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静心
周雨微略微得意，她从来没想过，她从小学画的本事居然能用在这上头。她用手肘撞了撞李慎的胳膊问：“怎么样？”她指的是画。
李慎点头：“不错，窥一斑而见全豹。这些都是周戎教你的？”
“见过几次演练，多问了些，比常人多知道那么一点而已。”她用手比了一个“一点点”的意思，虽说得平淡，但其实心中也很是得意，“我这是近水楼台，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没机会罢了。”
如她这样的家世，姑娘们也如男子般从小读书，甚至有些姑娘骑射十分在行。若是十几年读书最终就为了知书识礼，嫁个好夫君，做个明理的好妻子，那么学的那些又有什么意义。
李慎也陷入思考，邢骏养寇自重，他都能理解，可再加上贩卖兵器、建造战船或是养私兵，这是嫌命太长了么？
他自言自语道：“邢骏究竟要做什么？”
周雨微问：“你上次说邢骏私自贩卖兵器，会不会是和谁联手想要谋反？”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是以邢骏的实力，谋反简直比登天还难，如今又非乱世，以他一家之力绝对做不到，这简直是没有希望的死路。
“依你看，他可有这实力？”
周雨微也摇头，邢骏是有些小聪明，但也并非极为周密之人。但看这几个月针对李慎所做的事，也能看出此人有野心，但不擅于长谋，像是谋反此类事，也不可能一时心血来潮扯虎皮拉大旗便能成功。
周雨微道：“泗州不过一万兵，南边靠着芒州，东北向都有别州相邻，也不可能据一地称霸。”
李慎转过身去看墙上挂着的一幅简要的地形图，想了片刻道：“邢骏若是生事，芒州分不出兵力讨伐，他面临的只能是东北向的兵马。”
周雨微恍然大悟：“芒州的边军牵制鹤拓，若是分出兵丁再向北讨伐，会导致边境布防空虚，是这样吗？”
李慎点头，说到芒州和鹤拓，他想起让冯烁查的事情，这么说，若是邢骏真的将兵器卖给鹤拓，会不会与鹤拓勾结，起兵同时鹤拓也起兵侵扰边境呢？
这么一想背后便生出一股凉气，他又将目光移到地图上，自己先否认了这个想法。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是这个说法他自己都觉得无法成立，因为即便如他所想，邢骏依然讨不到什么好处，总是缺了一环。
“现在一切都是凭空猜测，我还是想不出邢骏谋反的可能性，先找到证据再说。”李慎虽这么说，但隐隐觉得事情若是和边境扯上一丁点的关系，都需要告诉段相，让他留意鹤拓的动静。边境的动向是机密，他也只有通过段相才能知道。
周雨微有些不太明白：“平宁郡主与鹤拓联姻成十年，一直还算友好，相安无事，为何你猜测邢骏会打鹤拓的主意？”
李慎道：“你也说了，联姻十年，什么都有可能变化。平南侯吴敬波守芒州多年，太过于平静对于边军来说不全是好事。居安思危，才能愈加骁勇。”
若是吴敬波一直做着安稳的军侯，荒于战备，那么鹤拓也很有可能突然翻脸挑衅。而且鹤拓内部几个部落也各有心思，相争不断，解决内部矛盾的一个方法便是引入外部矛盾。
是以他当时听到冯烁提到邢骏将兵器运到南边时便有所警惕，只是条条都是重罪，如果没有合理的逻辑，没有详实的证据，他不能做任何带有主导性的判断。对于将领和朝廷官员，若是随意便做谋逆的揣测，也是一大忌。
因此在找到证据之前，他不会向皇帝传回邢骏有异心的消息，一旦帝王产生了猜忌，后果便不可控制。皇帝还只是猜测邢骏养寇自重，此项罪名成立，有许多处理方式，而一旦夹杂了谋逆，便只有一条路。
周雨微见李慎这些日子休息得不好，脸上遮不住倦容，遂道：“我还有一事要说。”
“什么？”
“今日，我便搬回自己房中。”
李慎眉毛轻轻一挑，有些意外：“这么快？急什么。”
周雨微道：“大人日日睡公房，休息不好。”
李慎看了她一眼，笑道：“说的也是，我也可以不睡公房。”
周雨微顿了顿，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脸上飞红，不接他的话继续道：“鹦哥那里我问过了，她说庞大人对她有恩，她愿跟着庞大人。”
李慎又看了她一眼，转了话题道：“给你阿爹的象戏还差几颗，算算时间要抓紧了，以后下了值，我便去你那里刻象戏，周大人的生辰礼可耽误不得。”
说是搬回自己房间，其实倒也简单，就一人加几件衣裳，还有那几瓶药膏。饶是这样，李慎也巴巴地跟在后头，装模作样地要帮一回忙。
屋子虽说几天没住，鹦哥已经提前打扫收拾干净，小几上的铜镜也擦得光可鉴人。
周雨微坐在铜镜前，左右转动头，照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几天过去了，还有道一指来宽的紫痕，虽然颜色浅了些，边缘开始发黄。
她想起上次这么对着镜子闷闷不乐还是刚来凤城没多久，被姚氏打了一巴掌在脸上划出个口子。
“唉！”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不似难过，也不似生气。
李慎十分自觉地兑现他此前所说刻象子的话，如今离周祈的生辰只剩了两个月，时间刚刚够。
他拿起沾了朱砂的笔写下个“马”字，转过头看她，能透过铜镜看见她不悦的神情。“已经大好了。”
周雨微恼道：“我与凤城八字不合，这都第二回受伤了。”
李慎放下笔，走到她背后，看着铜镜中映出的容颜，笑起来：“与我八字相合就行了，管什么凤城。”
周雨微在镜中气鼓鼓的瞪他，又觉得不解恨，转过身来道：“大人自说自话的本事见长啊。”
李慎走近一步，弯腰凑近了看她脖子上的伤，抬起手，在手指关节处点了点，十分诚恳道：“掐指一算，还有四天便能完全好了。”
周雨微噗嗤笑出声来，向后躲了几寸，被李慎伸手捞住脑后。
她眨了几下眼睛，便要躲，手臂也被拉住，用袖子掩住半张脸，眼睛瞟向桌案道：“大人，象子再不刻便来不及了。”
李慎便那么静静地看她半晌，嘴角勾起，将人拉至桌案前，摁坐在椅子上。他弯腰在她背后，左手绕过她，撑在案几上，右手握上她的右手。
周雨微被他环在身前，被他握住右手拿起一把精致的小刻刀。李慎贴得极近，身上的气息也环着她，她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她想要转身，头刚一动，额头便擦过他的下巴，脸上又是一热。
李慎将她的头扳正，一脸严肃道：“认真点儿。”
保持这样的姿势刻象子，还要她认真一点儿？周雨微口中辩解：“你离我太近了。”
李慎一副丝毫不为所动的表情，握着她的手攥着刻刀沿着朱砂的纹理下刀。朱砂红艳妖娆，平添几分旖旎。
周雨微觉得尤其别扭，道：“你先松手。”
李慎嘴角微勾，偷偷露出一丝笑，说出口的话却依旧平静：“怎么，我在这里便心猿意马无法专心？”
周雨微听了这话，眯了眯眼，心思一转，这是存心来戏弄她了。她左手将他握着的手掰开，转身笑盈盈道：“那倒不是，我是怕打扰大人。”说完眼波微漾。
李慎呆了呆，刚才那个眼神，像撒出一把柔丝缠住了他的心。他一时分神，怀中的人趁机从他手臂下钻了出来。
周雨微挑眉轻笑，凑近了他耳边道：“大人，专心。”
因为凑得极近，温热的气息就在他耳边，快要贴上来，他手一抖，立即抬起刻刀，怕刻偏了。
周雨微一直盯着他，不放过他的表情和动作，忍住笑道：“大人可不是轻易会心猿意马的人。”
李慎啪一声把刻刀搁在桌上，周雨微立即退开一步，挑衅地看他。
李慎咬牙切齿：“你过来。”
周雨微指着桌案上的象子急急道：“大人，再不抓紧便来不及了。”
李慎笑：“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周雨微摇头，任他说什么都不肯上前：“大人需要静心，我便不打扰了。”说完便要推门出去，被李慎长臂一伸将人捞回来。
“唉……”周雨微跳了几步，差点跌进他怀里，一条腿跪在了他的大腿上。
李慎手在她腰上一带，周雨微两条腿都直直地跪在他腿上，她用手撑着他的臂膀跪直了拉开一些距离，免得自己身体贴上他的脸。这般姿势使得周雨微不得不居高临下看他。
李慎双手握在她的腰上，稳着她的重心。周雨微觉得这个姿势很是暧昧，尤其是握在自己腰间的手，滚烫，温度从腰间传至脸颊。她急道：“松手，放我下去。”
李慎抬头看他，手中隔着衣料的柔软与温度，让他的眼中一时晦暗不明。但他不打算松手。
周雨微看他眼中透出的眼神，突然想起某一天也是在她的房中，关于还债的那个吻来。那日，他便是这般神情。
她有些怯，不由得放软了语调，塌腰低头期待地看他：“我不逗你了，放我下去可好？”
这声音太过娇软，像是安静春日里的一声猫叫，挠的他手上一紧，将人又拉近了几分，眼看便要贴上。周雨微唉了一声，手没撑住，下意识楼上他脖子。
李慎的脸正贴在她锁骨处，若是低眉，便可看到胸中沟壑。他闭上眼，喉结上下滚动，气息也乱了几分。心中挣扎交战一番，手上一动，将人放在地上。
周雨微慌忙站直了，整理好衣裙，羞恼道：“大人是该静心了。”
李慎挑眉：“也不知刚才是谁来招惹我的。”
周雨微本想反驳一句“恶人先告状”，话到嘴边生生忍住，此人此时惹不得。
只听李慎道：“给我倒杯水来。”
周雨微应了，推开一扇门，外间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她以手作扇在面颊旁扇了扇风，长松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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