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31章

　　娢嫣呆呆地望着夜空，心如死灰，手心冰凉。她第一次意识到，生命可以如蝼蚁一般低贱，霍凌云现在想要杀死她，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她甚至连与霍凌云同归于尽的资格也没有。

　　她该如何是好？

　　泪水顺着两颊无声滚落下来，她的眼前越来越黑，终于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娢嫣才悠悠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抬回肃峰苑了。她尝试着坐起来，发现浑身无力，喉咙似火烧一般疼痛。

　　心神激荡，几日未食，又被大雨所淋，娢嫣得了严重的风寒，浑身滚烫，她下了床，强迫自己走到园子里，可没走几步，只觉眼前一黑，只能扶着树干才勉强站住。

　　“你在这做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娢嫣回头，不知霍凌肃何时已站在他身后，月色下，他一袭白衣胜雪，疏朗的眉目似冰雕玉琢。

　　娢嫣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

　　神态中却满是落寞。

　　霍凌肃的眉心似乎蹙了蹙，“你为何无缘无故跑到寒在堂去，我不是说过，不要去招惹王云汐么？”

　　娢嫣苦涩一笑，是啊，她现在是个低微的丫头，有什么本事与霍凌云作对，当年她都不行，又何况现在？

　　她心中一痛，荏弱的身子也跟着发起都抖来。霍凌肃微微动容，忍不住上前一步，“你怎么了？”

　　娢嫣刚要回答，忽觉耳中嗡鸣乱响，不觉脚下一轻，向后倒去。

　　正此时，忽觉腰间一紧，霍凌肃竟伸手将她拖住，娢嫣抬头，只见他垂眸望着自己，神色十分不悦。

　　娢嫣知道他素来洁净，定是嫌弃自己蓬头垢面，弄脏了他的衣裳，忙挣扎着想站起来。而霍凌肃却更生气了，冷声道：“别动。”

　　娢嫣一怔，霍凌肃接着道：“生病了自己不知道么？都烧成这样了，还不快回去休息，乱走什么？”

　　虽然被他一顿数落，娢嫣还是心头一暖，赔笑道：“我知道了，这……这就回去。”

　　娢嫣说完，尝试着往前走，刚一动作，忽觉身子腾空而起，竟被霍凌肃抱了起来。

　　娢嫣大惊，下意识地挣脱，霍凌肃冷冷地道：“别动，你这样子，走得回去么？”

　　他说完，不由娢嫣分说，抱着她大步走了进去。

　　忆柳和惜荷在外头点灯，眼瞧着霍凌肃抱着娢嫣进来，都吓了一跳。卢三娘添过水，一回头，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霍凌肃淡淡道：“去，请个大夫来。”

　　娢嫣此时已经烧得迷迷糊糊，只觉环着自己手臂宽阔有力，那肩膀坚实而安全，下意识地靠在了他身上。

　　肌肤相触，霍凌肃的身子似乎僵了一下，他叹了口气，将娢嫣放在床上。

　　病中的她憔悴可怜，两颊通红，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像受了惊的小动物一般。

　　霍凌肃望着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情。

　　分明是两个人，一个高高在上，风华绝代。一个相貌平平，低眉顺眼，为何总让他觉得如此相似，总会在这个小丫头的眉眼中，找出她的影子来呢？

　　也许他实在是太想她了。

　　霍凌肃望着面前的烛火，将他白皙的脸映得绯红。可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她死了，死得不明不白。

　　可不死又能怎样？她永远是自己的三嫂，一心一意爱着霍凌云，她的目光永远都不会落在自己身上，假如她真的知道了他的心思，也只会觉得他龌龊吧？

　　霍凌肃闭上眼，痛苦地握紧了拳头。过去的事儿永远也不能改变,他不该如此方寸大乱。

　　他深吸口气，再睁开眼，又回复了阴郁冷漠的神色。

　　娢嫣身子难受，这一夜睡到日上三竿，好在没人打扰她。醒来时，热烧已退了大半，只是身子还是软绵绵的。

　　娢嫣坐起身，见床边的卷足案上放着温水，似乎才换上不久。伸手取来喝下，不想竟是煮好的玫瑰糖茶，喝下之后，顿觉清爽了不少。

　　折腾这一夜，娢嫣觉得浑身粘糊糊的，披头散发形象全无。她忙下地梳洗铺床，只见那洁白的床铺被自己弄得皱巴巴的。

　　哎？这是谁的床？

　　娢嫣退后一步，抬头看了看床帐。洁白的落雪绸缎，两侧悬着淡青色流苏，木梁上是两只银色床钩，她、她、她，她怎么会在霍凌肃的床上睡着了？

　　娢嫣下意识地抓了下领子，又想自己这脏兮兮的样，竟在他床上睡着了，还不得被她扔大街上去？

　　娢嫣左右看了看，霍凌肃并没在屋里，桌子上已经备好了几样点心，娢嫣叫道：“三娘，三娘！”

　　“姑娘醒了？”卢三娘听见，打了帘子见来，见娢嫣站在地上，忙道：“哎呦，你病还没好，可别下地了！”

　　娢嫣见她这么矜贵自己，到有点不好意思了，“三娘，我……我怎么在四爷床上睡着了？他……他没发火吧？”

　　三娘含笑白了她一眼，“四爷发什么火？他自己给你抱进来的。”

　　“啊？”娢嫣一脸蒙圈。

　　卢三娘道：“想必是昨晚风凉，四爷怕你睡在风口再加重了吧。”

　　娢嫣尴尬地笑笑，道：“四爷呢？他在哪儿？”

　　卢三娘冲桌子努了努嘴，“坐了一晚上，刚走。”

　　“坐了一晚上？”娢嫣瞪大了眼睛，他竟然让自己睡在他床上，而他则坐了一晚上，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冷心冷血的霍凌肃么？

　　娢嫣正发着呆，卢三娘起身道：“外头备了水了，你快洗洗吧，瞧这一头乱遭遭的。”

　　娢嫣洗过脸，梳了一个干净清爽的发型，心情才慢慢回复平静。

　　昨天的她实在是太冲动了，现在想起来才有些后怕。若不是赵康年及时出现，恐怕自己真的被王云汐打死了。

　　那才真的是死不瞑目了，反而成全了霍凌云，让他可以心安理得地过日子。

　　眼下还不是和霍凌云硬拼的时候，以卵击石只能逞一时之快，好在玉家的人还未处斩，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么她现在就只有一条路能走，那就是面见太后，恳求她重新彻查玉家一案。

　　太后疼爱子女，长公主尤甚，娢嫣自幼承欢膝下，太后亦对她爱如珍宝，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太后会如此狠心，对玉家惨案坐视不管。

　　可一个小小的王府丫头，想要见到太后简直是天方夜谭，好在眼下就有一个好机会。

　　那就是中秋献舞。

　　每年中秋，玲珑舞苑都会为圣上献舞。献舞者便是本届舞苑中的优秀学员，不用说，今年领舞者一定是魁首王云汐了。

　　献舞过后，太后和皇后会亲自宴请所有舞者，席中有许多王孙公子，侯门贵戚，若能被太后瞧中，许给哪位皇子，那才是份上枝头变凤凰了。

　　因而能为皇上献舞，是所有侯门贵女的无上荣耀，每年也有好多人挤破头往里去。

　　只是玲珑舞苑的苑主秋雨夫人向来冷面冷心，不管你是侯门勋贵，还是贩夫走卒，都一视同仁，想要进入舞苑，只有一条，那就是能跳出打动她的舞蹈。

　　舞苑每年两次招生，端阳节前那次已经尘埃落定。另一次就在中秋节前。

　　所以娢嫣的机会就来了。如果她能考入舞苑，打动秋雨夫人破格启用她，那么就能在今年中秋，面见太后。

　　可是她真的能脱颖而出吗？

　　若是上一世的娢嫣，她当然有这个自信。就连中秋献舞的曲目，都是她与秋雨夫人共同编排的。

　　可是现在……

　　娢嫣看了看那俱僵硬的身子，这几个月她瘦了好多，可是手脚还是有点不听使唤。

　　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管有几层胜算，这已经是娢嫣唯一的机会。

　　娢嫣如今虽然是奴籍，可想报考舞苑也不算困难，只要主家同意就可以了，更有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处，那就是霍王府的碧波园，就是玲珑舞苑会考的考场。

　　所以娢嫣还是有机会能见到秋雨夫人的，她相信凭她的能力，一定能得到秋雨夫人的赏识。至于见到太后之后，知否真的能救下玉家，就要听天由命了。

　　哭泣和寻死都没有用，她必须尽快接受现实，殊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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