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16章
娢嫣走回碧波园，见园子里已全部布置妥当，焕然一新。园中所有隔门都已打开，雕龙画风的门橼上缀满鲜花珠玉。园中是两处花海，中央一条白玉回廊，廊上悬着七彩香灯，轻轻摇晃，映得廊下红绸熠熠生光。
丫头们见了娢嫣，忙叫道：“凝霜回来了，你快进去吧，姑娘正找你呢！”
“哦。”娢嫣应了一声，走进屋里。迎面只见丝竹走来，见了她，道一声谢天谢地，“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这是去哪了？明儿就是姑娘的正日子了，你怎么还到处乱跑的？”
娢嫣道：“去王府里找张婆子办事，不想迷了路，走了好几圈才绕回来，怎么，姑娘有事找我么？”
心想大婚事宜都已经筹备妥当了，这会儿还能有什么急事儿？
“可不是么！找的挺急的。”丝竹拿了她的好处，也对她亲厚了些，“我特意让皓雪到王府里迎你去了，怎么，你没见着她？”
娢嫣摇了摇头，“并没见着，怕是走岔了。”
丝竹道：“那估计是，也没事，她认得路，找不见你自然就回来了……你快进去吧。”
说着，命小丫头子打了帘子，娢嫣进了里间，只见新房都已布置一新，到处都是鲜艳红绸，并排摆着鲜花红烛，一片喜庆。
王云汐依旧歪在美人榻上，秀发松松绾着，雪白的脸庞清丽隽雅，手中拿着一卷古书，有些昏昏欲睡。
按说王云汐是并不喜欢读书的，可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副半掩书卷的样子，既高雅，又妩媚，这书到成了道具，为她平添了三分气韵。
“姑娘。”娢嫣轻轻唤了一声，王云汐抬起眉眼，见娢嫣穿着一件肥肥大大的暗青色衣裳，头上抱着绸布，显得土里土气，不禁皱了下眉头，“我赏你的衣裳呢？怎么穿了这么件，忒也难看。”
娢嫣笑道：“这几日忙着去王府操持采办，事情太多，只恐穿了那好衣裳糟蹋了。”
要知道每日来往王府的不知有多少王孙公子，那些妄想攀高的丫头，只要有机会去王府办事，无不穿得花枝招展。王云汐冷眼瞧着，并没说破，心里却暗暗记着，只等着日后一个个处置她们
听娢嫣这样说，王云汐心中十分满意，心想自己果然没找错人。只是她是要找机会让娢嫣跟霍凌云圆房的，这样怎么成？
想到这儿，王云汐皱了皱眉，道：“换上吧，不过是件衣服，有什么好心疼的？穿坏了我再赏你。”
娢嫣乖巧道：“知道了姑娘的。”
王云汐嫣然一笑，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小杌子，道：“坐吧，你也忙了一天，不必拘礼，只歇歇吧。”说完，又命小丫头递给她一个芍药枕头。
娢嫣靠着坐下，笑道：“姑娘总是这么紧着我，不过也就是帮着照看照看，哪里又累着了？”
云汐笑道：“我自然得紧着你，若你真累坏，我中意的那几个花样子要谁绣去？我瞧你虽在杂役房里出来的，绣得可比晧雪还好呢。”
娢嫣笑道：“我说怎么整日里夸我呢，原是怕我误了差。罢了罢了，总归不管怎样，今儿我拼了命绣出来就是了。”
王云汐笑吟吟地拿出两个成品丝帕，苏州的锦缎，四边细密齐口针脚，中央绣着折枝兰花，两句诗文，那兰花都已孔雀金线点缀，日头一照，栩栩如生，便要□□盛放似的。
王云汐赞道：“是我罢了才是！也难怪你托大，此事除了你，第二个人不行的，我这是被你咬住了，不得不哄着你了！”
娢嫣掩口而笑，一时便觉得轻松了些。王云汐说了会儿闲话，又道：“凝霜，你如今多大了？”
好在娢嫣还留有春花的记忆，便回道：“十六了。”
“十六了……”王云汐重复一遍，若有所思，“按理说也不小了，也该有个长久的打算才是。”
听了这话，娢嫣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意思，莫非她想给自己拉出去配人么？可如果她当真这么想，为何不把她留在泰州，反而要带到京城来？
王云汐望着娢嫣的眼睛，笑道：“凝霜，你说我待你好不好？”
娢嫣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还是笑道：“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王云汐笑道：“那你可愿意一直留在我身旁么？”
娢嫣不知她为何这么问，点头道：“自然想了。”
王云汐幽幽一叹，道：“我又何尝不想，可你如今大了，该有个着落才的。”
娢嫣心头一跳，道：“姑娘待我这样好，留在姑娘身旁伺候就是最好的着落了，还要什么着落？”
“傻丫头，”王云汐弯了弯嘴角，“我说的着落可不是这个意思。女孩子家，总要嫁人的。”
娢嫣大惊，心想她果然是想给自己送出去配人，可刚她又问自己是否想一直留在她身旁，难道她……
自古姑娘身旁的丫头，长大十七八岁，最多不过二十岁，都要送出去配人。若想一直留在姑娘身旁，只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是终身不嫁，留在姑娘身旁做老嬷嬷。这显然不是王云汐口中的“着落”，另一种就是干脆也跟了姑爷，做屋里人。
难道她想把自己给了霍凌云？娢嫣想到这儿，脸色顿时煞白。她是王云汐身旁的大丫头，且已经跟着出嫁了，自古大丫头做屋里人的也多，可那都是一年半载之后，等姑娘怀了身子，用来绊住姑爷用的，哪有自己还没过门，就先合计起抬姨娘的事儿来的？
上辈子娢嫣已为人妇，又执掌中馈，不比未出阁的小姑娘，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王云汐这样说，她又惊又疑，着实不知如何回答。
王云汐也瞧出她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有些意外，心想却也好，倒也省了自己一番唇舌，她伸手拉住娢嫣的手，“你知道，我是真心待你 ，只把你当亲妹妹看呢，如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不要不惜福啊。”
娢嫣听了这话，这是再明白不过了，王云汐竟当真是要把她配给霍凌云。
娢嫣心中巨震，对于寻常丫头来说，这确实是天大的恩赐，非要抱着姑娘的大腿痛哭流涕不可。姨娘虽也低贱，到底还是半个主子，何况她如今嫁的是王爷，将来生下儿女，可就摇身一变飞上枝头了。
可她可是玉娢嫣啊！她是王妃，上辈子，霍凌云就是她堂堂正正的夫君，这辈子，她要给他做小妾？
娢嫣满手冷汗，心想这玩笑真是越开越大了。
可王云汐毕竟没有说明，娢嫣也没法拒绝，只能装傻道：“姑娘待我好我自然知道，奴婢一定懂得惜福。”
王云汐面色微变，却还是弯着嘴角道：“你是答应了？”
娢嫣头皮发麻，继续装傻道：“奴婢……奴婢实在不知道姑娘指的是什么。”
王云汐收起笑容，凑到娢嫣耳边，一字一句地道：“我要你今晚就去伺候姑爷。”
娢嫣头顶顿时炸了一个响雷，只觉眼前一黑，她想不到王云汐竟然就这样“有话直说”了，更想不到明天是她大喜之日，她竟然要自己今晚去伺候她新婚相公？
娢嫣就是再想装傻也装不住了，震惊道：“姑娘……姑娘这是为何？”
王云汐斜睨着她，心中暗道，这春花果然是甚通人事的，知道我话里的意思，她身为一个杂役房的丫头，居然知道这些，可为何人人都只说她傻呢，莫不是都被她骗了？想到这里，不禁扫了她一眼，心想她若有二心，自己非叫她死无葬身之地不可。
王云汐轻轻拍着娢嫣的手背，道：“你知道，我独自嫁到京城，身边并没有一个妥贴的人，我与你投缘，只盼着你能一直留在我身旁伺候，不过是早晚的事儿，早将你给了他，有何不妥？”
娢嫣心口狂跳，她虽然活了两世，猛然和年轻姑娘说起这事儿，脸还是红到了脖子跟，“姑娘真会说笑。姑娘待我这样好，凝霜自然要好好留在姑娘身旁伺候，至于其他的事，绝不敢想。”
王云汐笑道：“又说傻话了不是？你现在在我身边伺候到好，可将来呢？莫不是要做老姑子么？”
娢嫣急得眉心紧蹙，脱口道：“奴婢就是要做老姑子的，姑娘且打消了这念头！”
王云汐已经看出她的抗拒，面色微微一变。她本以为春花傻得厉害，自己三言两语必然会诓骗她与霍凌云圆房，过了今天，也自然再不会让她上霍凌云的床。
将来就算是真抬她做姨娘也不怕，府里不过多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奴婢，她也可以破命摆宫，得一个永久富贵了。
可想不到这个春花，竟比她想象中精明太多，而且她从心里抗拒？莫非她竟有这样的心智，不想攀高做妾不成？
事态完全超出预料，王云汐有些气极败坏，她压下怒火，轻声道：“春花，你可不要不知好歹啊。我今日给你的，可是天大的恩赐……”
她突然叫出春花的名字，是在提醒她，她是自己一手从杂役房提拔上来的，她有今天，靠得都是王云汐一句话而已。
娢嫣抬起头，正瞧见王云汐的双眸，她的面庞依然美丽，只是平日柔和的眼中，露出不容违抗的威严，一字一句地道：“我也不逼你，你回去好好想想，再来答复我。”
娢嫣不知她为何这么做，可也看出来王云汐这决定是不容置疑的，她是在告诉娢嫣，她若不肯，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难道王云汐真的如此看中这个叫“春花”的丫头，竟然不惜牺牲自己的相公让她留在身旁？
若她还是春花，一定会相信她的鬼话，感动得一塌糊涂。
可她现在已经是娢嫣了，她曾经也是风华绝代高高在上的霍王妃，推己及人，就是亲姐妹她也绝不会这样做。
娢嫣心思迅速地飞转着，王云汐已经放开她的手，懒懒地靠在美人榻上，“我乏了，你先下去吧。”
娢嫣呆了一下，只好先道：“知道了，姑娘。”
王云汐半眯着眼，似乎睡着了似的，也没理她。娢嫣便起身拉了帘子，转身出去了。
走出里间，娢嫣还有点回不过神来，正此时，忽见前头人影一闪，有人冲她招手道：“姑娘快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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