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番外4 - 金陵一梦 （1）

　　金陵帝都，秦淮河畔，落叶幽黄。如今洪武元年，皇帝誓要北伐，京城内却一片繁华气象，丝毫没有破军寒铁之意。

　　朱雀大街上，丝绸缎铺里，门口悬着九层红纱灯，绣着吉祥兴隆，厅内有一莫约二十的少女，身着鹅黄夹袄，玫瑰绸绫棉裙，挑着布料，比在身旁的一个女子身上。那女子穿着藕合色绫袄，下面是素青细折裙，容貌与那女孩儿有七八分相似，年纪大些，却看不出是姐妹还是母女。

　　“爹！你看娘穿这个好么？”

　　一旁的男子丰采高雅，容止可观，人如素玉，眼角折着笑，点头向身旁的伙计：

　　“这个也来两件，分开装了。”

　　又是中秋金桂之际，正是一家团圆赏月之时。无奈哪处山峰都不甚寂寥，不悔便乘机将自己孩儿撇给殷六，提议同父母来新帝都城游玩一番。

　　伙计装了车，按着杨逍给的条子送去了三人的客栈。

　　一双母女手挽着手，不悔有些雀跃，走走跳跳，在前面厮鬓耳语，那藕衫女子不时回下头，看眼身后那人。

　　杨逍负手跟在后面，目若朗星，神色莞尔。

　　朱雀西街的一处巷子，直通向秦淮河渡口的一溜花船。巷子的暗处，一个女子手指纤细，捧着两个金盒子，扑通跪在了地上。面前站着个浓妆的老鸨，用猩红的指甲挑了挑盒子中的珠宝，表情讥笑。

　　“干娘！这些……这些应该够了吧！”

　　“玲珑啊……”老鸨不紧不慢的，用指甲一弹，啪的关上了盒子。“当年皇帝官家起事，你母家糟了难，指望着卖了你换几个活命钱，这六年来，干娘是如何待你的？”

　　“干娘养我教我……对我恩重如山……”那女子跪在地上，砰砰的磕着头。

　　不悔听到了声响，拽着纪晓芙，停在了路中央，眼睛往巷子中瞅来。杨逍也住了足，却离二人有个三四步距离，不看巷子，只打量起了他处。

　　“如今新朝初立，多少高官显贵要捧着你，干娘花了多少心血，教你诗书，琴棋书画，才将你打磨成了一个玉人儿，这番心思，是这两个金盒子能买下的么。你倒好……一个穷举子竟勾了你去，完全忘了干娘的养育之恩么？”

　　老鸨懒懒的咂着嘴，吹了一口自己的指甲。她知道这玲珑正是挣钱的年纪，如今放了去，真真是亏损的买卖。

　　“干娘……那……那您说，还要……还要多少银子……“

　　老鸨眼角动了动，似是心中有个算盘在打，挑了句：“少说五千两吧。“

　　那女子跪软在地上，双目垂泪：“干娘…………我……我又如何去凑这笔银子……您是要将我的命也一并收去了么……“突然揪出盘发的素银簪子，逼向了自己咽喉，血刺破肌肤，顺着雪白的脖颈流了下来。

　　不悔一把便拽住了纪晓芙的衣角，纪晓芙拍了拍她的手，使了个眼色。不悔顺着她目光，看到身后杨逍正瞅着右侧的一处兵器铺子，一副心不在焉，似是捏算着去哪里接着再逛上一逛。

　　不悔走了过去，扯了下杨逍的袖子：“爹……“

　　杨逍回头，眼睛明知故问的圆了一圆。

　　“爹……好爹爹……那个……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悔绞着杨逍的袖子，撒起娇来。

　　杨逍先是皱了下眉，撇了嘴。巷子里又传出了那老鸨讥笑的声音：“你倒是划呀，不如先划了自己脸，瞧瞧那穷举子还要不要你……”

　　杨不悔更紧的拉扯起杨逍来，“爹……你就帮帮她吧……”

　　杨逍无奈的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还是默认同意，从袖子里掏了两张银票出来。不悔接了过来，进了巷子。

　　纪晓芙凑近，声音很暖，低声道：“托你的情啦……”

　　杨逍微笑着，：“孩子一直这样……心里善。无妨了，银子买了物件，赎了个人，只消高兴就行……”

　　巷子里老鸨蘸着口水，对着光验着银票。那女子在地上不住的向着杨不悔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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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至午后，三人寻了处酒楼。小二带着上了朝南的雅间，这里最能瞧见秦淮河景。洪武元年，皇帝首开恩科，三日后便是放榜的时候，文人雅士最是风流，河上不住有人穿行船间。

　　小二带上了门，杨逍突然袖子一挥，将一个屏风平推出了一丈，内力平稳却力道极大，屏风只横着滑了出去，晃也没晃。

　　一个灰头土脸的书生正缩在屏风后，见三人过来，急的一脸通红，求着向三人直做出“住声”的模样。

　　突然，雅阁的门又被推开，竟是晨间那被杨不悔赎了的花船女玲珑。玲珑推门时，口中说着：“俊生！　……”抬眼却看见这三人，脸上立时浮了感激，马上要跪，脱口称道：“恩人！你们……你们可曾见了一位公子，我见他上了这楼……“一抬眼，正看见背后那缩着的书生，急奔了过去，拉住他手，道：”俊生！你为何躲我！“

　　“我……你为何连船中醉酒的话也要当真……”

　　三人一听，均是挑起了眉。

　　那玲珑一下抱住了书生的腰间，眼中盈满了泪：“我……我已经赎了身，……这三位！这三位便是我的恩人，他们替我赎了身了！……俊生……我们曾指月为盟，我不求名分……我只想……只想跟你在一起……”

　　“我……我又没真的要你赎身……！”书生竟然有些恼怒的看了杨逍三人一眼，声音却心虚了起来，“我家书香门第……我……这，若让我爹知道了我踏入烟花之地……这……这……玲珑……”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

　　“你怎能……那日……那日你不是这么对我说的！俊生……我求你！我找个小院，我陪你，无人知道我存在的。”

　　书生的脸白了又红，半晌，终于搂了玲珑入怀，玲珑见状，泪瞬间溢满了一脸，书生柔了声，道：“玲珑……咱们……咱们先出去再说。”

　　玲珑擦了泪，点了点头，伏在地上又对杨逍三人连连扣了大礼，礼罢，扶着那书生出了门。

　　杨不悔吃饭的时候甚是没有滋味，撅着嘴，有些欲言又止。

　　纪晓芙揉了揉她头发，给她夹起些鱼，又看向杨逍。她心知女儿爱些热闹，便要转移她注意力，道：“三日后咱们不如再来这，我还想瞧瞧这发榜的热闹模样呢！……”　

　　杨逍脸上淡淡，仿佛刚才的事完全没有发生，向着纪晓芙暖暖一笑，“甚好，我看着这里鱼烹的不错，我们不妨再来多吃一些。”说罢，也向杨不悔碗中夹了些鱼腹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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