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第 165 章
恰到好处的戛然而止，带着莫名的意味萦绕在听者的心头。
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在给陛下上眼药？合粟眼皮子猛跳，偷偷瞧了一眼这位长公主，想要知道她此时究竟在想些什么。只见慕容永恊依然是那样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出自她的口一样。
燕帝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倏然变脸，大怒道：“大胆！”
慕容永恊慢条斯理地起身，面不改色地当堂跪了下来。
“臣妹知罪。”
她这样倒是叫燕帝头疼了起来，不过一句无心之失哪里能到下跪的地步，因此而起的怒气也随着幼妹的这么一跪烟消云散。
燕帝说：“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合粟得了令便立即上前将人扶起，他俩离得近了，便瞧见这位长公主的眼睛里隐隐约约地挂着笑意，再一眨眼又消失不见了，换上了真切却又寡淡的悔意。
“惹得陛下动怒，臣妹惶恐。”
那隐约被藏在眼睛里的悔意落到燕帝的眼里使得他内心无比的尴尬，他知道永恊并没有说错话，他的愤怒有一半是因为自己的恼羞成怒。当初他为了稳固帝位，从众挑选了拓跋家的旁支拓跋鸿，将其扶植为能与独孤家对抗的一员大将，甚至还赐予拓跋家天大的荣耀。
可以说拓跋家是他一手提起来的，拓跋鸿是真正的纯臣，若是连他一把提携的拓跋鸿都生了异心，那么放弃独孤而选择拓跋便是个笑话。只是人心不可测，皇后虽选择袖手旁观，但拓跋鸿却难免不会为了荣华富贵与贺赖家拼上一拼。
慕容永恊的话可以说是打破了他的幻想，逼得他不得不面对现实，想一想这个让无数帝王都绞尽脑汁的问题——继承人的选择。
曾经有过很多个儿子的燕帝蓦然失神，他叹了口气对着那位长公主说：“你我兄妹之间又何必如此，倒叫人觉得生分了。”
慕容永恊道：“陛下是君，臣妹是臣，皆已不是当年的垂髫小儿，又怎么能放肆呢。”
不过寥寥数语却道出了岁月变迁人事变幻的沧桑与无奈，回想多年前一个是玉树临风却前途茫然的皇子，而另一个是备受宠爱的中宫嫡出公主，如今一个为君，高高在上，一个为臣，卑躬屈膝，说不清是命运使然，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燕帝的心中因为慕容永恊的话泛起了情感的波涛巨浪，而慕容永恊低垂的眼中却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那个记忆里已模糊不清的面孔曾经告诉她，为君者该当如何，为臣者该当如何，只可惜她花了许多年才明白这个道理，明白了君臣之间的隔阂、男女之间的天堑。很多时候不是她不能，而是“她”不能。庆幸的是，她明白的还不算太晚。
从承天殿里出来，慕容永恊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眺望着远处的宫殿，朱墙碧瓦，檐间坐着走兽，听说是龙的第九个儿子鸱吻，龙的儿子总是要特殊一些的。
慕容永恊勾了勾唇，上了轿撵预备回公主府。
轿撵出了朱门在长长的宫道里穿梭着，最后在宫门前的宫道里遇上了另一座轿撵，对方瞧见了她没有选择后退，反而停在了路中间。
穿着一身缁衣的独孤贵妃站在灰色的宫道中间，远远地瞧着像一座石像一般。
“好巧啊。”慕容永恊轻笑着说，她没有下轿撵，而是任由黄门将她抬到了独孤贵妃的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失了独子的独孤贵妃穿着缁衣更显得死气沉沉，她看向慕容永恊，狭长的眼眶里像是老鹰一样闪过一丝光，“不巧，是我在等你。”
“哦？”慕容永恊笑着用手撑起了下巴，欣赏着对方的落魄，“站在风口表姐不冷吗？脸都吹白了，不过这样也好，再白些陛下会更心疼。”
独孤贵妃脸色微变，细长见骨的手指在大氅下用力地屈紧。
慕容永恊眼中的笑意渐渐地冷了下来，眼中嘲讽之意尽现，“怎么？这就受不了了？表姐这样可揽不住帝王之心啊。也难怪昭容变成了贵妃却也只到贵妃。”
像是被惹怒了一般，独孤贵妃质问道：“你一定要跟我这么说话吗？”
“哦？那表姐希望我怎么说？独孤贵妃？还是你想我叫你嫂子？我的嫂子可是皇后，她正在瑶华殿里坐着呢。”
听到这句话独孤贵妃红着眼睛抓住了慕容永恊的手，险些将人拽了下来。在一阵慌乱之中，慕容永恊依然稳稳地坐在了上面，她丝毫不惧怕从轿撵上摔下来。
“当初若不是你，我早就坐上了那个位子！”
这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引得慕容永恊发笑，“表姐太高看我了，我还不至于影响哪一位的决定，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姓了独孤。”说罢她猛地一甩手，蓦然被挣脱开来的独孤贵妃一个没站稳向后倒了去，若不是有宫人扶着，怕是要摔一跤了。
高高的轿撵之上，慕容永恊背着光，像是宣誓一般地说道：“你且看着吧，这人世间总是公平的，发生在我身上的苦难，老天爷会一笔一笔地替我还回去。这还只是个开始，你们一个一个都逃不掉的。”
隐藏在心底的伤口被蓦然撕开，鲜血淋漓却痛的畅快，独孤贵妃开始冷笑着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说道：“你要报复我？你连和离都做不到，你凭什么报复我？”
“是吗？”慕容永恊悠闲地用帕子擦了擦指甲，她抬眸轻笑着用嘴型示意：“你现在不正是受我当初受过的苦吗？”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独孤贵妃睁大了眼睛浑身竟开始抖了起来，她抓着轿子的扶手问：“你做了什么？你对我的洵儿做了什么？”
慕容永恊冷着脸改口说：“独孤贵妃怕是冻糊涂了，我不过说了几句气话，你还当真了不成？”随后她拨开了对方的手，无视对方的怒骂，驱使着宫人离去。
独孤贵妃跌跌撞撞得追了几步，最后茫然地立在了宫道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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