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陪我说说话

　　“这是下等人来的地方。”书生桃花眼漾起笑意，说话却毫不留情面，“世家自幼培养舞姬美人，官员家中自有美姬良妾，秀才读书人最喜青楼雅舍，只有下等人没钱没身份没地位才会进暗门子，殿下难道不知？”

　　无忧目光转动，“本宫几乎快要忘了，你是慕三公子。”

　　“承蒙殿下还记得。”书生恭敬的朝她笑笑。

　　二人一路沉默无声，跟着前头的妇人走过一个院子，隐约听见稚嫩的哭喊声，无忧已十八，早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了。

　　尤其她耳力不错，还听得出，那哭声的主人年纪应该还小，当下停下步子微微侧头看了看。

　　妇人见身后无忧没有跟上来，先是怔了怔，随后见无忧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处院子外听做那事儿的声音，当即冲书生眨眨眼睛：“你家兄弟，好这一口儿？”

　　“不晓得，平日里事忙，相处的不多。”书生微微笑笑，挥手招招无忧，“快些，父亲还在家里等着，时间不多，要尽快回去。”

　　无忧胸口沉闷，“听着，是个孩子……”

　　“不算小了。”那妇人笑笑，“今年十三了，隔壁郡来的，家里遭了灾活不下去，不算聪明，模样也不算好，就卖到了这儿。”

　　见无忧脚步还是不动，善于揣摩人心的妇人以为他是喜欢这样的，遂试探道：“近来多有这样的姑娘，若是公子喜欢，能为公子挑个不错的。”

　　“不必了。”无忧眼神微动，欲言又止，“十三，也……还小……”

　　妇人看见他眼中的悲悯，看清他不忍的神情，身子晃了晃，随即按捺下诸般情绪，笑得声音妩媚清亮传出老远，或许也传进了屋子里，“公子到底年轻，头回这事儿的姑娘哪个不疼的死去活来。能哭得出来喊得出来，便能活得下去，比起外头儿那些活活饿死冻死病死的，这里吃穿不愁，已经很好了。”

　　院子里的哭声暂且歇了歇，随后，无忧听到啪的一声清脆的响，似乎是巴掌声重重的拍在皮肉上，紧接着是粗粝的叫骂声，持续了不久，正当无忧脚步情不自禁的朝院子里走去时，先前那稚嫩的哭声再次响起，有些惨厉：“娘啊，女儿恨你！”

　　紧接着是混乱的惨叫声，以及不知什么被摔碎的声音，无忧脚步似生了根，遥遥看着那个院子，屋门口守着人，在听到动静儿的时候就已经悄悄进去。

　　没过一会儿，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从门里骂骂咧咧的走出来，他衣裳松松垮垮，手中不停的整理，跨过门槛儿时还在骂：“秽气，真是秽气，不知道要倒多久的霉，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边说边骂，边骂边说，在看见无忧的时候，他动作一顿，目光中生出一丝惊喜意味，书生迟了一步拉过无忧的手将她挡在身后。

　　无忧浑身都在发抖，手指冰凉，书生眯起眼睛看着前头的汉子，莫名生出几分烦躁。

　　出了事，妇人也就站着没动，看着那汉子尚且捂着帕子笑：“巴三爷，玩死了姑娘，是要多付钱的！”

　　“付钱不成问题。”那汉子目光火热的越过书生，看不到无忧大感惋惜，又冲那妇人暧昧的笑笑，“美娘，有新来的小倌儿？”

　　“这是客人！”妇人挡在他面前，“巴三爷，来者是客，奴家这里，由不得你胡闹！”

　　那位巴三爷摸着下巴，看着无忧的方向嘿嘿笑道：“不在你这里胡闹，出了门子，你总不会管！”

　　妇人笑了笑，“打开门做生意，还请巴三爷别让奴家为难。”

　　那汉子大笑着离开，经过无忧时故意停下来，想多看她一眼，却被书生拉着走开，书生一惯对人一副笑模样，可见了他竟也笑不出来，索性不笑。

　　妇人见他们走过来，自然的将他们挡在身后，等着屋内先前守门子的那人出来，冲她摇了摇头，“撞死了，断了气。”

　　“葬了吧。”妇人叹了声，继续领着无忧和书生往前面走。

　　只是没且走几步路，衣袍似乎被人拽住。那妇人莫名生出一丝不耐，方才那姑娘固然性子烈说不准也是因为她那么一激才寻了死，故此回过头看着无忧，妇人冷笑几声道，“我说小公子，你就别再生事了，你该不是要来砸老娘的场子吧？”

　　无忧从袖子摸摸索索递给她一锭银子，“再有这样的姑娘，我买了。”

　　“不够！”妇人脸色阴沉，不知怎么的，看见这锭银子忽生怒气，“她们自卖进来，穿衣吃饭哪样儿不花银子，公子能买一个，还能买十个？能买十个，还能买百个？大灾之年，她的父母都是跪着求我把她们收下，卖了钱好给她们全家一口饭吃……”

　　她气冲冲的往里走，“走快些，老娘是不耐烦陪着你们了，多事！”

　　无忧皱了皱眉，却见书生长叹一声，“暗门子里，这老板娘已经算得上有情有义，殿下，换了别处，恐得一棍子将您赶出去！”

　　先前只是脑子发热，现下冷静了些。

　　要解决此事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也不是应该这个时候解决。

　　无忧跟着那妇人离开，送到了地方，无忧同书生进去，那妇人懒得寒暄，甩帘子走人。

　　只是走到门外，不知怎么又想到无忧递银子给她，想到自己当年又何尝不是被卖进来。那时，她也曾见过这样的少年，满身书卷气，目光中满是怜悯，要赎她出去。

　　可惜……

　　她扬起嘴角，听远处喊：“妈妈，又有客至！”

　　“哎，来啦！”她简单捋了捋头发，急匆匆的，走了过去。

　　屋子里的女子有些局促，她本以为今日即便有营生，也只会是一些贩夫走卒，却没料到是两位年轻又好看的小公子。

　　她这里好久没有人来，吃惯了白水，也不备着茶喝。

　　见有人进来，急忙站起身洗杯冲茶，杯子洗过许多遍才哆哆嗦嗦的端到无忧和书生面前，屋子里还有个小男孩儿，正怯怯的躲在角落里看着他们。

　　那女子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紧张的嘱咐道：“春哥儿，出去玩儿，客人来了，母亲有事要做。”

　　说完后，看见孩子的眼睛，她慌乱的别过头去，“你快，快出去！”

　　听了母亲的嘱咐，那小男孩儿抓着一柄小木剑，一溜烟儿，没影儿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偷偷抬起眼，打量着面前的两位小公子。

　　同时，无忧也在看着她。

　　她年纪大了，看着像是四十几岁，模样长得也不算好，唯一的优点或许只是胸前十分丰盈，只是，她皮肤蜡黄粗糙，擦着厚重的粉也遮不住皮肤的瑕疵。

　　“两位，不知道你们是……是谁要……要……”

　　“我！”无忧端着她泡的茶缓缓饮了一口，“先陪着我，说说话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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