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去临川
按照路程，从抚州出发，最先到的，应是临川。
无忧摊开地图，指指点点：“绕过临川，先去南康。三郡以南康王淮为首，我离京时，王淮正悄悄留在京中，南康空虚，咱们趁他回来之前，就能查清三郡的事情。”
书生仰起头看看天，满脸忧郁，沉默不语……
长空落日，无忧抬手拭去额角汗滴，犹豫了下，点了点地图上的安远，“或可先去安远镇，调兵护送咱们去南康，不会耽误太多功夫。”
书生继续仰着头看天，脸上更多几分失意，顺带还拿两根手指捏下了掉在头上的一片树叶子，吹了吹……
无忧眉头微皱，站起来原地踱了几步，忽然上前踹了书生一脚，“装什么装，有话快说，有屁快……”
“咳咳咳咳咳咳……”木兮姑娘咳得肺都要出来，圆圆的小脸儿通红，眼眶泛上泪花儿。
无忧深吸口气，心平气和，笑声款款：“先生不知有何高见，可否指教一二？”
某位黑脸书生这才不情不愿的将脖子恢复了正常的状态，许是方才仰起头摆忧郁造型的时间太久，低下来的时候脖子发酸，书生活动了好一阵儿，才慢慢腾腾道：“为何不先去临川？”
“去临川？”无忧一怔，心思百转，复诧异道：“李承嗣不是世家的人，只是一介寒门，何况入临川打草惊蛇，等到咱们去了南康，王淮早回来将证据收拾的干干净净。”
“殿下……”书生长叹：“即便去了南康，即便查出了什么，又能如何？难道您忘了一年前，何等充足的证据，一夜之间付之一炬……”
一年前，科考舞弊案，明明证据那样清楚明白，账册，来往信件，甚至供词画押，来历不清的银子田产珍品店铺，那些人根本无从逃脱……
谁能想到大理寺却生了一场无名火，大火彻夜不息，半座大理寺都被焚毁，自然那些证据……通通都没了……
临了临了，翻供的翻供暴毙的暴毙，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推出了几个替死鬼满脸阴狠，将罪状通通认下。
紧接着，她被言官们口诛笔伐，说她妄议朝政，不得不被禁了足。师父家中遭逢大变，师母和两个孩子死得不明不白，之后，师父辞官归去。
她站在那白玉阶上，向上仰视着君王，向下俯视着百官，第一次，觉着，西都的风，冰冷的刺骨，这样颠倒黑白的世道，这样看着光彩却肮脏污秽的朝堂，竟然，是她的家，她的国！
一年后，朝廷为平息士子们的怨气特开了恩科。
那些一年前涉案的官员受了惩戒，罚了思过的，放了出来继续升官发财。
就连她，也因为待嫁被解了禁。
一切都好好的，一年前，许多人没有因此掉了脑袋，真是可惜可贺。
许多人也没有丢官罢爵下了大狱，真是可喜可贺。
所有人都是高高兴兴的，就连她的父皇也是高高兴兴的，偏她又见到了一人，那样奋不顾身……
她周身的气息忽而内敛，木兮姑娘打了个寒噤，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她，她在无忧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什么时候的无忧最可怕……
就是这样的时候……
当她浑身的明媚，阴沉，愤怒，欢喜全部敛进身体里，就那么看着你，像是一尊没有生气的美丽的雕塑，虽然你感受不到她的情绪，却只觉……危险……
因为，这尊雕塑，不动则以，动则要命！
书生却还笑着，那张黑脸上，牙齿白的违和，笑容刺眼，声音刺耳，“殿下即便能调动军队，难道还能挥师上京？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造反……”
“可若是不带着军队，咱们这些人，即便查到了证据，您以为，咱们就能活着走出南康？”
无忧凉凉的笑笑，“你能不能本宫不晓得，可本宫一定能！”
“那他们又如何？”书生指了指无忧身后的护卫，又特地指了指无忧身侧的木兮，“这个小丫头，又如何？”
“他们敢？”一声爆喝平地炸响，带着丝凄厉与……恐惧……
无忧知道，他们敢！
流水的皇族铁打的世家，尤其王家历经前朝，拥立世祖，他们敢，本，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书生不置可否的笑笑，他知道，无忧明白。
却听无忧近乎咬牙切齿道：“就算本宫孤身一人前往，也必定要……”
“让在下说句犯上的话……”书生呵呵笑道：“殿下一人前往，必一无所获！”
空气，有些安静，木兮姑娘悄悄的往旁边挪了挪，怕万一过会儿主子要踹死那个书生牵连了她，实际上，那个书生她看不顺眼很久了！
“好……”好半响，无忧颓然的长出口气，“你说，为何要去临川？”
“第一，安全死不了！”话音刚落，无忧眉头蹙起，木兮姑娘看见主子的衣袍微动，她穿着骑装，裤子，踹人方便的很，没有顾虑。
“第二，这三郡中，南康是王家子弟，庐陵是崔家子弟，只有这个临川郡守，出身寒门，毫无背景。”
无忧生出几分兴趣，“你接着说。”
“第三，据我所知，临川同样受灾严重，然而灾民死的最少！”
“有这么回事？”
“有的。”书生脖子终于不痛了，操着袖子眯起眼睛低头看着地图，“官场之上最忌什么？能如此与众不同，还至今没被人弄死反而混得风生水起，这位李郡守，是个人物……”
无忧嗤笑一声，“想来自古英雄多狡诈，这便是你以为的软柿子？”
“殿下，同聪明人多打交道才能活得更长久些……”书生顿了顿，“他治下百姓能安居乐业，想来有几分仁慈之心，比起那些人……”
书生眼中浮现一丝怜惜，“殿下，在那些满手染血的家族当中，性命，往往不值一提！您入虎狼窝，在下忧心非常。”
无忧被他眼中的怜惜刺的别开眼睛，“且听你的。只是，临川若是什么都查不出，岂不是白走这一趟？”
“殿下，温水煮青蛙，才能让对手毫无察觉的死在锅里！定一人罪，也并非要将他的全部罪名都收拢起来才好，毕竟，他犯的哪一样不是死罪？索性都是死，声名狼藉的死和不那么狼藉的死，差别其实，并不大的。”
“何况，您到南康，就算将那里搅个天翻地覆，正如先前所说，那些证据，您带不出来，到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倒不如，去临川碰碰运气，在下有种直觉，这位临川郡守，会带给咱们不小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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