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新伤
话分两头，本身被林家留在待客正厅喝茶的周季鸢就觉得自己被怠慢了，内心颇为不忿，但又碍于林家门第，不敢随意发作，只好让人给自己又添了茶，坐在厅里继续等林有福与周白出来。
热茶还未喝几口，便见一个丫鬟碎步快走了出来道：“周小姐见谅，老爷说宅里有急事，招待不周，今日便先回吧。”
说完，那丫鬟也不等周季鸢回答，立刻又快步离开，期间还将原本候在正厅伺候的人一并带走了。
周季鸢这下更加不快，将手中茶杯往几上重重一搁，提起裙摆起身便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你们急成这样。”
说着，一路脚步不停，便顺着那些丫鬟小厮离开的方向追去。
*
周白拉紧披风遮住胸.前血迹，匆匆忙忙走出巷口，便见有两人正推着板车与他撞了正着。
“周兄！”来人，正是认识周白的。
周白一见来的是好友卓安与王陆厦，便只那板车上躺着的，定是林有玉，忙道：“等你们好久，快进来。”
林有福还在院中与那名叫折儿的小童说话，见周白进来，还带了两个不认识的男人，便想先退回马车上，免得打扰了他们。
不料，周白在此时开了口。
“林小姐，你……也一起来吧。”说话时，林有福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犹豫。
联想到他之前是为了替自己去看二哥的，却弄得一身血回来，此刻还让自己也跟着一起进去……她突然意识到……
周白看到她瞬间就将目光投向了盖着白布的板车，也不等她再问，就将她也揽进了房内，关了门道：“先救人，有什么事，等大夫给你二哥看完再说。”
此时，原本在房内忙碌的一名留着美须，看起来年纪在四十来岁上下的医师掀开白布，再让人将板上躯体抬到矮床上。
林有福此刻终于看清，这的确就是自己的二哥林有玉。
她印象中，许是身体向来不够好，所以二哥的脸色一直不算红润，有些苍白、有些憔悴，但脸上的神色却很温润，眼睛也总是带着光彩，即使他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得看着你，便能让人心生好感，绝不是现在这样，躺在床上无知无觉，一脸惨灰。
她看着那医师将二哥的衣服剪开，露出血肉模糊的一片背脊，顿感眼前一阵眩晕，不由腿软起来。
幸好，周白及时扶住了她。
“胡枚举大人医术向来高明，你只管信任他便是，不如先去隔间坐下？”说着，便想把她往旁边带。
“不用，我就在这儿看着。”林有福却拒绝了周白的好意，她想，她必须在这里看着，看清楚，才能搞明白二哥到底受了多大的罪！
“那我为你拿杯热茶来。”周白看着林有福强忍着眼泪的模样，不由叹息了一声，将她搀到一边的凳子上坐下。
医治还在继续，只见胡枚举遣人拿来了一坛烈酒，半点不省得全数倒在了林有玉背上，酒香浓烈四溢，一闻便知度数绝对不低，但林有玉却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即使那些伤口在被冲净血污之后，都露出了一道道翻白的肉。
“幸好伤口没有腐坏，恐怕是昨日里才受得伤，否则此人还要吃大苦头。”说完，胡枚举又去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说道：“烧得有些高，我再去开几剂药，卓安！”
“是！师傅！”
“看好他，醒了也让乱动，伤口暂且还得再晾几天。”
胡枚举说完就进到里间去了，而那名叫卓安的青年让其他搭手的学徒拿来了白色外罩穿戴好，才向林有福与周白走过来。
“嫂嫂好，初次见面，我叫卓安，那边那个是我师弟王陆厦，我们的师傅胡枚举是御医出身，今年赋闲回家，才来到了锦城。”说罢，他又福了一礼道：“嫂嫂尽管放心，我们定当尽心治他。”
被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小的青年叫才十七岁的自己嫂嫂，林有福颇有些不习惯，可周白不也才二十岁？
但二哥此刻情势紧张，林有福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见他过来说话，便赶紧问道：“我二哥如今情况怎么样？还好吗？”
“脉象还算稳定，伤口处理得也还算及时，只是烧得有些高，因此还要再留意几天，最近便一直呆在医馆里吧，有了情况也好及时处理。”
卓安的话，无疑是给了林有福一颗定心丸，但她还有一个疑问：“敢问卓安大夫，二哥这伤……可看得出来是什么伤的？”
“这……”卓安一脸为难，他看向周白以眼神询问，待见到他点头，才回答林有福道：“应是竹鞭伤，打得很重，足有三十多下。”
“竹鞭……”林有福闻言呐呐道：“林家的竹鞭……家法……”
“有福。”
正深思间，一只温热的手搭上她的肩头，伴随着一声低沉而亲密的呼唤，林有福才回过神来。
“莫多想了，待你二哥好了再说吧。”
林有福看着周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眼中，神情温和而坚定，盈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关心，突然就勾得她又鼻酸起来。
周白看她瞬间又红了眼，心里没来由得就是一阵慌乱，他赶紧向卓安与王陆厦告了辞，然后便去扶林有福：“今日时候不早，我们便先回去？你二哥在这里不会有事的，我们明日再来，好吗？”
林有福看他这样说，又望了望依旧没有动静的林有玉，深感无能为力之际，只好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林有福才终于将蓄了满腔的泪洒了周白一身，周白不敢太过逾越，又见她哭得可怜，只好虚虚环着她的肩头，拍着她的背心，耐心安慰。
一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待到周家时，天色确已近黄昏。
周白看林有福还有些哽咽，便让人把马车从侧门赶了进去，省的旁人看到她这样，难免议论。
林有福伤心过后，也意识到自己扑着周白痛哭的举动十分不妥，但又不知道是该解释或是该道歉才好，只好红着一张脸，下了车，跟在周白后面进了两人住的院子。
院中，先一步回来的林晚已经在张罗晚饭了。
今儿的饭菜也还算丰盛，三荤三素，一盆鲜鸡汤，一桶白米饭，别说是林有福与周白两个人吃了，就算是再加上三个林晚，也完全足够了。
林有福对此挺不以为然，但周白内心却十分清楚，这纯粹就是林有福住在这里，才有的待遇，若是只有他一人，恐怕也就是一碗叠着腊肉的白米饭外加几根青菜罢了。
用过晚饭，不等林晚将碗筷撤走，周白便以自己有事要出去一趟为由，离开了。
林有福看着他远去，颇有些茫然，别不是……因为刚才回来路上那一着，觉得……尴尬了？
确如她所想，周白出去，确实有不知该与林有福如何继续共处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去向周傍成提起一件事。
十分重要的一件事。
那便是，分家。
“你说什么？”周傍成诧异得看着眼前这个儿子，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儿子想分家。”周白早便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不厌其烦得又重复了一遍。
“不行！”
分家了，那林家还怎么与自己家来往？那他周傍成还用什么理由去与林家攀交情？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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