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向来痴从此醉 一
梆梆梆。
张行正聚精会神看着几易其稿的公司年度薪酬方案，听见敲门声，他头也没抬，“门开着，自己进来吧！”
一杯热气腾腾的香浓咖啡出现在他的眼前。
张行当然认得那芊芊玉手的主人，笑道：“江总，哪能劳你大驾呢！”
他走过去，把门合上。
江春柔看见桌上的那份新年度薪酬方案，已经被红笔黑字涂改得面目全非，忍不住赞道：“这个时候还这么拼，连自己预订的咖啡送过来都不知道。”
“这可是年后的开门炮，不得不谨慎为之，万一放了哑炮就丢人了。”张行猛嗅了几口咖啡，隐约闻到一种异样的香味。
这当然不是咖啡的味道，他笑了，“你今天身上抹什么香水了？有一种天然的木兰香。”
“你这狗鼻子真尖。我几乎不用香水的，今天只淡淡抹了一点，别人都闻不到，就你闻到了。”说完，江春柔伸伸手，自己也闻了闻。
张行说：“那可不尽然。我这鼻子出了名的不灵敏，也许是你这种木兰香对我的味吧。”
“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
“油腔，滑调。”
今时不同往日，以往江春柔对他的调侃要么置之不理，要么嗤之以鼻，今天反倒跟他对上了。张行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呵呵——对了，你过年有去处么？”张行打了一个马虎眼，“我听说两位老人家周游列国去了。”
“过年不过年，于我好像没有分别。”
江春柔见张行并没听懂，只好说道：“我习惯一个人。人越多，我越不能尽兴随意。”
“我过年会留在临海。”张行说。
“双亲尚在，为何不回家团聚？”
“他们可能巴不得死在外面吧。还团哪门子聚？”
“跟家里人闹矛盾了？”
“从来如此，回家就跟过客一般。”
张行顿了一下，叹气道：“不是一时一事的问题。”
江春柔走到张行身后，轻轻地按了几下他的肩膀。
“我回去了。”
江春柔打开房门，回头一笑，“我批准你现在就可以放假了。”
张行又看了几遍新年度薪酬方案，将提纲和要点一一另行划出，打算找个时间重新拟一份新的方案。
五点十分。
张行伸伸懒腰，决定提前下班，但是该去哪儿呢？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看见笔筒下压着两张通用电影券，工会发的员工福利。心中有了主意：既然闲着也是闲着，去电影院消磨一下时间吧。两张电影票，可以连看两场，至少可以打发到晚上九、十点了。
他驱车来到城西的裕隆广场，人声鼎沸，比往日里热闹多了。
临近过年，裕隆广场装扮得就跟北方人娶媳妇的新房子一样，一片红红火火，喜气洋洋。张行看见负一层中庭里有两个人扮作小黄人的样子，正挨个给路过的市民发红包，数以百计的人把他们围得严严实实的，伸手讨要红包，不时夹杂着小孩子们的欢呼声和大人们之间你推我攘带来的叫骂声。张行猜想这些红包图的就是个吉利，里面也就三毛五毛，大家乐呵乐呵，抢着这样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张行避开人群去坐升降机。其中一个“小黄人”突然向他狂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风衣，“他要给我发红包吗？”张行连连摆手，示意他将红包发给尾随他过来的小孩子们。但那人还是死命揪着他的风衣不放，张行急了，“里面的大兄弟！我有事要上楼，可否行个方便？”
“小黄人”突然一跺脚，将厚厚的制服外套脱掉，一个少女模样的人从里面“钻”出来，不是别人，确实何小怜。
“谁是你的大兄弟！”
张行讪讪一笑，“我以为你回家了呢。”
何小怜指着右耳，摇摇头，表示听不清。
张行只好附在她耳边大声说：“我说，你怎么不回家啊！”
何小怜一推他，“干嘛这么大声！”
她看了看另外一个“小黄人”，又说：“你等我一下！”她推开围在身旁的小朋友们，将脱下来的厚厚的制服外套扔给那个人。
“走吧！”何小怜跑回来，抱住张行的右臂，推着他进了升降梯，“几楼啊，大叔？”
张行无奈地笑笑，“4楼。”
“你是来找我的吗？”
“小黄人同志，我不知道你在这儿。”
“约了人？”
“没有，去看电影。”
何小怜眼睛发亮，“不带我？你没义气。”
“你是自来水，还是自来熟啊。”张行白了她一眼，“我又没说请你看电影。”
两人到了电影院门口，何小怜撒开手，“我去洗手，你去买票。”
张行看着她的背影离去，不自觉微微一笑，“这是我当初见过的杀马特少女吗？”
换了票，时间还早，张行打算去休息区坐坐。里面慢慢都是人，张行撇撇嘴，转身要出去，却看见不远处的一个女孩子，背对着他，和对面的两个打扮得很时尚的男青年相聊甚欢。
“该死！”张行快步走出，心中隐隐作痛。
“大叔！”何小怜看见了张行，大声喊道。
张行直接伸出右手，捂着她的嘴巴，不许她发出声音。
“干嘛捂住我的嘴？”何小怜小声地问。
张行二话不说，“走，我带你去吃亚马逊巴西烤肉！”拉着她的手不由分说出了电影院，也不等升降梯了，就近挑了一个扶梯快步走了下去。
“你轻点！”何小怜大力地将他的手甩开，“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抓得我手都痛死了。”
张行讪讪地说：“对不起，小怜。没事吧？”
何小怜轻轻地甩了甩手，“这会没事，等会就不知道了。”
张行笑了笑，抬脚就走。
“哎——你等等我！”
“真好吃，吃得好饱。”何小怜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皮，“你倒不赖，才几天就请我吃了两次烤肉，撑都撑死了。”
张行没说话，双臂交叉倚倒在沙发上。
“没买到票？怎么不看电影了？”
张行将两张票放在桌子上，何小怜捡起来一看，“哟！惨了，都过了半个小时了，来不及看啦。”
“电影有开幕，也有落幕，接着还有开幕，不是吗？”张行笑道。
“神马开幕落幕的，我只知道，电影没看成，钱也浪费了。”何小怜怏怏地说。
张行见她没听懂自己的意思，粲然一笑。
“中国人过年，最时兴的乐子不就是一个吃字嘛。看电影和吃烤肉，你选哪个？”
何小怜想了想，“两个都选可以吗？”
张行鄙视地说：“贪心。”
“谁说我贪心？其实我觉得吧，看电影也好，吃烤肉也好，都不重要。跟谁在一起去做最重要。”
至理名言。张行暗叹，跟快乐的人做快乐的事，人生极乐也。
张行转过头，问道：“小丫头，你找到那个人了吗？”
“那个人是什么人？”
“那个人就是陪你看电影和吃烤肉的人。”
“但是，现在正陪我吃烤肉的人是你呀。”
张行摆摆手，“NO，NO，NO，我是说有这样一个人，有了他陪着，你做什么事都开心，一言一笑、一言一语都让你感到神清气爽、浑身畅快。”
何小怜突然眼神黯淡下去，低头喝冻柠乐。
张行呵呵一笑，“怎么，让人给煮了？刚才还活蹦乱跳的。”
“大叔，我的脑袋太小了，想不清这个问题。我但是，要是有一天，我遇到这个人怎么办？”她虽然说着话，吸管依然还叼在嘴里。
“你问我，我问谁？”张行心思缥缈，如同坠入迷端，只能低低叹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不过我相信，会有的。”
何小怜知道他又迷糊了，八成又是想心事去了。她心想，他胡子拉碴的，好几天都没刮过，难道应了刘大经理的话，大叔是古来的情痴、今世的情盲，注定是要受苦的。
“大叔，突然想喝酒了。”
杯中物？张行一愣，这时节怎么能不喝酒呢！
“你能喝多少？”他问。
“服务员，来一打啤酒！”何小怜直接打了个响指，“大叔，要么不喝，要么就喝个够。是不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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