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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穷困潦倒,饥寒加身


  肩胛骨上的伤疤不小,这么多年过去了,故人尸骨怕如今都已化泥。可这活人身上的印记,却还依旧残留着,时不时的提醒着在世者那段并不美好的旧事。

  那是在甘草宫内受的伤,那是我懵懂时误闯禁宫的代价。

  “都是往事了,不很愉快的往事,休要再提。”我稍拧着眉头,微微低下身子,让那热乎乎的暖流淹没我肩头。我的手还搭在外头,小心翼翼着不要沾到水。

  元曼禁不住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是和我爹娘有关吗?”

  她指的自然是阿房和阿政,问得极为小心,眸中满是心疼。

  我点点头,并不详说,可我又仿佛听见她絮絮叨叨低喃了两声,“其实,母亲和他们的故事,我后来听精卫说了很多。如今看来,当初都是我太不懂事,你们三人,到底谁欠谁的,你们自己都说不清罢?却是我个小孩子胡乱置气,还伤了母亲和父亲的心了。”

  我微微一怔,这话语太不像元曼会说的话,故而总觉是我幻听了。

  可她又喃喃了一句,“唉,你们大人的事,或许我这个小孩儿根本就不该多问。”

  是了,她确实是说了。

  未曾想过的是,多年之后阿房的遗孤,谈及我与她的过往时,还会这么淡然又客观。小小的人儿也知道,到底是过于复杂的陈年往事,究竟谁对谁错,早已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了。

  其余一概不论,至少,元曼在说出这话的时候,我知道,在她心里,关于我曾经会是陷害她母亲的凶手这一谬论,算是翻卷了。

  沐浴更衣之后,哑婆婆便去准备晚膳了。虽然在洗浴时,已经尽可能的避免了沾水,可还是没能免去布包潮潮的结局。好在王翦回来时带了些药,比之草药,大夫开出的药应该会好用些。

  缓缓拆开缠起的层层布条,刷去粘连在伤口的草药残渣,露出的是被水浸渍得有些发白的皮肉,混合着草药汁染了绿,模糊一片。好在,伤口并无多少血迹了,也暂不能看见白骨。

  元曼轻手轻脚的和王翦配合着给我换了药,小丫头一直憋着一口气,直至将布重新裹好了,才吁出一口浊气,忍住发红的眼眶,低声喃喃唤了我一句,“母亲……”

  母女之间隔阂不在,大概是在被追杀的这几日里,最让我开怀的一件事了。虽然这几日还被困于咸阳宫外,但只要我和元曼还是好好的活着的,总有一日我们能重回咸阳宫。

  既来之,则安之,我抱着的就是这样的心思。

  可我不曾想到的是,这一次的小住,会拖这么长久,从仲秋等到了冬至,依旧不见任何消息。黄榜尚未被揭,我和元曼依旧不敢出门,王翦也只敢在天黑之后出去走走,却也终须小心被人发现行踪。

  王翦也曾寻到两个可信的心腹,可谁也说不清这其中到底是什么缘故,毕竟他们官职都在王翦之下,连入朝议政的资格都没有,唯一知道的就是大王龙颜大怒,定要拿到王翦问罪,而公主之罪责,大王亦是生气得很,唯有那个芈氏女子,他们不曾知道是谁。

  芈氏能够轻易被处死,可是栖桐夫人,能是病死、能是劳碌过度而亡,却唯独不能因为和将军私奔而被赐死。

  等的时间越长,我的心也就越冷,耐心和对阿政的信心也渐渐在这其中消磨殆尽。

  燕雀早已南飞,庭院中的那棵翠绿也早发黄然后凋敝,这宅院中,唯一还热闹点儿的大概就是晨起时的雀子吵嚷了。这样的寂静,当真是有些可怕的。

  那日入了夜,哑婆婆带着布帛和绣片去换了些米粮回来,元曼和施帛在院子里追逐着争抢一根树枝。孩子的世界,他们看在眼里的,都能是稀世珍宝。

  我倚靠在栏前看着两个孩子在追闹,施帛不知怎的就摔了一跤,然后就不动了。

  元曼上前,拿着树枝戳戳施帛,“喂,小帛,又想装摔骗我啊?”说着,元曼又戳了戳他。

  不过,不管元曼说什么,怎么闹他,施帛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心内一惊,慌忙上前查看。元曼也不傻,戳了施帛两下见他没动静之后,自然知道出了事,焦急的眼神看着我。

  他昏迷得有些蹊跷,王翦从里屋出来,见着这状况,便先将孩子抱了起来往屋里去。

  哑婆婆急得掉了眼泪,匆匆忙忙就出门去寻大夫去了,大夫来之前,元曼才忧心忡忡脸言说道,“小帛好像这几日一直不大好,昨夜我让他帮我捻线,他都穿不过针眼儿,手一直在发抖。还说这两日他身子总是忽冷忽热的,也不知是闹了什么毛病。”

  小家伙这症状也一直没跟大人说,倒是对元曼怨叨了几句,元曼至如今施帛病倒了,才跟我们诉说。

  “应该是打摆子了,不是什么太大的毛病,大夫快来了,外人来之前,你两个还是暂且回避一下罢,此处有我看着就好。”王翦眼神里带着丝丝沉稳。

  我点点头,元曼再三问过施帛不会有事之后,才跟我进房间暂时避一避。

  打摆子是什么症状,我亦知道,从前在伯父家时,家仆家的小娃因为吃的不好又挨冻,也事儿会有打摆子的病症。这病不易好,拖拖拉拉有时大半月也好不了,若是不好生休养着,更难好齐全。

  而自我们来了这儿后,哑婆婆家吃穿用度比从前更吃紧不少,我和元曼王翦三人如今就是哑婆婆他们祖孙的负担。施帛这孩子也懂事,有什么好吃的,自己再馋都要留一口给元曼,即使这在元曼看来并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我瞥了一眼竹筐里绣了一半的领子,那是先前绣片做得好的时候,一家大户想要些时兴的纹饰按到过年新衣裳的领子上,才托人将领片送了来,若是将这一桩做完,应该能补贴不少。

  自我的手好了之后,我便做些力所能及的女紅,到底我和元曼如今被藏着见不得光,只能藏在暗处做些针线活。

  我打量着手掌上的两道长长伤疤,新肉长出之后,纹路还未贴合上从前,看着怪狰狞的。天气渐渐转凉,手都觉得比从前粗笨了不少,做起针线活儿来半天捂不热手,也是个头疼的毛病。

  眼看着即将下雪,如今事情拖延迟迟不见有利尽展,当真不知道那一日我们才能回咸阳宫。若不能在这之前回到咸阳宫,少不得又要攒些过年的衣裳钱了。

  兜兜转转至夜,我守在陶罐面前熬着药,哑婆婆花光了最后一点积蓄为施帛买了药,囊中羞涩却也只是苦巴巴的一人躲在墙角攥紧了钱袋儿,抹了抹泪。她不曾跟王翦诉苦,更没埋怨半分我们在这儿是多大的拖累,老人家自己吃着莲子心却每每对我笑脸相迎时,我总觉心里涩涩。

  菜畦经不得爽打,更挨不得冻,半个月之前便再不能补贴半分家用,我手中的绣片又不能那么快出来,王翦偶尔冒险出去山里狩一回猎都得小心谨慎着不能教人发现,我嗅着鼻尖萦绕的草药香,总觉是自己喝了药般苦涩:我芈青凰前半生在咸阳宫亦是翻云覆雨之辈,难道如今竟要饿死在咸阳街头?

  这,该是多荒谬的笑话。

  熬好了药,哑婆婆煮的稀粥也好了,热了热咸菜便招呼大伙儿用膳。

  我端了一大碗黑漆漆的药汁到施帛床前,元曼还赖着在和施帛顽笑,施帛斜斜的歪着嗤笑道,“你真的是公主吗?为何你没有半分公主该有的样子?”

  “那你觉得公主应该是什么样子?”元曼嬉笑着,不以为然。

  我端了药汁坐到施帛身边,好气又好笑的白了元曼一眼,“哑婆婆叫你吃饭呢,还总赖在这儿胡闹什么?去晚了粥可就凉了。”

  施帛翻了翻眼皮,猩红的肉夹杂着眼珠的白,吐舌头道,“反正就不该是你这样子,看着凰姨,即使如今凰姨穿着粗布短褐,可凰姨气质端庄温文尔雅,即便没有金玉加身,也知她定然不是寻常我辈。”

  粗布短褐加身,是啊,我如今穿得哪里还有半分夫人的样子。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大概说的就是我如今的落魄模样罢?

  元曼气得戳了戳施帛的脑袋,“你这小孩儿,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是大人一样,一套一套的。如今还学着教训我说我没个公主样儿了,那是我平易近人,知道不?待哪日我回了咸阳宫,你再来看我,那些个趋炎附势的奴才下人,哪个敢像你一样和我说话!”

  两人嗤嗤笑着,我又白了元曼一样,小丫头这才嘀咕着不情不愿的嘟着嘴去用膳了。

  我舀了一匙药汁,稍稍吹得凉了些,又试了试是温温的,才喂到施帛的嘴边。

  施帛溜溜转着漆黑的眼珠,很乖的抿了一口药,乖巧得紧,都不喊半声苦。他看着我的眸子时,似是渴求着难得的温暖,我瞧着他的眼神可怜兮兮的,摸了摸他的头,问道,“是不是药太苦了?”

  施帛摇摇头,“不苦,很好喝。”

  “药从来都是苦口的,又怎么会好喝呢?”我有些诧异的看着这孩子,可他眼神真诚,半分不像在说假话的样子。

  施帛抿唇笑了笑,模样温顺得如只小羊般,“凰姨喂我喝药,再苦的药,凰姨吹一吹就变甜了。”

  孩子纯真的眼眸,净得似一泊清泉,渴求亲情温暖的眼眸直击我心底,触动着我对扶苏和元曼亏欠太多的母爱瞬时泛滥。

  “傻孩子,凰姨喂你吃完药,待会儿再喂你喝粥好不好?”我冲他浅浅笑着。

  施帛满足的点头笑着,喃喃了一句,“好。凰姨,你真好。”

  他张大了口又是一口苦涩汤药,忽而又魔怔了般,抬眸望着我低声轻唤了句,“娘……”

  我心头一憾,险些没能端住碗,却听他继续道,“我有了个干爹,凰姨能不能当我的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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