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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逍遥旧事


  天南孤老怪笑道:“魔教右使素来□□邪佞,二十年前奸杀青城派女弟子,逼杀青城掌门,江湖谁人不知?”他一对浑浊发黄的眼珠盯着杨逍,道:“杨左使当年一夜杀光明珠山庄上下百余口人,大火烧得精光就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啦?嘿嘿,魔教左右使地位甚高,却都是这等人面兽心的妖魔鬼道,魔教还能有什么好东西!”

  他此言一出,台下几名青城派高手皆面露激愤,显然他们今日来此也是为着二十年前那一桩旧案,却顾及身份未曾出手。

  杨逍对和尚道:“说不得,请打开布袋。”

  说不得听天南孤老言语难听,本想一拳过去叫他吃些苦头,被杨逍挡了便道:“你何时这般好性,被人指着鼻子骂娘还不动手?真是奇也怪哉。”

  说着,开了布袋,从里头拽出三个人来,却是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妇,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夫妇二人都是寻常农人装扮,男子方脸阔鼻,脸膛黢黑,并无特别之处,那妇人却眉目清秀,想来年轻时也是容貌很美的女子。

  妇人扶着丈夫,极关切地问:“三哥,你没事罢?”

  男子笑道:“不妨事,死不了。”

  众人都认不出这夫妇是什么人,想到说不得用布袋跟李天蚕对打时,血刀虽砍不破布袋,刀下的力道也够寻常人一击毙命,这人却仿若无事,内力必然深厚,便不敢小觑了他。

  青城派两名年长剑者却登时站了起来,一个道:“方师妹!”

  另一个白面长须的却说:“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说时,一前一后飘身上台。这二人是青城派盛名的剑者,白面长须的叫沐鹤清,另一个叫江鹤道,江湖人称鹤道双清,却是无人不识,听他二人称呼妇人师妹,都大为诧异。

  妇人冷笑道:“什么方师妹?方莹自当年下山,便与你青城派一刀两断,哪里来的师妹?”

  沐鹤清苦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恨着那事。”他对她身后男子微一拱手,道:“魏三哥,久违。”那男子瞧着妻子的脸色,却只笑了笑,不敢答言。

  方莹道:“你青城派的龌龊旧事,与我何干?”又对杨逍道:“你既将我夫妇擒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想叫我说出什么来,是万万不能。”她说话决绝,显然是极不容易回寰的人。

  在座各人不禁想,当此瞬息生死的时候,杨逍将这二人擒来到底要她说出什么话来?

  杨逍没答她的话,道:“令儿身患重疾,若不早些救治,恐怕命不久矣。”说着,轻轻走过去,拿起她怀中小孩子的手,指按脉门。

  他的动作很轻缓,似乎闲庭信步,拿起孩子的手也极轻柔,无所着力。可方莹抱着孩子连连躲了三次,她是青城派弟子,轻功自然不弱,竟躲不开他轻轻伸过来的手,大惊道:“你做什么!”

  魏三哥也急忙出手去救,他出拳很快,几乎是杨逍动作的瞬间他就出手了,可杨逍自下方袭来的手却更快,擒了他的手腕,随即一翻一抛,魏三哥就被他扔出了几丈远。

  他这一下动作太快,台下的人望着只见他袍袖轻挥,将人扫了出去,却瞧不清他的手法,不禁都想若自己是魏三哥,有几成把握在他一抛之间仍站得住脚?

  杨逍另一手已搭在小孩子的脉搏上,轻声道:“鬼形拳魏衣,不错。”

  这话一出,亭里又是一片嘈声。鬼形拳魏衣是鬼意门高手,曾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奸恶之人,只是江湖绝迹将近二十年,谁想会在这里见到此人,竟与青城派弟子一起出现。再听方莹与沐鹤清两人的对话,便都约莫猜出了当年的事。

  魏衣苦笑道:“杨左使既知我夫妇身份,今日擒到此地,想必也为着范遥的事罢。”

  方莹急道:“三哥,那件事是说不得的。唉,我虽离了青城,却也不能堕了青城的声名。”

  说不得便说:“你青城的事,范遥的事,跟说不得什么关系?说不得若知道,一定说得明明白白,总不好叫江湖好汉都蒙在鼓里,错杀了好人。虽然范遥在别的事上未必是好人,这件事里倒是没错的。”

  纪晓芙看这和尚说话颠来倒去,听着似乎胡缠,细想却十分在理,只想不透方莹说不得的事是什么,竟能扭转今日的局势么?

  她知道杨逍做事向来缜密,当此瞬息生死的时候,绝不会放一招废棋,他既将人擒了来,自然是极重要的话,他也定然能叫她说了出来。

  她瞧着方莹怀里的孩子,小脸不正常地潮红着,始终闭着眼,似睡着,又似极难受,总是挨一阵儿便□□一阵儿,嘴里胡乱嘟囔着,一会儿说‘妈妈,好热呀’,一会儿又说‘好冷啊,外头下雪了么’。

  纪晓芙不知究竟什么病症,这样煎熬一个孩子,不禁一颗心也被揪了起来,只盼着杨逍能救他一救。

  方莹看杨逍只是手指轻轻搭在儿子的脉上,似在听脉,才略放心了些。

  她一片为母之心,虽与杨逍情势对立,却忍不住问:“你可有救他一救的法子?唉,怎有人能救得了他?他中了范遥的冰焰掌,世上怎能有人能救得了?无非我夫妇二人将一身功力每日渡他些,多撑得一会儿,我就多瞧他一会儿罢。”她脸色悲戚,眼中布满血丝,却没有泪。

  纪晓芙心中一痛,心道想来孩子刚受伤时,她必日夜垂泪,日子久了竟将泪哭干了。范遥竟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此毒手,当真丧心病狂!杨逍却仍一力护他,方才李天蚕说出那一段旧事,他便眼也不眨替范遥接他的刀。在他眼里,未必没有江湖正义,却终究敌不过明教和明教众人的分量罢。

  杨逍收回脉门的手指,道:“方女侠可信得过杨某?”

  方莹一愣,旋即苦笑道:“他命不久长,若有一分生机,我也要信的。”

  “二三成总是有的。”杨逍微笑道,让方莹把孩子交给魏衣,由魏衣托在臂上,才出手点了那孩子身前要穴,手掌自他胸前至丹田缓缓揉过。

  纪晓芙心想他倒是正身保守,救人性命的时候还要仿着男女嫌隙,若方莹抱着孩子,他自免不了在她身前动作,颇是不尊重。

  不一刻,那孩子忽叫了一声“爹爹,我们这是在哪儿?”

  方莹喜道:“路儿,你醒啦?当真醒了么?妈妈在这儿呢。”她扑上去将孩子抱进怀里,再三地看,见他脸色苍白,不似先前潮红,双眼清亮了起来,不禁大喜。

  杨逍被她一扑,急忙避了半步,道:“我也只能让他好受些,却救不了他的性命。你们可去蝴蝶谷找胡青牛,他一定可以救下他的性命。”

  方莹脸上的喜色微微一僵,道:“我们早已去过蝴蝶谷,那胡青牛却不肯出手相救,他说只可救明教的人。”

  杨逍道:“你可将这令牌带去,他自会救你孩子。”他从袖里取出一枚黑色木牌,牌上刻着青色火焰,却是明教的青焰令。

  说不得砸吧嘴,道:“你可惨了,不止欠了我说不得一条命,又要欠胡青牛一条命。不对,你也不亏,这两条总归都是范遥欠了你的,待他回了光明顶总能连本带利全讨回来。”

  纪晓芙被他的话逗得一笑,心想这范遥到底是什么人,能叫杨逍为他这般筹谋。

  方莹却没接令牌,道:“你是要叫我说出当年的事罢?范遥重伤我孩儿,我恨不能撕了他的肉,岂能替他开脱?”

  杨逍道:“范右使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伤了你孩子的?”

  方莹道:“两年前,在岭南胡沿庄。”

  李天蚕急忙上前一步,道:“当真是他?你将地方再说得清楚些,我自去打听!”

  杨逍道:“范右使匿迹江湖十几年,找他寻仇的人多不胜数,且岭南一带有我教中分舵,人数众多,他若当真露面,怎能必露行迹。”又道,“江湖里能令人身处极冷极热里生不如死的功夫有很多,杨某自认博览群书,确未听过冰焰掌,更未见范右使练过,魏夫人当真见到伤人的是范遥么?”

  方莹一时愣住。

  魏衣道:“那夜我只听得窗格一响,起身去看那人已从院子掠了出去,说道‘你孩儿中了我范遥的冰焰掌,有死无生!’,我追出几里地,终被他逃脱。”他略微苦笑,道:“我早年间行走江湖做过许多大恶之事,有人找我寻仇又惧我报复,嫁祸他人也不稀奇。”

  方莹却咬唇不语,似极是挣扎。

  魏衣柔声道:“你若不想说,我绝不逼你,我们带着孩子回去岭南,仍旧每日给他续命,叫他多活一刻也好。”

  沐鹤清道:“青城派自来光明磊落,何以师妹说会堕了青城的声名?既在群豪面前说了这话,还请说清楚罢,莫要叫我青城派落人口舌。”

  方莹向他看了一眼,道:“我要说的是当年丁师妹和掌门师兄的事。”

  江鹤道说:“丁师妹被范遥侮辱而死,掌门师兄也是范遥所杀,我们今日来正为此事向魔教讨个说法!”

  方莹微微一笑,却是讽刺嘲笑,道:“丁师妹将那范遥爱得命也不顾,若与他做过什么也必是两情相悦,怎会被侮辱而死?”

  沐鹤清神色一震,虽不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下意识想阻止方莹将要说的话,张了张口,瞧着她怀中的孩子,却什么也没有说。

  “丁师妹跟着师父从苗疆带回来时才十来岁,生的极漂亮聪明,大家都喜欢她,掌门师兄却是最珍爱她的,师父在世时曾说‘情之一字,最是折煞心性,如若蚀骨便放开手些罢’,掌门师兄却未懂得这句话。”

  方莹缓声道,“丁师妹那次从苗疆回来,总是每日苦恼,说‘掌门师兄说那些疯话,我听着厌烦极了,为何他说时,我听着却心里软软的,想叫他再多说些?’。我问她说的是谁,她却不肯说。后来有一次我跟她下山办事,遇见了那人,当真是生的俊俏极了,我便明白掌门师兄永远也得不到丁师妹的心了。这人就是范遥。”

  她看了一眼杨逍,道:“同他一起的就是杨左使罢?那时候却比现在傲得多了,想必不会花这许多功夫与我周旋,一言不合或打或杀罢了。那时跟你走了大半天,到底没听你说过一句话。丁师妹那样美的容貌,也没见你瞧上一眼,当真是冷面冷心之人。”

  杨逍微笑道:“人在年少,难免狂妄了些。那次偶然一面之后,我同范遥前往北地,大半年才回了江南,便听说你丁师妹被范遥侮辱自戕。范遥便脚步不停赶去了青城山。”

  纪晓芙一听,想道他二人若是行事磊落,有杨逍做个人证,即可消了大半嫌疑,可听方莹所说,杨逍那时的性情怕是比如今还要冷漠些,如何肯对别人多一言半句的解释?

  “丁师妹确实是被人侮辱才自杀的,却不是范遥,”方莹叹了口气,道:“是掌门师兄。”

  江鹤道猛地叫道:“方师妹,你不要因为跟师兄的私怨就血口喷人!师兄已死去多年,你何必……”

  方莹打断他,道:“虽然我因师兄不容我跟三哥的事愤而出走,可这么多年我从没有说过一句青城的不是,今日所说若有一个字是假的,就叫我儿筋脉断尽,不治身亡!”

  她赌誓说得凄厉,一时间竟无人敢再质疑。

  只听抱着孩子轻轻摇着,继续说道:“那夜,山上风雨交加,丁师妹跑来找我时脸色白得吓人,抱着我一直哭,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初时不肯说,后来才说掌门师兄欺负了她。我当即要去寻掌门师兄问清楚,她拉着我让我陪她会儿。我便抱着她哄了一夜,她就只重复说‘他原本便不喜欢我,如今更加不会再喜欢我了’。我知道她说的是范遥,就哄她说‘不会的,好男儿只会心疼你,若拿这样的事为难你,怎是个英雄好汉,便不值得你爱他了’。”

  众人听到这里都不禁义愤填膺,都想这青城派的掌门竟如此是如此淫邪之人,江湖人讲的是义气,最不齿的就是为色忘义。

  沐鹤清站在那,脸色铁青,握剑的手轻轻颤抖。

  纪晓芙听着便仿佛看到那风雨交加的夜里,那位丁师妹的恐惧和绝望,竟觉眼中酸涩,不禁掉了泪下来。

  萧向晚轻叹一声,却无言语。

  云雀儿并不懂这些事,便问莫飒道:“这位丁师妹却是出了什么事?为何这般伤心呢?别人欺负了她,她便欺负回去,打一顿不够解气,杀了他就是。”

  莫飒听了哭笑不得,冲她‘嘘’了一声,叫她不要言语。她便骨朵了嘴儿,乖乖听着。

  路儿小手擦着方莹的脸,道:“妈妈,你怎的哭了?有人欺负你么?”

  方莹亲亲他的小手,道:“没有人欺负妈妈,是你一个很好的姨姨,她被人欺负了。”她擦了擦脸上的泪,说道:“后来她睡下了,我便悄悄起身去寻掌门师兄。不管我如何质问,师兄却是不肯把那件事说出来一个字,将剑递给了我,叫我杀了他罢。他到底是我的师兄,虽那时候因为三哥我已跟他恩断义绝,可我想到小时候他待我的好,仍旧下不去手。唉。”

  她幽幽地叹气,似极其悔恨,“等我回去住处,才发现丁师妹自杀了。我应该想到了,她从来都是那般烈性的人,却放了她一个人,我若一直陪着她,她兴许……”

  萧向晚轻轻握了她手,柔声道:“她心中已有至爱之人,纵然这人一辈子也不回应,她也要为这人守着一辈子。从这事一发生,她就再无活下去的意志了,你看着她一时,如何看得她一世?”

  方莹冲她感激地一笑,道:“姑娘倒十分了解她的性子。”

  萧向晚略微苦笑。

  方莹继续说:“后来范遥找到我,我便都跟他说了,我心里呵,我虽下不去手杀他,却盼着什么人来将他杀了才好。”说时,眼中依旧带着恨意。

  亭子里极其宁静,只听得唰唰的风雨声,却没有人说一句话,都沉浸在方莹叙说的往事里,那一股悲愁和怨恨,像这山间的雨,缠磨着人心,挥之不去。

  杨逍将青焰令交给魏衣,对沐鹤清道:“胡掌门确实是敝教范右使所杀,明教领下这一桩旧案。请罢。”他右手微张,缓缓向斜下方翻转,气劲凝在掌间,只见他衣袍在风中翻飞,却如风雨欲来之势。

  纪晓芙望着台上白衣翻飞的那人,心中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人从来不屑于解释,却大费周章擒了方莹夫妇来,将二十年前范遥的一段疑案昭示于众。那胡掌门侮辱丁师妹在先,范遥杀他却是为情义而杀了。

  她瞧着魏衣携着妻儿离开避雨亭,走进了风雨里,他将外衫脱下,张开在妻儿身上,一路小心翼翼护着,自己身上却很快被淋湿了,不一刻便消失在围墙之外。

  她心中暗自祈祷,盼着蝶谷医仙能救了他们的孩子。

  不管魏衣从前做过什么,又不管他们的相爱被多少人不耻过,只看江湖风雨里他们如此相护几十年,已是弥足珍贵的真情。

  江湖,她好像才刚踏进了一脚,从未看清过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她仿佛慢慢明白了一件事,这个江湖,刀光剑影,英雄美女,从来不缺,最难圆满的却似乎只有情之一字。

  ——————我是废话的分界线——————

  这一章,全是往事……本来打算回忆写两千多字,下面还有事要做呢,结果一写写多了……

  我可能真是对杨逍、范遥以及明教众人的年轻时光,非常意难平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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