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33章
几天后，娢嫣准备去看看赵妈妈。
毕竟那日临走前，娢嫣的情绪还很失控，赵妈妈只怕要日日悬心。娢嫣换了身衣裳，将自己打扮得干净清爽，又顺路买了秋荣斋的肉粽，去了赵妈妈在京城里租赁的房子。
赵妈妈租的是一个独门的院子，里边却小，只有两间屋子，门里是一颗硕大的梧桐树。娢嫣扣了叩门，里头无人应声，娢嫣叫道：“妈妈！”
还是无人答应，门却没有上闩，娢嫣微一犹豫，推门走了进去。
才一踏脚，忽听头顶一阵大叫，“救命！救命！”
娢嫣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正觉奇怪，又听那声音喊道：“这里，我在上边呢！”
娢嫣退后一步，抬起头，被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她手搭了个凉棚，见那株巨大的梧桐树上，竟然吊着一个人。
离得太远，娢嫣瞧不清他的脸，问道：“你是谁？”
那人可怜兮兮地道：“救命……下边有蛇……”
娢嫣低头一看，才发现梧桐树下盘着一条小蛇，京城天气潮湿，就是王府的花园里，也经常会看见小蛇，这种蛇大都是无毒的。那些娇滴滴的勋贵女眷们，见到蛇往往都大喊大叫，娢嫣却从来不怕，她无奈地捡起一个树枝，将小蛇挑开，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怕蛇，我把它弄走了，你下来吧。”
心想多半是这附近的孩子吧，只是听他说话，又不像是孩子的声音。
“我不信，你骗我，肯定还在，我才不下去。”
那人气哄哄地道，娢嫣真是啼笑皆非，也懒得和他说，“行，随你，不想下来，就在上头待着吧。”
说完，娢嫣扭头就走。刚一迈腿儿，忽听那人惊叫道：“哎哎哎，我抓不住了，抓不住了……”
话音未落，只听“嘭”的一声，那人四仰八叉地掉在了地上。
娢嫣吓了一跳，赶紧退开一步，免得被砸成肉饼。凝睛一看，那人不修边幅，戴了一顶灰不拉叽的歪帽子，将地上砸了一个深坑。
娢嫣咧咧嘴，很替他觉得疼，“那个……你没事儿吧。”
疼不疼的他到不在乎，刚掉下来，就触电似的跳起脚，“有蛇，有蛇，救命……”
娢嫣无语道：“哪来的蛇？”
“肯定有，你少骗我……”他一面说，一面捂着眼睛，好像真不敢看。
娢嫣道：“蛇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你好好看看，真的没有！”
听娢嫣这么说，他才悄悄将手指头打开一条缝，见果然没有蛇，喘了口气大气，又装模作样地道：“蛇有什么可怕的，谁怕了？”
娢嫣见他脸变得这么快，嗤笑一声，定睛一看，又是大吃一惊，这人竟然是那日夜闯王府的飞贼！
他此刻已摘掉了面巾，露出英俊年轻的五官，竟当真和黄泉路上的阎王一模一样。
“是你？真是你？”娢嫣的眉毛拧在一块。
“怎么？”那人轻挑剑眉，“你认识我？”
娢嫣冷笑道：“哼，何止认识，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那男子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这到是。谁叫我长得这么好看，你们小姑娘总是想方设法的认识我，……对了，你怎么认识我的？抱歉，我每天事太多，不重要的人，多半是记不住的……”
娢嫣彻底无语了，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哈，我今天才知道‘恬不知耻’这四个字怎么写，不过是个贼……”
“啊……”那男子拍了下脑袋，“我想起来了，你是霍王府的小丫鬟！”转而又道：“怎么？‘恬不知耻’四个字很难写么？”他左右看了看，似乎想找一只树枝，因没找到，只好拿手比划着，“不就是这么写的么……”
他写了两笔，忽然想起来什么，瞪着眼道：“喂，你不会是在说我吧？”
娢嫣冷眼瞧着他，心想你才听出来，这智商也真够可以的。
那男子面色一板，道：“听着，我再说一遍，我不是贼。”
“深更半夜，黑衣蒙面，翻墙到人家家里去，不是贼，难道还是去访友的？”娢嫣一脸鄙视。
那男子双掌一击，道：“正是，我就是去访友的。不过你知道霍家人呆板又麻烦，大白天走门的话，指不定费多大劲儿呢。”
这话说的到也不假，寻常人想见小王爷，必须递上拜帖，层层通禀，还要霍凌云有时间，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拜帖都压到一年后了。
可这当然不能成为他深夜飞进去的理由。说他不是偷东西的，打死娢嫣也不信。
“怎么？你不信？”
娢嫣冷眼瞧着她，满脸都是不信的意思。
那男子气道：“切，不信拉倒。霍王府有什么好东西，值得我去偷？你以为那个小王爷我很想见，他能见老子一面，是他的福分呢！”
娢嫣微微皱眉，这人说话实在粗俗，可贬低霍凌云，她又不禁觉得熨帖，因而缓和了脸色，道：“你去霍王府干什么我才懒得管，说，你在这儿干什么，是不是偷东西？”
娢嫣望了望那梧桐树，心想他多半是爬树进来的，偷东西偷一半被蛇吓得挂在树上，还真是够丢脸。
“我在这儿干什么？是你在干什么，我一直住在这儿好么！”那男子剑眉一挑，琥珀色的瞳仁熠熠生辉，娢嫣纵然对这个贼毫无好感，目光也被夺去了一瞬。
“你住这儿？”娢嫣瞪大了眼，心想自己不是找错地方了吧。她后退一步，左右看了看，觉得就是这间屋子，正觉奇怪，只听“吱呀”一声，屋门打开了，里头走出一人，说道“是谁来了？”
说话的正是赵妈妈，她瞧见娢嫣，欢喜道：“嫣……”话一出口，才想起来不便透露娢嫣的身份，改口道：“你来了。”
娢嫣对她点了点头，赵妈妈亲昵地拉住她的手，“快进屋来。”
娢嫣进了屋，发现那“飞贼”还跟在自己身后，不由皱了皱眉，赵妈妈细心瞧见，笑道：“这是我儿子，粗野惯了，没什么礼数，你别见怪。”
娢嫣大惊，失声道：“妈妈何时有儿子？”
赵妈妈笑道：“姐儿不认得，他不知是哪个村里的孩子，在山中被蛇咬伤，是我路过救了他，因他说自己无父无母，便和他认作了母子，这些年他一直帮衬着我，到也孝顺。”
娢嫣“哦”了一声，这才明白，心想难怪他这么怕蛇，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虽然知道是自己人，娢嫣还是不喜他，因而也并没打招呼。飞贼却笑眯眯地道：“原来是自己人，我叫苏折，姑娘贵姓？”
娢嫣不想理他，冷冷地道：“我姓陆。”她还记得春花的姓氏，既然用了人家的身子，姑且就姓陆吧。
“哦，那叫什么呢？”
娢嫣拧了下眉，心想我和你很熟么？忽又想起，他说他叫苏折，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
苏折，苏折，是……他？
娢嫣猛然想起，火冒三丈，是了，传说中自己那个奸夫就是叫苏折，是赵妈妈的儿子，这说的不就是他么？
娢嫣红胀了脸，越想越气，她品位有这么低么，会和这么粗俗的人通奸？？？
“怎么了你？”苏折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慌张起身，差点被椅子绊倒，“娘，她……她不是疯了吧……”
“住口！”赵妈妈打断他的话，“不许胡说，这是小姐——”
“妈妈——”娢嫣打断她的话，不想让苏折怀疑自己的身份，道：“咱们里边说话吧。”
“好。”赵妈妈点了点头，带娢嫣到了里屋，又对苏折道：“老实带着，不许惹事。”
“哦。”苏折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目送二人进去，又好奇地抻了脖子往里头看，见娢嫣一回头，马上又挪开眼睛，假装东瞅西瞧。
屋中只剩下赵妈妈和娢嫣两人，四目相对，都忍不住落下泪来，“姐儿，你可吓死老奴了，老奴真怕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两天日日到霍家打听，可惜却一点都没有你的消息……”
娢嫣道：“我已是死过的人了，还怕什么三长两短，妈妈且放心吧。”
说完，她为赵妈妈抹去泪珠，一面又宽慰她不必为自己担忧。只是她并没把自己打算告诉赵妈妈，毕竟两个弱女子，想和霍王府和朝廷对抗，实在是天方夜谭。
娢嫣不敢留太久，跟赵妈妈说过话，便又要回王府，赵妈妈哪里肯，只扯住娢嫣的袖子道：“还回那鬼地方做什么？霍王府里都是豺狼蛇蝎，妈妈还有些体己，必会想法子将你赎出来，绝不会叫你受这样的委屈……”
在自己仇人的眼皮子底下委曲求全，当中自然有说不出的苦痛和艰辛。
娢嫣摇了摇头，拍拍赵妈妈的手背，“妈妈不必为我揪心，我自有打算。”
娢嫣辞别赵妈妈，出了门，只见苏折在大树上挂着，像只树懒一样在晒太阳。阳光将他的皮肤照得宛如透明，浓密的睫毛显得优雅而好看。
娢嫣心里想，这么一副好脸，怎么就长在这样一个草包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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