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35章

　　娢嫣回到王府之后，没多久，便临近了玲珑舞苑会考的日子。

　　本次会考的地点就安排在霍王府的碧波园，无数妙龄女子从四面八方赶来，汇集京城。而京城中及笄的勋贵名媛，更是日日苦练，盼望着能够出头露脸。

　　本朝自□□以来，都已体态轻盈，能歌善舞为荣，相传几个勋贵女子为了身体优美，腰肢纤细，日夜绑着缠腹带，因勒得过紧，险些丧命，最后由太医院首座王御医亲自针灸，才化险为夷。

　　可娢嫣却不喜欢瘦骨嶙峋，她觉得还是圆润一点好。在众多侯门贵女之中，她总显得丰腴些。不想却引得无数女子争相效仿，甚至有些人故意涂上厚厚的茉莉粉，画出微有些圆润的双下巴来。

　　春花的身子比前世的娢嫣要高，瘦下来后，会有健康匀称的纹理，娢嫣觉得现在的身体并不适合太过温柔的舞蹈，若能剑走偏锋，或许能有种柔美中透出刚毅的惊艳。

　　奴籍女子也可以报考舞苑，只是她们自幼受得教养不同，很难培养出高贵优雅的气质。而今年还正好有一个，她便是霍王府大小姐的贴身丫鬟若琴。

　　若琴自幼跟着姑娘，副小姐一般养着，也随主子学过两年舞蹈。周王妃只有一位女儿，已经考过玲珑舞苑，便准许若琴报考，若能考中，更显得王府里的丫头比人家的小姐调.教得还好，她自然也就脸上有光了。

　　小丫头们大多都是想看若琴的，毕竟她们自幼认识，同样的出身，仿佛就看到了未来光明的自己。

　　“若琴姐真了不起，若是考中了，将来，就不能跟着出嫁了。”春莺有些微酸的说。

　　大伙都知道她的意思，听着像是惋惜，实则是说，那就能嫁个更好的人家了。

　　就算不是给哪位公子高官做姨娘，许个寻常的秀才乡绅，那可是能做正印夫人了。

　　“是啊，”小红慨叹道：“听说京城里的丫头，也只有若琴姐姐报考了。”

　　春兰笑道：“怎么，小蹄子，你也考一个呗？”

　　小红羞红了脸，道：“少来寒碜我，我哪里会跳？不比你，还跟着三姑娘学过一年。”

　　春兰跟的是三姑娘霍绮雯，年纪不大，等若琴考中了，还是有机会的。春莺欣羡地道：“是呀，说不定明年就是你了呢！”

　　春兰不禁得意起来，几人说着，回头正瞧见娢嫣，她呆呆地盯着地面，似乎在想事情。

　　“呦，这不是凝霜么，怎么？你也到碧波园来了？”

　　春兰不咸不淡地道，他们是京城的家生子，自然看不上泰州来的土包子。

　　娢嫣确实是在想报考的事情，她如今人在肃峰苑，自然要霍凌肃点头才行。那个病秧子……应该不会为难她吧？

　　忽然听见春兰叫她，娢嫣回过神，道：“哦，听说后天就要会考了，过来瞧瞧。”

　　众人听她说完，忽然哄笑起来，春兰故意道：“怎么，你也想考？”

　　“嗯？”娢嫣没听出她话里的鄙视，犹豫了一瞬，不想透露给她，众人见她这样，一时笑得更欢了，“你以为这玲珑舞苑的闹着玩的么？”

　　一面说，一面又笑。娢嫣皱了皱眉，她本想向她们打听一下报名的事儿，现在看来多半是问不出什么了。

　　娢嫣有些失神地回到肃峰苑，想想她似乎又有几日没见到霍凌肃了，这事儿该怎么求他，怎么开口呢？

　　毕竟马上又要考试了，临时想报，恐怕会给他添麻烦的。

　　可这会儿哪里还能管那么多，想见太后，这已经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娢嫣想着，便往他住的屋子里走。一行正与霍凌肃走个正着，娢嫣忙叫住他，“四爷。”

　　“嗯？”霍凌肃微一侧目，清俊的眉眼依旧冷冷的。

　　娢嫣扭了扭手里的帕子，道：“那个，我有事情求你。”

　　“哦？”霍凌肃似乎饶有兴味，这丫头可是轻易不求人的，求起来还都是些棘手的事情。

　　娢嫣察言观色，见他似乎没厌烦，道：“我……我想报考舞苑，请四爷帮我想想法子？”

　　“你？”霍凌肃浓眉微挑，满是不信。娢嫣心想他定是在心里笑话自己呢，一抬头，瞧见霍凌肃的眼神，那神色似乎不是笑话，只是单纯的诧异和不解。

　　娢嫣也没空跟他解释，心想哪个丫头不想攀高出头，有什么好奇怪的，“求四爷成全。”

　　霍凌肃蹙着眉头，没有任何表情，娢嫣心里打鼓，他应该会同意吧，毕竟自己求他这么多回，哪次也没有拒绝自己。

　　“后天就是会考的日子了，你现在才要报名？”果然，霍凌肃似乎开始为她操心了。

　　娢嫣道：“不知还来不来得及，四爷是不是能帮我想想法子。”

　　霍凌肃双手环胸，微微眯眼，“我为什么要帮你想法子，是你非要到肃峰苑来伺候我的，现在又要去考舞苑……”

　　“我知道是我不好。”娢嫣可怜兮兮地道：“可是……可是这次求四爷千万帮帮忙，我定不会耽误肃峰苑的活的……”

　　“你干什么活了？”霍凌肃睥睨着她。

　　也对，娢嫣当不惯丫头，当然没什么眼力见。外头有三娘操持，霍凌肃又出奇的事儿少，除了煮点燕窝盏，自己好像还真是白拿他月俸。

　　“四爷若是不高兴，以后我可以多做一些。”娢嫣小声道，说完，偷偷抬头看他。

　　霍凌肃与她四目相对，不知在想什么，半晌，突然抬起头，“行，不过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

　　娢嫣大喜，霍凌肃又道：“小心别惹恼了你家姑娘，她可不喜欢别人抢她风头。”

　　娢嫣一愣，正不知他什么意思，霍凌肃已背负双手，大步离去了。

　　娢嫣松了口气，果然，这病秧子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

　　接连两日，娢嫣的内心都十分忐忑。她不知道霍凌肃给没给自己报考，想问问，却连他的人影也捉不着。眼看着明儿就要考试了，娢嫣再也坐不住了，心想若他真把自己的事儿忘了，就闯进考场，央求秋雨夫人吧。

　　八月三日清晨，府里上下已经碧波园收拾妥当。大街两旁戒严，只有达官贵人的马车才能通行。贵女们各各精雕细琢，花枝招展，耀人眼光。

　　娢嫣一早睡不着，往园子里来。可惜还没有见到霍凌肃，正到处寻找，忽见春莺小红她们几个又围在一圈说话，见了娢嫣，叫她道：“凝霜，这边来，别到处乱闯。”

　　娢嫣无奈，只好跟着过去，春莺道：“里边都戒严了，几个嬷嬷在呢，你进不去的。”

　　娢嫣心里一凉，心想这下完了，那病秧子也太坑人了，这如何是好？

　　正想着，忽听小红又道：“早起你们看外头的红纸了么，素锦姐送出去的，本次会考一共二十五个人。”

　　众人没当回事儿，道：“那又怎么了，每年不是都差不多，只是今年在咱们府里考，都是达官贵人，外头的自然少个一两个。”

　　小红道：“不是啊，你们没瞧见，上头写着，咱们府里一共有两个。我听着不就只有若琴姐么？几个姑娘都考过了，六姑娘身子不好，七姑娘还小，还有谁报考了？”

　　这一说，众人都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围上来，“当真么？难道哪个不知眼的也报了？”

　　“怎么可能！”素锦一脸不信，“咱们几个都在这儿，主子们也不会叫乱来的，就咱们这样子，还不是叫人笑话？”

　　“不是三奶奶的人吧？”春莺突然压低声音，“是不是泰州的丫头？我看有个叫丝竹的，似乎也是学过的。”

　　“是她？”众人均觉得只有这个可能，可想想又觉得不是，“哪里会，咱们三奶奶是明白人，不会乱给报名的。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忽地同时住了嘴。娢嫣抬头一看，见那月亮门外走进来一个年轻女子，头上绾着堕马髻，两侧贴着白玉花簪，身着淡青色绣暗樱花霞影纱束腰曳地百褶裙，腕子上挂着同色披帛。娥眉凤目，腮如新雪，翩翩而来，当真是谪尘仙子一般。

　　众人看着她，呼吸都似乎停了一瞬，不用说，此人正是王云汐。

　　“你们说什么呢？”丝竹轻声斥道。

　　丫头们慌忙退开，垂着头不讲话。王云汐的目光落在娢嫣脸上，带了三分森冷。

　　娢嫣慌忙垂下头，她不想和王云汐有任何正面冲突。

　　王云汐轻移莲步，向她走了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娢嫣沉住气，道：“四爷早上没有吩咐，闲着就过来瞧瞧。”

　　“呦，”王云汐冷笑道：“看来你果然得了个好去处，到养尊处优起来。”

　　娢嫣听着这尖锐的声音，后背有点发冷，只能低头不语。王云汐垂眸看着她，陡然道：“放肆，你在哪里学的这等规矩，竟敢站着同我说话？”

　　娢嫣大惊，她抬头望着王云汐，王云汐的眸光毒辣而决绝，“还不跪下！”

　　娢嫣胸口起伏，她高高在上，还从不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她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王云汐一定要将她置于死地。

　　娢嫣左右看了看，午时一过，便要考试了，自己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什么差错，只好屈身跪在了地上。

　　众丫头们都在一旁瞧着，心中惊栗，却不敢私语，毕竟这些天，也摸到了新奶奶的性子，绝不像表面上那样好惹。

　　王云汐上前一步，道：“我告诉你，这叫玲珑舞苑，你一辈子也来不了的地方，明白了么？”

　　说完，她突然抬起脚，踩在了娢嫣的手背上。

　　剧痛入心，娢嫣一声惨叫，王云汐故意加重力道，“不许动，敢动，我砍断你的手。”

　　娢嫣浑身发抖，痛出了一后背的冷汗。正此时，一个温润的声音突然传来，“怎么还不进去？”

　　王云汐陡然收回脚，一转身，霍凌云已站在她身后。

　　王云汐登时变了一副脸色，柔声道：“瞧见凝霜了，说两句话。”说完，对娢嫣道：“你起来。”

　　娢嫣站起身，强烈的恨意几乎让她撕碎，她只能低着头，强迫自己不去看霍凌云。

　　霍凌云“嗯”了一声，道：“快进去吧。一会儿几位皇子就到了。”

　　王云汐柔顺地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而过，霍凌云突然顿住脚步，扭头望了一眼娢嫣。娢嫣虽没有看他，却也感到他在瞧自己，霎时有如芒刺在背，浑身紧绷了起来。

　　“你手怎么了？”霍凌云见她手背上流出两行鲜血，不觉问道。

　　娢嫣浑身颤抖，说不出话。王云汐不明白丈夫为何会关心一个小丫头，扯住他的胳膊道：“都说要晚了，还不进去？”

　　霍凌云没有动，而是走到娢嫣身旁，“你的手为何流血了？”

　　他的声音出奇的温柔，仿佛深夜里琴弦上的轻吟。

　　娢嫣竭力压下怒火，“没什么，多谢王爷关心。”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恨意几乎要将满口的牙咬碎。

　　霍凌云微微一愣，娢嫣陡然抬头，四目相对，霍凌云感觉心口被狠狠撞了一下。

　　又是这个眼神！她到底是谁？

　　霍凌云霎时慌乱无措。他震惊地看着娢嫣，心头仿佛有一团剧烈的火焰，她怎么如此像她，就是这个眼神，这个神态，那倔强又娇嗔的样子，那不服输又豁达的样子！

　　两人都没有动，而霍凌云心潮起伏，他有些失态地抓住娢嫣的手，“你的手流血了，需要包扎一下。”

　　“你别碰我！”娢嫣愤怒地甩开。

　　话一出口，霍凌云陡然惊醒，他这是怎么了？

　　而众人也同时呆住，高高在上的小王爷，竟然会关心一个丫头，而且这丫头还不知好歹，胆敢叫他别碰他？

　　就连王云汐也怔住了，她望着霍凌云，眉心越拧越紧。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在丈夫的眼里，竟流露出深深的关切，就连自己也从未见过？

　　霍凌云脸色一阴，大步离去。王云汐跟在他身后，她回眸忘了一眼娢嫣，眼中更增了一丝恶毒。

　　娢嫣闭上眼，妄图从起伏的心绪中平静下来，却不知不远处的霍凌肃正瞧见了这一幕，不觉锁紧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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