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江湖令

周雨微磨磨蹭蹭地跟在二人身后，等坐定了，才将今日打听的消息细细说起。

        四年前泗州举办过一次斗酒会，当时泗州有些规模的酒坊都参与了，胜出的三家酒坊中，凤城的便占了两家，其中就有西川酒坊。后来西川酒坊与另一家合二为一，渐渐就蚕食了凤城其它小一些的酒坊，才形成了如今一家独大的局面。

        而西川酒坊的酿酒技艺突出除了粮食耐酿造外，还因为他们用的水不同。

        但让她想不通的是，各大酒楼与西川酒坊联系都是找一个姓何的老板，而据说何老板也并不是酒坊的大老板，至于大老板是谁却是没人见过。按理说一个县里如此具有规模的一个行当，老板也该是风云人物，怎会这么低调。

        居然不姓冯，这倒让人有些失望。

        寒山也纳闷起来：“你看这凤城，一个货行老板便如此蛮横，而独占凤城乃至在整个泗州都有分量的西川酒坊老板却连是谁都不知道，这不正常。何老板难不成是冯大当家的另一个身份？”

        周雨微说起了正事，便将想要刻意疏远的事情忘了个干净，一时也无顾虑，与李慎和寒山二人深谈起来。

        她摇头道：“何老板应该就住在酒坊内，若是在城中住，想必早就被人们熟识了。”

        寒山问：“他有没有可能是改了身份？”

        周雨微：“那就更奇怪了，卖酒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哪有隐姓埋名的，若是赌坊还能想得通。”

        李慎思忖道：“若是西川酒坊不止独占了凤城的市场，还在整个泗州有些分量，即便他的酒再好，也不会与邢骏脱开关系。他能那么快蚕食了西川的各个酒坊，很有可能有地方的势力给他撑腰。”

        寒、周二人都点头，虽说做生意，钱财能买来一切，但是这等大规模行为，不可能在那么快的时间内和平解决。若是邢骏肯支持他，自然是一条关键的因素，而若是连匪也支持他，那就所向披靡了。

        李慎此前怀疑冯烁家在凤城有自己的产业，这几日查了许多产业，包括一些挣钱又见不得人的地下产业，让他意外的是，这个冯烁完全不沾那些黑买卖，只能说明冯烁一早就有洗白自己身份的想法。

        而且冯烁这个人比他想的还要聪明和清醒。

        这么看，正经买卖又挣钱的，而且邢骏可以放任他经营的，在凤城最大的可能就是酒坊。

        周雨微问：“徐成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李慎看了她一眼，这还是她今日主动问起其它的事情，他缓缓道：“这件事不急，冯烁的产业和那些肯定没有关系。邢骏不会让他掌握铁矿的，他与冯烁合作，一定要在他能够把控的范围内，不会太过特殊，不会对官府造成威胁。”

        周雨微恍然，铁矿关系到军队的物资，邢骏定然不会放心有组织的土匪去插手。她问到：“可要是直接查酒坊，会不会引起人的注意？”

        李慎对于此事早有安排，对寒山道：“你近些日子安排些人手去查查田税、酒税的事情，顺道和西川酒坊打听些消息。”

        “大人是怀疑赋税问题？”

        李慎摇头：“赋税是一定有问题，但这些不是我关注的，就让魏晟以为我要查凤城产业的赋税问题吧。”

        周雨微立即明白了李慎的安排，以查赋税为名，即便有人去西川酒坊查问，也只会让对方想到赋税一事，不会发觉他们在查匪患之事。

        李慎轻笑，冯烁是个聪明人，凤城见不得人的勾当都不见他的影子，想必早已给自己留了后路。

        他看着二人一筹莫展的神情，宽慰道：“别忘了我们为何查酒坊，只是为了证明它与冯烁有联系。”

        周雨微听着李慎的安排，对其更为信服。不得不说，知县大人的确是做事先筹谋之人，而且将所有关联的环节都会尽力顾及到。她想到此，抬眼向他看去，发现这位知县大人正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她一激灵，立即移开目光，心中却不由得慌乱起来。

        她明明只当知县大人当上官，这是怎么了。

        这几日，魏晟果然以为李慎在查凤城的赋税，将此事传给了邢骏，如李慎所料，邢骏并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是在魏晟的指挥下，这项工作变得繁冗起来，效率大打折扣。

        这也正常，泗州的赋税每年按时上缴朝廷，对于百姓也并没有横征暴敛，而邢骏有其它的渠道充盈自己的财库，犯不着动用赋税这一项。

        寒山这几日先是与衙役一同就酒税问题去过一趟西川酒坊，见到了所谓的何老板，接着连着几个晚上暗中潜入酒坊。

        据他了解，西川酒坊酿酒所用的方子里，除了粮食不同外，水源也是个关键因素。西川酒坊本就靠近一片湖，他本以为这片湖便是水源。可跟了几日发现酒坊会去其它地方取水，而这个水源在城南接近都梁山一带。除了都梁山的人，其他人并不能靠近那附近。

        李慎听完寒山的消息，不由得摇头失笑：“冯大当家可是真会做生意，为了掩人耳目，想得出这么费神的法子。”

        若是酒坊建在都梁山附近，很快，人们都会知道这间酒坊与都梁山有关。

        李慎道：“我猜冯烁一定也想好好做买卖，咱们再去会会他。”

        李慎挑了个起雾的夜里，和寒山二人再一次进入了都梁山，这次只有他二人。

        冯大当家已经睡了，半夜听说赵知县暗中拜访，有些意外。到厅堂时，李慎正坐着悠闲地喝着茶，寒山站在一旁，腰上垮了一把明晃晃的刀。

        “赵大人，夜半来访，在下怠慢了。”冯大当家笑道。

        李慎拱手道：“大当家客气了，赵某只不过近些日子睡得不好，便找冯大当家闲聊。”

        这黑漆漆的大半夜，骑马坐船折腾一个多时辰，只为了闲聊？鬼才信。

        冯大当家做了个请的手势，等着李慎开口。

        李慎也不遮掩，开门见山道：“大当家这酒坊生意做得不错，赵某也来取取经。”说着抬起一条腿踩在案几的横梁上，一只手撑着下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与他上一次的形象割裂开来。

        冯烁听到酒坊生意时，微微一顿，“赵大人真是雷厉风行，这些自然难不倒大人。”他对手下道：“去拿些酒来，我与赵大人好好叙叙。”

        李慎哈哈一笑，爽朗道：“那赵某便不客气了，听闻西川酒坊极品酒很是难得，大当家这里定然管够。”转身对寒山道，“你也尝尝。”

        寒山举手接过，头一仰，那杯酒便倾数入喉，他赞了一句：“果然好酒！”

        这酒比他们平日喝得烈一些，他嘴上这么说，但暗暗为李慎捏了把汗，李慎的酒量只能说凑合，往日那些酒自然应付得来，但烈酒撑不了太久。

        喝酒不能输在气势上，寒山不能自己人先漏了底。

        李慎端起一杯一饮而尽，“这酒有名字么？”

        冯烁：“江湖令！”

        李慎看着冯烁，哈哈大笑：“大当家好志气啊。”江湖风雨，一令号群雄，当真有野心。

        冯烁也哈哈笑起来：“草莽出身，不过这些念想，让大人见笑了。”

        李慎道：“大当家的酒坊生意做到这份上，在凤城立足绰绰有余，而且据我了解，大当家招收了凤城的手艺人，收购他们粮食的价钱也十分公道，若是百姓知道这酒坊是大当家的产业，定然一心相护，大当家何苦仰人鼻息呢？”

        这话便说到今日的关键目的了，冯烁现在的财力和能力，完全可以摆脱匪的头衔，在凤城过上另一种生活，而现在屈居都梁山，还得配合邢骏上演匪患戏码，心里定当不甘。

        冯烁面上神情舒展，聪明人就是好沟通，他上回说的那些影影绰绰的话语，赵知县不仅领会了，还挖出了他的产业，他只是好奇，他的条件是什么。“赵大人不妨说说，我要如何不用仰人鼻息？”说罢又端起一杯酒与李慎的相碰。

        李慎面色如常喝下去，感觉周身血液都流的快了些，这一会儿工夫，他已经喝了四五杯。看来这场谈话得速战速决了。

        “大当家的倒也不用急着抽身，不如维持现状，再给自己加一条路岂不是更为稳妥。”他不急着抛出自己的目的，一方面对于冯烁并不能完全信任，另一方面需要稳住邢骏。

        冯烁没有说话，转了话题道：“这江湖令所出并不多，每年不过百坛，泗州四十坛，各路朋友分走十坛，我这里就留了一半，若是大人喜欢，便给大人留二十坛。”

        李慎盯着冯烁看了片刻，笑道：“大当家真是坦诚，赵某便不必了，若是有需要，来找大当家喝上几杯岂不快哉。”

        冯大当家听他如此说，笑道：“在下随时欢迎大人。”

        这二人哪里说的是酒，这是利益分配的比例。让李慎惊讶的是，酒坊的利益，邢骏分走了四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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