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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三个人的战役


  人群之外站着另一个人,他心里感觉的不是轻松而是彻底的失败,朱世永不知站了多久,脚有点儿麻木,他听到的告白更让他的心麻木,他缺席的八年,满月在另一片天地里,过着完全没有他参与的生活,却是丰富多彩,他有些嫉妒,不是那个男人,而是嫉妒那被错过的时光。朱世永下不了手去逼死她,她爱到可以去死,却难断定是为何人而死,以前朱世永是自信的,现在却不自信。

  朱世永站在外面听到的,所看到的这一幕,很难说不是被精心安排的,吴立霁赌一把,如果他不能唤醒小河,恐怕就会放手将她还给朱世永,但是吴立霁赢回了全局。

  直到几天之后,小河恢复了一些气力,朱世永没来找她,她原来担心他会来,她怕这两个男人碰巧遇上,担心吊胆,这是她的难题,如果两个男人见面只会让事情更复杂,她掌控不了,她顾不了那么许多,只想避免这种事情摊到两个毫不相干的男人头上,她这种心理也许是一种母性,是护短。

  她不知道,吴立霁早就有所安排,她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她的身体本没有大病,不过是心病,吴立霁已经帮她向报社告了长假,让她在家好好休息静养,增加营养,暂停了稿件。

  小河悲哀地发现,除了吴立霁的身边,她竟然无处可去,又欣喜欢地发现,吴立霁身边不止是爱情,有更多更丰富的人生内容,可以分散注意,吴立霁从不限制她的自由,现在更加宽容,让她觉得没有敌意,很舒服。

  躺得浑身无力,小河中午起身收拾一下自己,去了一趟报社,亲自做一些交接,并做一些收尾工作,她之前已经提前交过十几篇的稿子,那个专栏已经彻底找别人接手做了,但是小河做事从来都是信誉极好,唯有这一次无疾而终,还被人猜测成背后有大人物撑腰,她端着才女的架子,她不担心毁了自己的名声,反而是害怕会伤了介绍人《北平晨报》主编的面子。

  她也担心,朱世永会不会再去报社找她呢?还是她主动去找他,有些事情终要面对,要说清楚,也要作个了结,她是个力求完美的人,然而现实从来没有完美过。她陷入拖一天是一天的悲观情绪,并不是她做了决定,别人就一定能遵从,她有一种听天由命的被动。

  一周后,小河满腹心事,傍晚时,她散步回到公寓中,却发现一直工作忙碌的吴立霁,却悠闲地守在家里,专门守候她,他早早打发了厨娘,亲手做了简易却漂亮的西餐,摆好桌子隆重地等她,还说她穷血,应该多吃牛肉,看着煎得嫩嫩的大块牛肉,小河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胃口。

  吴立霁这么一个讲求实际的人,竟然在这种时候学会了营造浪漫,做这些花哨的中看不中用的浪漫举动。枝桠伸展的银制蜡台上点着蜡烛,静静地跳动着烛火,旁边的玻璃花瓶中插着一大束的月季花,淡的、粉的、深红的花朵开在绿叶中间,带来勃勃生机,散发着愉悦的香气,气氛立马不一样。

  夏天,太阳落山总是要迟,窗外配着花木扶苏的天色,丝丝晚风吹进来,室内的盆里放着降温的河冰,将暑气全部避到了室外。温馨的气氛太过刻意,小河不免有些紧张和兴奋,但是她已不似病前的惶恐,不担心失去,她下定决心,破罐子破摔,再差的结局也能接受。

  吴立霁特意为两人准备的摊牌时刻,逃避是没有用,不如莽撞而行。

  高脚玻璃杯里盛满了半杯红酒,他明知道她不胜酒力,却知道她喜欢酒壮怂人胆,酒能让懦弱者平添勇气。没有什么时机不时机,碰上了就是最好的时机,更不用思前想后,组织说辞,不过是华丽的借口,骗不了别人,不过是骗一骗瞎眼盲目的自己。

  小河净了手,她大病初愈,身体还很虚弱,吴立霁为她披上橘红色的线衫,拉开座位正式坐下来,她从不缺乏与困难面对面的勇气,她又找回了对生命的追求,重头再来的胆量。

  小河没与他碰杯,只是小抿一口就放在桌上,手却未离开漂亮的玻璃杯,她想谈一谈当年芮雪过生日,拿出两瓶玫瑰红的洋酒,那是她第一次用这种漂亮的透明玻璃酒器,高雅地喝进胭脂色的红酒,提起往事太过于儿女情长。吴立霁面容平和,他一贯如此,那天动情的话实在不像出自他的口,他向来不喜欢缅怀旧日情谊。

  小河不再喝酒,只是用手指擒着杯脚,摇荡高脚杯,杯中的酒加速旋转,一圈一圈挂在杯壁上的红色汁液循环流淌,在圆形的玻璃杯壁上你追我逐,似被空气中的一团洋溢欢快的无形的手指追逐,挠痒痒,笑得欢脱,却又逃不出酒杯所困,一时春意无限。

  吴立霁知道她为什么不喝酒。被烛光照耀下美丽的深红液体,遵守着规则,美丽而诱人,如果真的脱手而出,逃离杯口,落在地上、桌上、衣服上,脏污了,都不能称之美丽。

  小河透过玻璃杯中薄薄的红色幕布,勇敢地迎上他的眼睛,在他细长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疯狂的想法,她不是躺在床上任命运宰割,她有了死皮赖脸也要活下去的勇气,生的渴望。

  “我不再害怕了。”这样的开场白,他并不吃惊,只是浅笑着聆听,她在强调她的处境,也是宣告她将自行作主,谁也别想反对。

  她眼神里闪着烛火,乌溜溜的,容光焕发,动作平稳地晃动手中的红酒杯,手里的小动作能帮助她缓和紧张的情绪。

  “你有何打算?”吴立霁从不打无准备的仗,表情是怡然自得,内心早就武装整齐。

  “我要回到原来的位置,回到金满月原来的生活里。”她的表情有一丝像是试探,没有委婉曲折的掩饰,直奔矛盾的核心。“我订过亲,我的名字写在婚书上,八年前我已经嫁过人了,所以我不可以嫁给你。”

  “做这样的选择,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只不过,那个男人现在是你姐夫,你姐姐顶着你的名字嫁过去,你能应对这尴尬的局面么?”吴立霁把她的话当真,似她的同盟军,在讨论战争策略,认真地倾听她,不让她有一丁点察觉到敌意。他的表情是鼓励,仿佛她说的一切都可以实现,只是需要前后考虑周详,他可以帮她将可能的疏漏理一理,一点也不让她难堪。

  若她果真下定了决心,她大可以一走了之,根本就不必对他说这些过程,这些天吴立霁每天悬挂着心,一回公寓发现她还在才能下放心,若直接说要离开,他说过要尊重她的选择,不能失言,他当然不是要放她走。

  她现在有点儿忘乎所以,为所欲为,完全不顾虑他的想法。

  小河一定是犹豫不决,骑墙的苦恼,以前她都只能自己扛。吴立霁耐下性子帮她陈述事实,推理一下逻辑,他顺着她的想法,不想将她逼疯,他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她的恐惧。

  “朱组长本该是我的丈夫,婚书上至今还是写着我的名字。”小河语气激动,跟命运顽抗到底的决心,“他要娶的是我,他自始至终只爱我一个。”最后一句她说的很用力,脸上现出一片浅琥珀色的光圈,乌溜溜的眼睛瞪着对面的吴立霁,渴望他的赞美。

  吴立霁的面部肌肉抽搐一下,几乎能听出她随即脱口而出:“我也爱他”。她太放肆!他心里有点儿矛盾,冷静克制下来,只当是她身体里另一个人格在自说自话,大放阙词。

  “八年来,你为什么要说谎?你并没有失忆,像你这么意志坚定的人,不应该轻易被打倒,更不会脆弱到迷失心志的程度,你是明知道自己已经结婚了,所以才一直拒绝我,还说心里有一道坎,总是过不去,是么?”他的表情依旧没变,平淡地鼓励她,宛如知心的朋友。

  “不,我很脆弱。当年的我更脆弱,金夕是我双胞胎姐姐,她用尽心机在我出嫁的那一天,李代桃疆就替我嫁给了朱组长。等我醒来时,已经无法挽回,我不敢面对事实,只能趁着黑夜仓皇出逃。更严重的一点,你并不知道,若我当时不逃跑,极有可能按照我家乡的乡俗,我会被嫁给和金夕订亲的那个男人,这是可怕的乡俗,大人们都像约定好了一样。我在途中受了伤寒,发烧,大病,我无法带着那么沉重的负担上路,我还承受不住那么重的痛苦,所以放弃了记忆。做错事的人并不是我,却是我在受到惩罚,天底下哪有公正公平?却是要远走他乡成为孤魂野鬼,眼睁睁地看着金夕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她的眼神里全是恨,她做选择竟然是为了恨,不知道是因为失去朱世永,还是怕嫁给另一个不爱的男人,哪一点更让她恐惧,逼她逃亡,如果不是后者,她也许不用急着逃跑,至少等到朱组长给她一个说法。握高脚杯的手微微哆嗦,她制止自己继续发抖,胭脂色的琼浆玉液此时和她一样颤颤巍巍。

  吴立霁推给她一个茶碗:“你喝这个。”

  “我有父母,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我母亲帮助我姐姐嫁给了我的新郎。”她对吴立霁挤出感激的笑容,有些勉强,回忆是让人痛苦,面对现实才更加痛苦。她遭遇亲人集体的背叛,茶水无法浇灭仇与恨在她娇弱的身躯上形成的风暴。

  吴立霁一直没提及她怀孕的事实,她明明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不喝酒。这不是事情的症结,这件事再插上一脚,事情只会更加复杂难解,她的完美主义难免要走进死胡同里,他在洗耳恭听她的报复计划,就像他是她的同谋者。

  她若不亲手放弃,以她的死心眼,又过激的个性,会一直纠结其中,长成心病,没准又要走进死胡同出不来,人有时也当不了自己灵魂的主人。

  他想索性让她的疯病全发作了,长长久久地医治好她的一块大心病,她太可怜了,她想要的十全十美从来都不存在。任何时候,吴立霁都不会抛弃她,她曾被家人抛弃,所以落下了无法医治的病根。“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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