在她最初的记忆里，二叔婆是个美丽的女人，江南的水土养人，二叔婆的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眉梢一挑就是不尽的风情。只是如今，她这挑起的眉毛却分外吓人，眼睛也不似过往明亮。

　　“高考结束了？考得怎么样？”二叔婆的声音平稳下来，像个普通的长辈一样询问，她知道这个外孙女是个性情淡薄的，不会被自己的几句难听话膈应到，更不会给自己酣畅淋漓大吵一架的机会。

　　“还行，录在B大。”

　　果然，又是这样温吞的、平静的、仿佛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淡定，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甚至连说话的语调也不带波澜，好生让她厌烦，就像这女孩的妈妈一样。（那是你没看到她几十分钟之前面对生命威胁时的怂样╮(╯▽╰)╭）

　　赵小玫这种女人，和她半斤八两，怎么就能生出聪明的后代呢？

　　不过是命好，她恨恨地想，剜了一眼宦景佳，便转身离开。

　　宦景佳看着二叔婆有些伛偻的背影，觉得奇怪。参照以往二叔婆对她的态度，今天是不是太激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宦景佳的包里探出一只手机，等等，“探”？

　　宦景佳赶忙取出手机，一看之下才知道现在快六点了，正是白洛川上演“大变活人”的时候。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找一处隐蔽的地方？！”就知道发呆！

　　宦景佳似乎丝毫没有被吼的意识，竟不疾不徐地问道：“这里前前后后都知道我是老纪家的外孙女，要借人家的屋子是不可能了，可是我们镇没有一棵树的宽度大于你实际体型的肩宽啊，要怎么办？”

　　离变身还剩2分钟，白将军此时面不改色地说道：“你真那么有名？整个镇都知道？”

　　“不是什么好事，不值一提。”

　　“哼，我看你是想拖延时间，误了时机，你好办事。”白洛川对自己相貌的杀伤力还是了解的，在阿尔贝特星上，半个星球的疯狂女性导致了层出不穷的治安事件，这种因他而起的巨大杀伤力，也让白将军见识到了女人的恐怖之处。这个小孩会不会也有这种扒光他想法？要知道在体型转变的途中他可是没有反抗力的，咳咳，当然，现在这还是个秘密。

　　宦景佳没想明白“办事”的含义，就直接问了，“办什么事？”

　　白洛川远优于地球人的视力让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瞳仁里的澄澈，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宦景佳身上不会有模棱两可的答案。白洛川放心了，可是为什么有点不愉呢？啊，一定是这小孩不听话的缘故！“赶紧躲避！一百米外有人正往这边过来！”

　　“躲避，躲避，往哪里、哪里……”宦景佳也急了，外公家在清水镇名声不太好，虽说有赵家村村头的赖头光棍时不时犯事来遮挡她家的旧事转移村民的八卦风向，可架不住她每年都被纪青压回来一阵加深村民的记忆啊，这回要是白洛川暴露了，不仅他有危险，自己的外公外婆也不用在清水镇呆了。虽说清者自清，但也抵不住人言可畏。

　　此时，她瞥到不远处的一片麦田里小麦已经长至一米，她略微想了想，就把拉杆箱收起来左手提着，然后右手撑着小黑伞往麦田跑去。

　　此时的小麦还未完全成熟，金黄色的麦穗上还泛着一抹淡淡的绿色。一大片的麦田随着夏初的温热的风往同一个方向摆动，田间的羊肠小道也被隐藏了行踪。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嘿呦呦啊啊，收获特别多……谈的谈说的说，小城故事真不错，请你的朋友一起来，小城来做客，来做客哟，嘿呦呦哈……”跑调的沙哑嗓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宦景佳仔细听了听，这声音好熟悉，好像是、好像是——是埭头的刘老抠！

　　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片麦地就是刘老抠家的！

　　刘老抠原名不叫刘老抠，叫刘三贵，是个外来户，他在清水镇所拥有的田地都是他岳家的。当年他背井离乡来到纪家村讨生活，当时有个户主见他有几分本事，又肯吃苦，就把幺女许给了他。那女人早逝，留下几个娃娃，刘三贵既当爹又当妈，这些年也不容易。有一回隔壁人家问他借一把小葱，他就站在一旁数数，拿了他多少根就得还回来多少根。就是因为他一粒米、一根葱也要和人斤斤计较，就得了个诨名叫刘老抠，渐渐地，大家就都不记得他的本名了，村里上至老人下至孩子都喊他刘老抠。

　　宦景佳为什么会知道？这是因为刘老抠最穷的时候，家里揭不开锅，几个孩子饿得哇哇大叫，他连求了几十户人家都没人借米面给他，到最后还是外婆借了他一斗米。外婆本没指望他还上，可新米一出他就还了。用外婆的话说就是：还就还吧，还加一句，“大姐，我可是数过了，一粒米都没少你，就算老刘家不欠你了”，谁是他姐了，这个刘老抠！

　　宦景佳有点担心，看到几株被她压弯的麦穗，她的心里开始产生一种罪恶感。他们躲在这里，要是被他发现了，会不会被判蓄意破坏麦田然后全镇通报？这刘老抠可是做得出来的！

　　破屋又遭连夜雨，白洛川在此时变身了！只听得一阵犀利索罗的声音，几株麦子开始脱离大部队往后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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