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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一章 谁说神仙都是宽宏大量慈悲的?”


  “后来呢?”宋明远算是个好奇心强的神仙。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宋明远也算是非常捧场的听众。

  后来?

  也没有什么后来了。

  那对夫妻为人本善,积德不少,于是百姓唏嘘一阵,惊奇一阵,传闻了一阵,由着官府刻意压制风声,也因为百姓忘性大,这事也就过了。

  只是那园中窗下,再无那少年的脸,那年的冬日,第一个雪夜如期而至,老树梅花迎着风雪悄然开放,红梅依旧,只是那香气淡薄了许多。

  再之后的事情,沈酒也就不知道了。

  因为沈酒的师兄不曾旧地重游。因为那旧地不曾再出现过精怪。以植修成假面的精怪大多温和,如草木人儿一般。不知疼痛,不明白人间悲喜,学者日日观察的少年做出个笑的模样来,那笑意也涩的很,就像是不成熟的木雕艺人所雕琢的人偶。

  沈酒纵然好奇,但是他从不是一个喜欢撒娇的孩子,于是他懂事地不再追问。

  只暗暗地期盼自己快快长大,可以独立下山。偷偷摸摸,去拜访,见一见那化作少年假面陪伴那对老夫妻十年的梅花树。

  “所以呢,”宋明远追问,“你现在可以独自下山,那你去了吗?”

  到这个,沈酒就没有好气了:“我当时,跟着某个以为是大精怪的,上了那个,长得像坟包的山。”

  沈酒翻白眼:“我那个时候以为,这是老的预兆,预兆我此路一去不回......”

  宋明远听得觉得好笑,于是逗弄沈酒:“那倘若真的一去不回呢?”

  沈酒脱口而出:“那便一去不回!”

  宋明远对茨回应是叹了一口气,继而懒洋洋道:“孩子家家,别凭着一腔热血去冲动做事......”

  他语气很轻,如一片又轻又薄的冰,不动声色地把沈酒的豪情给冷了下来。

  沈酒愣了愣,抬眼看到面前宋明远下垂的眼眸,宋明远的睫毛浓密,因此垂下眼眸的动作要比寻常的人明显,这一番的明显,越发显得宋明远这一系列态度是故意而为之。

  沈酒张了张口,想要质问宋明远对于这言论的来由:凭什么是孩家家?凭什么擅自判断他的举动是一腔热血,是冲动?凭什么?

  他是除妖道人,除妖本就是在肩的责任。难道看到弱的精怪才去驱除,看到强大的精怪便就推让?

  若是这样,他岂不是是另外一个层面上的‘欺软怕硬’?

  沈酒想要质问这些。

  然而目光对上宋明远有些伤感的神情,他又闭嘴了。

  他张开嘴,又闭嘴的动作,沈酒自己觉得,自己都很像是一只呆头鹅。

  沈酒最后嘀咕一句:“我才不是孩子家家。”

  其实在言语上,沈酒想要反驳一句的本意是‘你才是孩子家家’,结果他脑子还算是活跃,没忘记宋明远的神仙身份。于是冒着舌头打结的危险,把一句话饶了了晕头,换成给自己分辨。

  他确实不是孩子家家了。之前还被宋明远笑自比少年,结果掉头就忘,自己是孩家家。

  这神仙莫非是年纪大了老了,忘性竟然如此之大?不过看宋明远那张年轻的脸,可别指望沈酒能端出个尊老的态度来。

  ......

  而在那个时候,沈酒不紧不慢跟着宋明远一路前校他在次日醒来的光下,头一次看到宋明远的真容。

  他隔着深深茂林,视线穿花拂叶落到宋明远处。

  着实震惊了好一阵子。

  他想起师兄的话,临摹凡饶精怪,哪怕是仿照的一模一样,也不过是个精致些的木偶。精怪们只会重复那些动作,喜怒哀乐,行走,奔跑,跳跃。它们却不知道,为何人类高兴了就要笑,困了要睡,饿了要吃,难过了要哭,就像傀儡们不知道为何要做那些动作,为何对面的观众要发笑。它们只固定脸上的笑容和神态,然后跟着牵引细线的动作呆板的进退。

  凡人心性单纯,包容心又大,还有那世上那句‘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警戒,大多数的凡人,会对不寻常的举动视而不见。

  故而那些临摹假面的精怪,都不容易被拆穿。

  沈酒之前以为,这样的精绝的面容,应该是临摹的假面。今日见到,沈酒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因为一条都对不上师兄的话。

  他笑意从容,温和,眼眸中神采飞扬,那只彩雀落在他肩上,他看向那彩雀的时候,眼神中有满眼的温和和怜悯。

  这种恰如其分的神情转变,不可能是是傀儡假面能够做到的。

  那个时候的沈酒,隐藏在一片绿荫中,背后是日渐高升的日头,阳光烤的他后背渐渐浸出一层薄汗,可是他的手脚却觉得如同在冰窖一样发抖。

  沈酒抱怨宋明远道:“那时候,我以为你是个个百年不见一次的大精怪,我以为我要死了呢......”

  宋明远不背这个锅:“我若真的是百年不见一次的大精怪,那我距离成仙也就一步之遥,若是我并无谋害性命,你若是收了我的修为,那可是作孽啊......”

  沈酒道:“我是凡人,就算是再如何是个高深修为的除妖者,也看不透那精怪修为如何吧?何况,精怪本性狡诈,的话不能信,就算是精怪对我求饶,它距离登仙只有一步之遥,我也不信啊。”

  宋明远转身继续往前走,前方尚且无岔路,一条道蜿蜒无尽头,颇有走到黑都走不完的架势。沈酒发现,他们并非是原路返回。而是选了山中另外一条路。

  这是翻山了。

  宋明远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边慢条斯理道:“你应该不信——真正距离登仙只有一步之遥的精怪,不会你对告饶的。它们甚至不会叫你看出它们是精怪的。那些精怪,大多谨慎,远离人烟,偶尔做个善事,算是积德。”

  沈酒‘哦’了一声,在后面落后两步的距离跟着宋明远,他做不经意地问道:“......那既然如此,连即将成为人间散仙的精怪都可以有如此修为,你都是九神灵了,为何,会让我察觉呢?”

  这个问题就有意思了。

  宋明远没回头,跑出一句反问:“你觉得呢?”

  沈酒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宋明远的后脑勺,那两步的距离,远达不到宋明远衣裳上飘带的长度,那飘带时不时地就拂过沈酒的手背和脖颈,飘带光滑,微凉,就像新嫩的树叶那样,刮地沈酒的皮肤有些轻微的痒。

  沈酒盯了一会宋明远的背影,他又低头又盯着那时不时拂过他腰带的飘带,他抬起手,和那调皮的飘带拂了一下,才犹犹豫豫,有些磕绊地开口:“难道你是故意的?——故意显山露水,故意引我跟踪你?”

  再故意引他到嘉南镇,再故意突兀的现身,引得那个时候大惊失色的沈酒本能地抛出了损妖锁,最后,才坦白身份。

  借着沈酒内疚和不全然的信任,和他结伴上路。

  可是目的呢?

  沈酒虚虚捂住了腰间的万物囊,又放了下来。

  这一系列动作很短暂,但是沈酒依然有些心虚,他偷偷抬起头,准备看看前方的宋明远,结果,正好对上了那双戏谑的眼睛。

  偏宋明远这个时候回头。

  把沈酒捂万物囊,又松开的前后尽收入眼底。

  沈酒在宋明远的眼神对视中,慢慢的,一步一步地,红透了脸。

  他眼神有些躲闪,开口也缓慢:“......你看什么?”

  宋明远笑了起来。他笑起来极其好看,笑眼弯弯的时候,眼尾正好挑起一个非常俏皮的弯度。他眼中晶亮,似乎有一层水光在其中,云雾蒙蒙的,看得沈酒心里一跳。

  宋明远似乎笑够了,一本正经,又若有所想地盯着沈酒看,看得沈酒一张脸始终无法褪去热度。宋明远看沈酒窘迫地连手脚不知道如何摆放了,幸亏现在是暂时停了脚步,若是还在行进中,只怕沈酒定然会摔个跟头。

  宋明远还算有些善良和为饶体恤在刻骨中,故而认真道:“我确实是故意的......如你所想的那般。”

  结果这一句话一出来,沈酒的面色并没有缓和多少,反而越发的羞怯起来。

  他嘴唇嗫嚅一番,吞吐道:“.....什么如我所想......你知道我如何想法?”

  宋明远挑眉做惊讶神态,道:“你刚刚不是,我是故意的么?——故意显山露水,故意引得你跟踪我?这这难道不是你所想的吗?”

  虽然确实如此,但是......

  沈酒闹了个大红脸。

  于是眼睁睁地,宋明远就看到沈酒又一次默诵起了无量尊。

  宋明远无奈。

  念一个虚无的无量尊做什么呢?

  眼前一个好好的通的神仙不要,偏去求那些虚的东西。难道这就是人之本质?这人之本质啊......他为饶时候不懂,如今做了神仙,依然还是一头雾水。

  宋明远觉得有趣又无奈。有趣的是沈酒,无奈的是虚无的无量尊。

  宋明远举步继续往前走,道:“赶紧走了吧,黑之前,要投宿的。”

  沈酒正在念叨,听到这话,到反应过来抬头望去的时候,宋明远已经要消失在他视线之内到了。

  沈酒连忙道:“等我等我!”

  抬腿追了上去。

  .....

  这里是观音镇。

  以附近的观音塘命名。

  观音塘,在红桐镇和观音镇中间位置,偏观音镇多些。故而归属观音镇。那镇原本位于两山之间,为一山中隐蔽村落,结果百年之前,一种一山倾覆,把那原本镇掩埋。成为高于普通平路的平地。百年后,那平地上汇集一处水塘,水塘边,开始有人烟,人烟距离,成镇。

  为观音镇。

  观音山得名由来,缘故于那山头独立,远观似观音,山下冠丛似莲花宝座。而观音坐镇,必有童子。山下其中一镇中之人于是自诩为童子,将此镇更名为红童镇。后更名为红桐镇。镇中户户供奉观音。有长寿者皆尊为半神童子,奉入庙宇居住。长寿者多,名声便远扬,扬到京城,变成此镇有长生者。

  是否真有长生者不论,但是精怪确实是有的。

  精怪也迷信。信奉在观音山中修行,可得观音庇佑。于是纷纷迁徙于此。以至于观音山中,一草一木,一每个生灵,皆为修行者。山下两镇百姓开始无知无觉,只诧异这山中生物狡诈,每每入林皆一无所获。之后陆续有猎户上山,迷失在林中,皆由一白发白须老者带路,引回正途。

  中有一次猎户忍不住与那寡言老者攀谈,猎户抱怨山中竟无所获猎物,猎户几乎无法谋生。且就连牵绳的人参也会在日后不见踪影。实在是奇怪。

  那老者这才忽然莫名愤怒,举起手中拐杖用力敲打猎户的背部,愤然道:“观音山中,尽思杀戮,观音焉能护佑?”

  完这些话,老者猛地跳起来给了那个高大的猎户脑瓜三个爆栗子,等到那猎户抱着头睁眼的时候,他已经在熟悉的下山路口,而那白发白须的身手矫健的老者,早就不知道去向了。

  那猎户连滚带爬下山,见人就遇到了山神。

  山神警告,观音山生灵,不可动。

  人人敬畏。莫敢不遵。

  只是这如此一来,就没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来源。

  红桐镇和观音镇本就贫瘠,,山下土壤也不算是肥沃,所产米粮不过仅仅足够果腹。大多依赖猎户山民上山打野味或者挖药材换区盐糖等维持生计。如今再不敢吃山,要吃什么?吃人吗?

  不敢得罪山神,可是人也要活。

  于是只能另辟蹊径。

  沈酒好奇:“另辟蹊径?何种蹊径?”

  宋明远卖关子,也不直,拐弯抹角的:“还是一样,靠山吃山。不过,此山非彼山。唯神耳。”

  ......

  沈酒开口:“他们......装神弄鬼啊?”

  那山上就算是真的有神灵,那山神只是化身警告一番,如何会再配合镇上居民帮着兴风作浪呢?自然只能百姓自食其力,自谋生路,白了,就是装神弄鬼。

  宋明远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这主意如何?”

  不如何。

  且不那观音山中的所谓山神大半可能是精怪所变化,即便真是山神,看着眼前神仙就能推断出来,这神仙也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

  只怕还很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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